五人穿过了暗道,又从毛姑姑那座大宅的枯井走了出来。郡主低声道:“还未入夜前必须走出内城,咱们的路线是直闯北门,别忘记“月世家”为内城三门写下的一首三门诗,好好从中揣摩地形、重点,小心敌人暗中扑杀。”小子的眼神正向月儿发问,已见月儿喃喃道:“八大道康庄,风吹百户旺,千家万人闯,货在南门干。九曲十三弯,井水河水关,窄路胡同间,湿货北门拣。货聚质天高,长青字号老,弯月是大道,照耀中门铺。”一首三十年前由“月世家”月未央写下的诗,把“月雁城”内城规划得井井有条说个明明白白。内城民居共三面分开,南门贩卖干货,有着八大条康庄大道。只因易于干货如食粮等运输较便利,而木制、藤制等家具,又或造门等,必须大道车行才能移动搬运,故此一切干货尽在南门,城中购物者都清楚明白,营商亦因同货云集,竞争下汰弱留强,免去不懂专业者浪费力气,令商贾赚头不住往上。九曲十三弯的窄巷胡同,有众多水井之地利,故用作湿货贩卖。这北门部份北风凛冽,住人较少,日间却因市场旺盛,一样的人气十足。中门主要是一条弯月大道,道上千店有小有大,酒楼、茶馆、客栈、卖珠宝的、医馆、武馆、**、澡堂浴池,甚至杂货、疋头等,一盖聚在此零沽,跟南、北两门的平民式及批发大堆卖货,又是另一回事。郡主要大家依诗中所述,记住地利,也就容易明白形势。若有敌人暗伏,倒可以明白敌人大概会如何利用地利。知己知彼,才是致胜之道。北门,在风和日丽下,依然的润湿处处,卖鱼、卖菜的档子不住叫卖、呼众,斩鸡、杀鸭的手法干净利落,卖糖水的种类凡多,大江南北美食都尽在一铺。小子竟留意得入了神,只见糖水铺卖的都大致一样,怎么会毫无特色,这样又如何能突出自己,有好赚头呢?郡主细心留意情况,却没有忘记留意小子,瞧他不明所以,便道:“有疑惑怎么不向月儿讨教,你不是教了她包扎伤口、敷药疗伤之法么?人家定不会嫌你太笨,不解你心中疑团啊!”郡主总爱找机会来取笑贪色小子,这也不错,小子明白若非郡主爱自己,也绝不会有醋意。小子便走上前问个明白,月儿当下道:“别笨哩,这些小吃店一间连一间,斗个头崩额裂,你死我活,若人家有的我独缺,如何生存下去?唯有来个谁弄出新鲜好东西来,大伙儿便来个一股脑照搬如仪,唉!你的智才往那里去了!”小子被一言惊醒,也就明白了个中道理。原来京城此等万人汇聚之地,熙来攘往,但生意也一样拼个你死我活。由于来京游玩的人多,生客也碰得特别多,故此这些小吃店一味大堆头,人有我有,既便宜又好吃,你从外乡而来,哪里知谁个是原创第一人,混乱其中,那家店铺越多选择,便越是容易客似云来了。京城繁华之地,跟乡间郊野小村确实相距甚远,小子并不是笨,只是未太完全掌握京城生活,才感奇怪而已。忽地,郡主带头停了下来,全身由原来的诈作轻松慢步,变得精神绷紧,如箭在弦,小子也同时感到一阵杀气拂来。郡主道:“北门的胡同阵有两句话:一入胡同深似海,不辨方向困三载。切记北门出城方向、位置,别错失日落前离去良机,否则只好被舍下于此。”位处一胡同窄路中央,两旁有人蹲在地上卖鱼、卖菜,置身郡主旁的小子,看得好清楚,前面正有一载着大堆禾草的木头单轮车,缓缓而至。二人推车,都是肩阔膀粗的强悍少年,怎看也清楚明白,两少年不是战兵便是武者,绝非什么老粗杂役。更妙的,是木头车后,有老叟正在打井,再用井水不断淋头,企图不让郡主、小子认得他的脸容特征——白发八字胡子。老叟一脸疲态,却偏偏双目炯炯有神,小子当然认得他,对方就是自己曾于“食为天仙馆”相遇,伴在花血浪身旁,凛然生威的“浪花旗”三老叟之一的——伍马。还来不及反应,那木头车已忽地燃起火来,一烧便来个大火冲天,这当然是因为禾草早已淋上火油之类的助燃东西了。郡主急退后拐弯往另一胡同走去,五人才起步,身后便猛然有烈风反方向迎上木头车,烈风中内的大头人物,一脚蹴翻了木头车,截断攻势。郡主领着各人继续觅路奔逃,不去理会神秘大头人物的出现。因为这都是她的安排,大头人物就是她暗里建立的神秘“天子圣军”其中一员,在这危急关头现身,负责阻截狙杀者。六尺有五的大头人物没眉耳短,双手一直负在背后,头戴太监官帽子,唇白脸青,老得有点儿过份,却又脸上涂上厚厚的粉,像极舞台上的唱曲戏子,十分吓人。伍马不再用水淋头,反而抬头张口去饮,大口大口的吞下水,再慢慢享受水珠从鼻尖向双颊下滑的抚摸感觉,话语冰冰冷冷的道:“难怪公公三年前硬是要告老还乡,原来暗里却倚向了相思郡主,成了反贼的一员要将。”大头人物就是公公,公公原称为鲁公公,一直担当大内宫廷太监事务,告老还乡当然是假,但更重要的,就是连毛姑姑、金不换、马上锋等,郡主也从未泄漏过他的独特身份。只负责暗里保护“南皇朝”利益,留在京城以防万一的他,终于英雄到了有用武之时,专事阻截伍马狙杀,让郡主五人能轻易离城。伍马拨动一下披肩白发,用手拭去脸上多余水珠后,再道:“公公还有一个良机可以把握,只要你肯告诉我,相思郡主仍暗里藏有多少能人在后,说出一个值十乮银,从天未晚到明晨天刚吐白,大概公公已彻底的飞上枝头变了个样,是家财万贯的京中新富了。”鲁公公耳在听,手脚却没有闲下来,双拳狠狠轰向两推车少年面庞,人快手更快,“波”“波”二声响起,拳劲打在少年脸上,打得二人由五官脸庞带起,全身肌肉都**收缩,鲁公公好肯定,中拳者身体上的每一寸神经也在痛。就是因为奇怪的**,应该是“噗”“啪”的骨肉撞击声,却换来了不一样的“波”“波”声响。当鲁公公感到两少年练的是一身“软肉**内功”的同时,双手手腕已遭两少年抽出的一双粗铁链卷缠得紧紧。才欲挣扎脱开,木头车底下竟又钻出另一对少年,也一样的射出另外两铁链,紧紧缠住了鲁公公双腿。四少年向着东、南、西、北四方向飞身强拉,鲁公公面向青天,青天未见白日,因为有黑影飞在上方挡住阳光,黑影又是另一壮强少年人,手中铁链一迎上去便套住鲁公公脖子,再滑向他身后,强力拉扯。饮饱了水,又拭得一乾二净的伍马,再来个轻轻挤捏白发水湿,十分仔细的又慢又小心,才道:“唉,公公大概在“五马分尸阵”的大大帮助下,加快体血速行,头脑便更灵光了。每个叛贼名字的十乮赏银,你既然毫不希罕,那就尽归我这老头儿口袋好了!怎么了,现下清醒一点吧,大概可以记得清清楚楚,把叛贼的姓名,都一一说个明白了吧?”铁链锁喉又如何能有话儿吐出,只是五少年的“五马分尸阵”仍是继续不肯放松,分别向五个方向拉扯的力量,扯得老骨头啪啪作响,委实可怖。只是听在伍马耳里,却是相当悦耳称心。鲁公公悬在半空,难以发力,大概再过一阵子,顽抗的气力尽了,就会来个一下子身体分成五块。惯在沙场中以此阵杀敌的伍马,最欣赏胸膛破开的第一声,那是死亡的开始,也是坚持者的崩溃。他最爱那些被锁于阵的敌人死命支撑,愈是顽强抵抗,死得愈是灿烂。最终的结果都一样,坚持、顽强都会被强力撕破,为他带来一种非常狂猛的自豪满足感。杀死低贱的蝼蚁太单调,如鲁公公般能多支撑一会,能支持多一阵子的,才给他最大满足。当然,伍马还不忘加一点点“希望”上去,令“五马分尸阵”更加充实完满。这一回的“希望”,是**鲁公公出卖郡主所用的同路人。只要他心存侥幸,便会奢求“五马分尸阵”暂时停止,死亡可以一下子离去。这种妄想会摧毁意志,令拼死抵抗者骤然消失力气,结果会是当下便被分尸。人就是贪生怕死的动物,只要不想死,便会掉入伍马的“希望”陷阱里,只要鲁公公稍稍放松挣扎,便立即会被撕开,身体一分为五。希望是绝望的敌人,伍马就是爱把二者融为一体。鲁公公的骨头与骨头间,节节爆响,五个少年都大汗淋漓,他们都狠狠的拉扯,不住半分又半分的踏步向前,努力把猎物慢慢推向残忍的死亡深谷去。忽地,负责扯动双手的两少年,竟感到一阵旋力自手中铁链传来,好个鲁公公,竟只以扭动双腕,便带出猛烈旋转劲力,令两少年一下子拔地舞旋半空中,再二人互相轰碰,轰得“噗”的一声巨响,剎那间便混成一大堆骨肉乱渣滓,血肉模糊,死状极之可怖。当余下三少年感到可怕之事快要来临,鲁公公已挥舞缠手腕的一对粗铁链,先打掉锁住两腿的少年人,再二合一夹击最后那个缠扯脖子的。一霎时间,大变遽生,“五马分尸阵”杀不了顽强、内力更强的鲁公公。伍马在旁观看,对鲁公公的内力、神勇都一清二楚,他的选择是一走了之。不错,继“五马分尸阵”后,伍马他的绝技是一走了之。穿过鲁公公的身后,再追入郡主等人已窜进去的另一胡同,走一样的路,既逃跑又追赶,他,究竟在想什么?伍马瞧见大群他布下的战兵部下,都倒死在胡同内,一个个清一色的胸膛被强力剖开,位置正中,不偏不倚,死得肠脏溢出,绝不好看。在曲曲折折的各胡同内,一样的死掉了合共七十八人,也就是他布在北门拦截郡主的全数兵力,唉,一下子便来个全军覆没!花剑浪从浪子口中得到“意见”后,再作出命令,由伍马固守“北门”。因为实在太仓促,伍马只能抽掉手上最强的八十三人守住“北门”的各胡同,结果是五个被鲁公公所杀,七十八个都死在相思郡主的“寂寞舞鞭”之下。郡主要兵分三路,又要每一路都有大家都不清楚真相的幪头蔽体“朱子”,又要分时段、分开路线闯各方出城,为的就是要“浪花旗”阵脚大乱。究竟抢先已出了内城的横刀、何苦两路人马,护着的是朱子皇帝真身?还是她这一路才藏有朱子呢?也许相思郡主更深谋远虑,原来三路的朱子都是伪装替身,其实朱子皇帝一直仍留在皇宫某处,她另有妙计安排。究竟朱子还在宫中,还是真的藏身三路人马其中?究竟主力该追击已逃出了内城的人马,还是继续守住南、北、中三门?究竟合共到底有多少路人马要突围出城?今天还有吗?明天呢?后天又如何?浪子在九年来一直为花剑浪出谋献策,诸如让“花家将”肆意扩军,刻意安排朱子皇帝变成文盲,种种狡计都一一成功,他早已习惯了压倒被誉为第一智者的相思郡主。当优越感来得太轻易,任何人都一样,必然陷于自我陶醉的飘飘欲仙。这些美好的经验,其实都是郡主所布下的局,要浪子渐渐失去十二分紧慎,最终踏进他自己所编织的陷阱。终极的最重要一着,就是今天的逃出“月京城”,因为浪子的失误,相思郡主才能把握机会。因为浪子的失误,相思郡主才能秘密建立“天子圣军”,因为浪子的失误,“浪花旗”一直未有拉拢其它“花家将”建成牢不可破的坚固铁网,把相思郡主及朱子皇帝封锁在宫中。浪子视郡主为假想敌,郡主当然知悉,聪明的她更利用自以为是智者的浪子,为自己摆脱困境“浪花旗”的牵制。“浪花旗”乱,因为浪子已乱!“浪花旗”乱,伍马更乱,他失去了郡主踪影,又死光了八十三个精英部下,心头极是狂乱。但他身后的鲁公公不乱,那只好回身扑杀,以血腥盖过凌乱,他必须饮血,以血淋头、以血洗脸,感觉一下血珠由鼻尖滑下脸庞,那种可以替他洗掉凌乱心烦的抚摸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