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计并不完全在相思郡主算计之内,原先,她计划先保住自己。待何苦现身,便分派横刀及何苦向“太和殿场”冲杀,先救朱子皇帝,再展开逃出“月雁京城”的计划。谁也没想到朱子皇帝这笨头,胡里胡涂的竟一剑便送了花血浪往阴间去,逃出京城登时变得更为急逼。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老话总不能抛诸脑后!兵分三路,是郡主策划带走皇弟朱子出京城,免他落入“花家将”手上的逃亡计划。惟是真正的逃亡队伍,应该是一百组。依计划每时辰六组,分别逃出内城“南雁门”、“北城门”及“中月门”三门,令奉命截阻追杀的人都混乱其中,让郡主的计划得以成功。真正可能有朱子在内的,只有三路人马,意即三路人混于一百组人之中,有些早在花剑浪布阵前已突破越过内城,有的拼死而战,有的四处乱窜,弄得本已开始人心惶惶的“月雁京城”更加乱得一团糟。惟幸浪子早已部署好应变之法,乱只乱在内城范围,待入夜后便应该可以平定下来。当然,要是早有消息传来,中间有人已擒下或斩掉笨皇帝朱子,这些混乱也就没有太大意义,也不必理会。可惜,这些好消息却一直未有传来。浪子心里明白,今天的坏消息已太多,先是杀不了相思郡主,继而是花血浪竟不可能地被朱子所杀,当然,最坏的不是消息,而是花剑浪的耐性,这位大人物的耐性已经动摇。浪子非常清楚,冷静的花剑浪绝对比失去耐性的花剑浪可怕得多。要压倒混乱,必须倚赖冷静的花剑浪。浪子总会在夜里跟义父花剑浪来一夕“闲谈”,为的是要让他好好检讨一天所作所为,要反省所错,要学习如何提升动脑子的能力,而更重要的,是要拉近二人亲密关系,要增强义父对自己的信任。不错,花剑浪跟浪子之间的一切只根源于“信”,要是大将军不再信任浪子,恐怕浪子如何天赋奇才,也不可能掌握五万大军,更且他是“花家将”唯一非花姓的位高权重份子。故此浪子要继续保住他的优越地位,保住一切,必须得到花剑浪的绝对信任,所以他好重视每夜的“闲谈”。今天一切意外来得太多也太快,身为大将军的花剑浪,已不大能够自控,情绪起伏不定,故此浪子唯有立即跟义父“闲谈”。浪子手中已开始编织他的另一个“丑小”,一切凌乱已随他掉弃了的那个太丑太乱“丑小”告终,对浪子而言,每一个“丑小”都代表一切从新开始。浪子这一回编织得比从前任何一个更慢,每一次的穿织抽出,都更加认真仔细,都小心翼翼。浪子好明白,现下的情况跟原来所想,相距已近千里。手中的“丑小”织得好密好密,“丑小”显得结实得多,也更加饱胀。可惜花剑浪是一个从来不懂得观察入微的人,故此他一般会发问许多问题,其实只要稍稍用心去想、小心观察,便不需发问。花剑浪:“我最想要知的,是究竟真正的朱子,究竟逃到那里去了?”浪子:“义父果真一针见血,我的答案是,主力追杀横刀率领的那一路人马。”花剑浪:“要是朱子并不随横刀逃去,岂不扑个空,徒劳无功?”浪子:“义父想得周详,但只对了一半,就算是扑个空,也不会徒劳无功。”花剑浪:“对,截杀不了朱子,可以杀横刀,但……还有呢?”浪子:“义父果然聪明,既能杀横刀,还可以寻出线索,追踪郡主秘密军兵藏身之处。”花剑浪:“我要知道究竟郡主掌握的兵力到底有多少?还有谁在支持她?”浪子:“义父的话提出了要点,一切会在截杀横刀中得到答案。”花剑浪:“你仍坚持“北皇朝”的皇后舞天真与横刀、郡主之间有着微妙关系?”浪子:“义父问得好,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没有的话,郡主的势力、实力大有局限,如何也动摇不了“花家将”势力基石。有关系的话,表示“花家将”已正式跟“北皇朝”直接争战。故此必须假设他们有紧密联系,杀横刀便能截断双方的关系。”花剑浪:“今日一战,你认为最终结果如何?我能否登基成为太上皇?”浪子:“义父统率“浪花旗”作战,必胜无疑,结果如何也肯定是胜利。至于登基,义父九年前实际已登基当上太上皇,那“九龙献瑞”没人能阻止义父穿上。”花剑浪:“哈……,很好。浪子,咱们又一次在“月雁城”来个天翻地覆,十年前那夜斩杀“月世家”共三千亲族,十年后,又轮到朱子、相思郡主,你觉得有趣吗?”浪子:“义父的有趣,便是浪子的有趣,咱们永远趣味相投,没啥分别。”花剑浪:“唯一的分别,是你从平平凡凡的“月雁城”一介平民百姓,一下子擢升为“浪花旗”总管,也是“月雁京城”的大总管,你满意吗?”浪子:“义父言重了,能满足义父要求,义父满意便是我的满意。”花剑浪:“十年前,没有你这无耻叛徒,偷偷绘下“月雁城”精细地图,清楚分析,秘密带来我大营,又偷偷助我一千精兵先混入城内,指明那一居所为“月世家”那个重要人物所住,该先杀谁,先在哪处放火,胁持谁家的妇孺逼降敌人。咱们又如何能轻而易举,火速一举成大事!”浪子:“谢义父赞赏,十年前,若非义父肯相信我这陌生平凡小人,浪子仍只是寂寂无闻的浪子而已。”花剑浪:“哈……,对啊,我记得二弟花血浪曾劝我三次,及早杀你。”浪子:“义父英明,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只在第一次会面便牢牢扣紧、形成,是上天所赐的缘份。”花剑浪:“我好珍惜这份信任,但失败、挫折,是会动摇彼此间信任的。”浪子:“义父说的是,孩儿明白,绝对的明白,定然全力保住咱们之间的信任。”“闲谈”至此为止,浪子的结实“丑小”已编织好,他原来应该送给义父,但他并没有送出,因为,这个结结实实的“丑小”,根本就是他——花剑浪。四肢、胸膛都结实胀盈,比一般轻飘飘的都特别,惟有浪子才知悉“结实”的真正含意。一个四肢结实的“丑小”,问题是他的脑袋必同时都结结实实,试问结实的脑袋,又怎可能灵活变通?从十年前出卖“月雁城”开始,浪子已豁了出去。他住在“月雁城”,但他讨厌这故乡,因为这城的特权份子都一样,都是姓月。一个人,不论如何努力、出色,也不可能把祖宗的姓氏改掉,故此浪子在“月雁城”注定终生寄人篱下,只能当个平凡又下等的人。唯一可能的改变,是“月雁城”不再叫“月雁城”。终于,十年前机会来了,“花家将”带兵围困“月雁城”,只要浪子懂得利用机会,一切都可能扭转。“花家将”的正名称是“五代同堂花旗军”,代表着“花家将”共分五代,各自为首又独立的以“旗”为识别,共五军。五军即“五花旗”,浪子花了不少心血去理解、搜寻、试探、考究,终于选择了“浪花旗”为目标。因为花剑浪性子急燥,欠缺耐性,相比其余四旗,他除却武功高、内功深厚外,最突出的是只有他的“浪花旗”最不可能攻陷“月雁城”,因为他没耐性之余,也没脑子!用兵之术肤浅,身边的人有杀人能力,却无杀人计谋。浪子正好利用花剑浪性格上的缺点,帮助自己一举成名。只有性子冲动又偏不肯承认不及别人的花剑浪,才会在欠缺基础下毅然信任浪子,接受他的“意见”,发兵攻击“月雁城”。如此冲动行事,只因为花剑浪急于求胜,被“可能”带来的胜利优越感,完全遮盖了理智。或许,也可以用词清晰一点,正确该说成——他幼稚!幼稚得以为真的天赐奇人助他,可以一举破城,可以立大功,可以名留千古,可以在“花家将”中突围而出,可以赢得羡慕之声,可以把不可以变成可以!一般来说,又或几近开十中十,这些幼稚的人的决定都会一败涂地,带来不堪设想的全军覆没。但这一次“浪花旗”攻“月雁城”成了鲜有的例外,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有他——浪子,浪子是真的已处心积累要消灭“月雁城”这三个字,终于,杀了三千月姓亲兵、亲属,“月雁城”从此变成了“月雁京城”。花剑浪得到了他梦想中的一切,浪子也一样,他从此由毫无出头机会的蚁民,摇身一变,成了“月雁京城”的大总管。城里的一切繁荣,一切脱胎换骨,谁也清楚明白,都因为依靠浪子。对了,要脱胎换骨,依靠浪子!三十万“月雁京城”民众中,只有一个人不大明白这道理,他,就是花剑浪。偏偏花剑浪骑在浪子头上,又在名称上,是他的干爹。这位干爹,永远的就如他手上已编织好的“丑小”一样,手脚四肢结实,头脑嘛,也一样的结实,食古不化,也就不可能再有寸进。先前,他问浪子可否登基为太上皇?浪子的真正答案藏在心中,那答案是:“干爹,你明白嘛,你是皇帝,我,便岂不变成了太监?老实一句,我不愿也不会是太监,因此你休想可能登基。你这“丑小”,脑内生草,草头草脑草莽之夫!”浪子已贵为京城大总管,他不肯也不愿意失去所拥有的一切,十年前,他可以出卖主子,十年后,他又有何妙计让自己更上一层楼?浪子不住的凝视结实的“丑小”,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