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湖”在“月雁京城”外城正中位置,水深百尺,清澈可见水底,库岸林木茂密,郁郁苍苍,正是山青水秀,景色幽静而迷人。进入“月雁京城”,“日月湖正道”是三大通道之一,司马英雄奉命率领五千心腹精兵固守。当中有一千弓箭手、五百弩手、二千善用斩马大刀的“大刀军”,余下一千五百是冲刺骑兵。五千精兵,当中三百跟司马英雄闯入密林追杀敌人,只是一炷香过后,依然未见有人能退回出来,余下的四千七百精兵,难免都忐忑不安。群龙无首当然是行军大忌,但军中现况更差,失去首领,大可由副帅权充大将,偏偏司马英雄最忌才,他麾下只有左先锋路仁甲与右先锋童天真,各领一半军力,地位相等,谁也不能号令谁。路仁甲身高七尺有二,极之魁梧,一双手臂骨壮肌厚,曾有过双手把巨狮撕开,一分为二的威武事迹。这位勇武狂人秃头留八字胡子,从不爱穿靴子,也不惯披上盔甲重装,是典形的莽夫。右先锋童天真则截然不同,虽已四十岁,但只是五尺高的他,手执的是一个又长又大的铁锤,小说也有百斤。童天真最爱穿上小孩衣衫,总是笑容满脸,说话不着边际,跟鲁莽的路仁甲恰好完全相反。两先锋未见主帅从密林走出,心感不妙,但不妙又如何呢?路仁甲在团团打转,急如热窝上的蚂蚁,究竟应该再派兵冲入密林看个究竟,又或接应司马英雄吗?还是信任他可以歼敌,以不变应万变?跟着司马英雄已二十年了,路仁甲还是首次被逼动脑筋应变,也难怪他不知所措。“老路呀,你转得我也头晕了,一向的你不是都能当机立断的么?怎么这一回变得又犹豫又失失慌呢?来吧,冲入去才算好了!”好整以暇的童天真,坐在马上,高度跟对方才算一样,说话是绝对的轻描淡写。路仁甲当下道:“对,冲进去救人,应该当机立断,主帅定然中了敌人陷阱,唯有我如此勇猛才能救他脱险,好,一千兵马随我来,咱们闯入密林,杀敌人救自己人,杀呀!”当下随意挑出一千人,便要杀入密林,但走出十步,忽然又停了下来。脸上突然又换上犹豫的路仁甲,摸摸他顶上的秃头,自言自语道:“不……,主帅明明下令要我们紧守岗位,不得让任何人越过。我闯入密林,岂不违反军令?但不进去救……,又怕主帅孤立无援,这个可……想不通啊!”童天真笑道:“去吧,别胡思乱想,挡敌人有我童天真,余下还有三千多精兵,在我手上等同十万大军了,老路啊,你不是怕我抵挡不了敌人吧,嘻……!”路仁甲苦思良久,突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了,你这老狐狸要我离去,就是要让自己一人留在此立功。对了,对了,当敌人大军冲上来,你先命我麾下的精兵拼死,借此机会削弱我军力量。”童天真早已集惯路仁甲的诸多猜测,这同袍从不信任别人,更绝对的疑心生暗鬼,每件事想来想去也想不通,愈想愈觉有异,总是胡猜瞎想,毫无根据也可以想成理所当然,总教人啼笑皆非。路仁甲回头走回童天真处,说道:“只要我的精兵都死去,你这家伙的地位自然压在我头上,再加上这一仗败敌战功,对了,你再会向主帅禀明,要求提升为副将,我的左先锋被扁为前锋,哈……,彼此距离愈拉愈远,你终于高高压在我头上,再向我发号施令,作威作福了。”一切路仁甲的想象,彷佛已全然成真,也许童天真早已习惯,也就不当作一回事。不怒、不笑,只冷冷淡淡的回答道:“好有见地,好有见地,那么阁下不闯进密林去,由我领一千兵闯入去又如何?”也不待对方有任何反应,童天真认真的行动起来了,他把一千人领了出来,便往前走,只是那烦人的路仁甲,竟然又挡在前,喝道:“诡计!果然又是诡计,你这童天真太过诡计多端,真狡猾,险些又中你圈套。”童天真也没有回话,因为他好清楚,自己只要安坐马鞍上,不动声色便可以了,鲁莽的笨人路仁甲,自会把他的智慧分析,都一一论述清楚。果然挡在前的路仁甲喝道:“你进去了,那就余下我一人领军,敌人大举来犯,我岂不只得一半兵力对战?你呀,好狠毒啊!”童天真如何忍耐力惊人,也抵不住这蛮牛的胡说八道,便驳斥道:“老路呀,我余下来的精兵,都在你麾下,自然听你命令,怎么可能你只得自己的一半精兵作战,如此说话岂不笑话?”童天真气忿得脸也涨红,但路仁甲却像是看穿了对方心意,反而十二分坚决的道:“放屁,放屁,好臭的大臭屁!你以为可以蒙骗我么?呸!我当然知道,你余下来的士兵,待敌人攻来,必然都掉头便跑,他们那里会为我卖命?说到底,我大军拼死跟敌人周旋,你的兵不是入走密林,便是逃去,也就保持半个未有损伤。这场仗,唯有我的一方损兵折将,你就从此骑我头上了!”总是诸多顾虑,也疑惑不断的路仁甲,不论何事,总把同袍童天真气得半死。他的所谓固执主见,一概是自己胡思乱想所得,既认定了,便不肯妥协,更不接受任何人的解释、分析。故此司马英雄只委任他为先锋,每次作战,必然都要他依自己计划、部署执行任务。一丝不苟,如何也不许有他个人主意。这种对任何人绝不信任的家伙,极难相处,若非他杀力高强,是沙场对战的强者,司马英雄也好想把他踢走,不须耳朵受罪。童天真当然好认识这不知所谓的烦人,他尽量也不去接近对方,也不作任何形式合作,保持一定距离。但这一回是面对“天子圣军”及月未央反攻“月雁京城”,敌人太强大,绝不可能单独作战。司马英雄离开了大军,路仁甲的无理取闹、疑神疑鬼、六神无主果然都来了,面对他,童天真实在哭笑不得。童天真轻轻的抚弄马头,笑着道:“我的路兄,你既然处处认定我会诬陷你,又对你心怀不轨,唏,你手上有一双可撕裂怒狮的手,倒不如扑上来把我分尸,由自己来独领大军,迎战敌人,岂不容易?”内心也愤恨至极的童天真,说话也愈来愈硬,只是路仁甲又如何呢?他冷冷的竟然回答道:“老狐狸果真是老狐狸,你的毒计一着比一着了不起啊。哼!你要我杀你,就是叫我违反军令,哈……,你倒以为我笨,真的会上你当啊。”童天真也不知如何应对,只感头上发热,恨不得把眼前固执笨人一口吃掉,也就一了百了,毋须被他纠缠烦死。自说自话的路仁甲,对着一众士兵,抬起头昂然说道:“你们看啊,童天真是多么的自以为是,多么的奸狡。我真的拼杀,杀死了他,我是大罪人,必然被主帅重责,受刑降职,甚至杀头。若他侥幸逃去了,我被逼独个儿对敌,但又背上违抗主帅命令罪名,左右为难,好毒!好歹毒!”马上的童天真实在被这蛮牛气死,想来想去,再跟他对话,恐怕早晚忍不住提起大铁锤把笨牛打扁,以泄心中恨。唯有不再理会对方,把一半属于自己麾下的精兵领至右旁,余下左旁由路仁甲与其部下固守,各自为政,各安己份。只是路仁甲却突然上前,说道:“我明白了,你知悉敌人待会来攻,只会集中向我所守的左方疯狂进袭,于是便退到右方,让我来抵挡所有压力。哼!如此的不安好心,真是丢尽“浪花旗”脸子,好讨厌呀!”“你骂够了没有?”童天真终于按捺不住,反唇相稽道:“你这大臭虫真讨人厌,要如何你才肯罢休。别要忘记,我俩都是先锋,军力相若,权力也一样,你有的我也有,你可以干甚么,老子也同样可以干得出色。既然我的提议都不合你心意,便给我滚开吧,你好讨厌呀!”如此不再顾念同袍关系的话,童天真绝不想抛出来。但眼前路仁甲实在太过份,如何也不能平息对方的胡思乱想。童天真只好厉言喝骂,怒目而视,他已经决定,若对方攻来,自己只好来个拼死一战。武功,童天真自问不及对方,司马英雄对自己重用,只因为他用兵有法。主帅和路仁甲都是脑大生草的笨头,因此每一回作战,司马英雄都要个童天真在旁,以附和的方式提出更合理的意见。童天真的真正身分是谋臣,他也好明白,要打,绝不可能跟蛮牛路仁甲相比,但这家伙实在太难以忍受,好歹要来个解决。失去了主帅司马英雄,五千大军立时凌乱又混乱,两先锋已剑拔弩张,说不定立即便要对战拼死起来。这是相思郡主早已料到的情况,她多年来一直小心查察“浪花旗”的一切,最琐碎事也弄个清楚明白。终于,她了解“浪花旗”比花剑浪更深入得多,要歼灭司马英雄五千大军,重要的并不是甚么精兵、猛将,而是先把司马英雄引走,调虎离山,让两先锋弄得一塌糊涂,时机成熟,其实五千大军便自然瓦解。三百人随司马英雄闯入密林,余下四千七百大军,每方各领二千三百五十人,相互对峙,形势已变得险恶。童天真碍于军纪,不敢先动手杀人;路仁甲也一样,他的双拳握得好紧,但却始终不敢胡来。在四周的密林,早已预备好冲出来杀敌人个措手不及的“五谷农兵”及“巾帼英雌”,仍然未有杀上,原因是常言道及常娥的进攻令箭未发,大家依然静心的等待,等郡主的一个暗号。甚么暗号?暗号便是“万岁!”常娥和常言道都不大明白,究竟谁会扬声叫出这暗号,但相思郡主一再强调,要待暗号出来,有人大声疾呼,才可以冲杀过去,千万别乱了阵脚。常娥会呼叫发出暗号,还是常言道?等了又等,仍然未有暗号,还要再等下去吗?有可能“天子圣军”已全力攻城,大家未能及时援手么?当一把大刀把路仁甲的一个探子肚腹剖开,持刀者露出穷凶极恶之貌,喝道:“大伙儿反了,先诛杀逆贼,再拿人头立功,童天真是大英雄,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切立时改观,时机来了。当大家见到身穿童天真一方军服的骑兵,竟手起刀落杀了路仁甲探子,鲜血四溅,那原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即便化为真实的怒恨、仇恨、血恨!童天真的一方先杀人,还高呼喝采,显然早有预谋。思想一剎那间在脑际闪现,一切还相当模糊,但随之而来的四方八面劲箭,接二连三附近有人惨叫倒下,鲜血染红四周,那就进一步证明,童天真是立意要杀尽路仁甲的一方,大家都不再犹豫,杀便杀吧!四千多兵马互相对战拼杀,密林亦同时冲出“五谷农兵”与“巾帼英雌”等三千人等,不断以箭开路,直抢杀上。合共近八千兵马带来混乱不堪的厮杀,路仁甲已怒不可遏,一手探前便抓起一人,再把对方掷前,打得战兵人马都骨断折爆。最前的战兵向后倒飞,又撞死背后二人,一时间全都断脚而殁,死状极之可怖。大铁锤愤然轰落,重重打在令人讨厌的路仁甲头额之上,他没有铁布衫、童子功等神功护体,当然的头破血流,虽然一招得手的童天真不大满意,但总算能发泄心头恨,好痛快啊。路仁甲只知童天真先下手为强,他绝对是内奸,必须把他杀死。头上的血洒下,他当然也痛,但痛楚对路仁甲来说,并不造成阻碍,反而会刺激他的杀力,更猛然提升、更狂、更勇、更狠、更想杀!杀!杀!杀呀!路仁甲一拳打在童天真的坐骑头脸,马儿痛嘶一声,便立即四蹄发软,倒死在他面前。这老马是童天真的最爱,对方不由分说便一拳轰毙,双方仇恨更深,他再举大铁锤,十成力量再轰路仁甲头顶。“崩”的一声更响亮,路仁甲一样的痛入心脾,一样的愤怒至极,怒道:“你要杀我,夺我一切,连我家人也要杀尽吧,哈……,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的大铁锤杀不了我,但我的拳可把你碎尸万段呀!”两先锋已杀红了眼,相互斗得难分难解,下面四千七百兵马的自相残杀,更加不可收拾。内讧,从来比迎战外敌来得更残忍、更可怖。一般沙场两军作战,并不可能累积仇恨。内讧便不一样,原来是同一伙的、同一组织又或同一家庭的人,相处间早有矛盾,心病便一直把仇恨、误会都堆积。一天比一天更痛恨对方,一天比一天更欲对方死个干净。看不见的怨恨,埋藏在心,只差星星之火作引爆。郡主太深入了解“浪花旗”,都掌握每一人的性格缺点,都清楚明白大家的心中记恨、心底忿恨。相思郡主好明白,这种埋藏在各人心底的力量,相比他们自身杀力,更加具摧毁性、更加可怖,只要能好好利用,把敌人歼灭,也许并不需要太多兵力,便能成功。所以,在那八十万両当中,郡主调动了其中的一点点,收买了童天真下面一个好贪钱的家伙,他会在双方剑拔弩张的那一剎,突然乱叫杀人,把两军弄得登时火并厮杀,乱作一团。而那家伙一动手,便会发出“万岁”的暗号。就是如此简单的安排,便可以引爆路仁甲的固执狂傲,当然,有这样的先锋,他下面的战兵也一样冲动,好容易便发狂的拼杀,不懂得冷静,控制不了情绪,让原来看似井井有条的大军,自相残杀。当你的眼目都集中在眼前,就不可能理会四周的一切。明明有数千敌人攻杀上来,明明一个又一个己方士兵倒下,但仍不懂回首,只拼命扑上前杀自己认定的敌人,以为只一心杀死对方便足够。“巾帼英雌”率先冲锋陷阵,因为她们有“巾帼风火轮”。由三人互相扣握对方足踝,卷成的一个人肉车轮,内里再由另一提弓拔箭的女兵用脚踏动,“巾帼风火轮”势如破竹的从“日月湖正道”冲过去,闯出血路一条,随后的大军便能接着突破封锁,直捣“月雁京城”去。混乱不堪的“浪花旗”互相厮杀了一阵,终于发现大事不妙,大批敌军穿越而过,竟没有人抵挡,任由敌人攻向“月雁京城”。“浪花旗”从来纪律严明,固守“日月湖”失败,童天真及路仁甲都好清楚,花剑浪若然降罪下来,他俩都必然被罚惨死。“快截住兵马,不能让敌人越过,杀呀!”性急的路仁甲发狂的怒吼,但可惜早已杀红了眼的战兵,整整两句话就只有两个字听得入耳,“杀呀!”,对了,大家都全力拼杀,不死不休,都听先锋的命令。童天真、路仁甲都不再互相拼杀,都停下来了,但他们如何怒吼,数千战兵依然追逐对战,杀个不停,杀个没完没了。三千“五谷农兵”及“巾帼英雌”,在穿越“日月湖”这障碍战中,只死了不足一百人,却同时斩杀了五百敌兵。敌人扬长而去,两大先锋却一筹莫展,就算不停命令战兵追上去杀,但也毫无结果。那个原来已好讨厌李四的陈七,把陈七的一手斩掉,但自己左脚亦被刺出大个血洞,受了重伤,又如何追上去?那个水头战兵,不停追着另一个叫何龙的要杀,自己虽然已身受重伤,血不停滴下,但依然要拼死的上前杀,杀他一直好想杀的“敌人”。双方存在已久的心病,一直埋藏心底的恨,终于被挑动起来,互相便杀个不休。童天真望望他眼前的固执贱种路仁甲,他突然不再太过混帐了,反而变得极之垂头丧气,相当可怜。对他的恨、对他的不满,竟一剎那都不再有了。站在他对面的路仁甲,内心感觉完全一样。他明明是奸狡最毒辣的贱人,但怎么自己跟他痛快的打了一场,却感受不到丁点儿的卑鄙或无耻呢?他又好想发问,但突然间,有点害怕,害怕自己又搞错!路仁甲:“先前杀人在先的,是你部下。”童天真:“不错,所以我第一个先杀他,可惜你却挡住、截阻。”路仁甲:“他的一声乱叫,让我俩双方胡乱厮杀,杀得妈的一塌糊涂!”童天真:“或许,真正湖涂的,该是我俩吧!”路仁甲:“四千多兵将,都受伤了,都仍停不了的在杀。”童天真:“只因我俩都同时中计,相思郡主真的好了不起。”路仁甲:“他们以为闯过我们,便可以长驱直进,杀进“月雁京城”。”童天真:“但真正的目标,其实是闯过鬼门关。”路仁甲:“我俩会被重罚吗?”童天真:“不一定!”路仁甲:“为啥不一定?”童天真:“因为我俩双方并非是自相残杀而让敌人突破冲过,其实,大家都拼死抵抗,战斗极之惨烈,我们被太庞大的敌人越过封锁吧!”路仁甲:“哈……,有意思,谎话多说几遍,就连自己也骗倒啊。”童天真:“但我们先要骗的人,是刚从密林走出来的司马英雄!”路仁甲转身,果然见满身鲜血的司马英雄,咬牙切齿一步一步的走出来,目露凶光,暴戾不得了。而他的身后,竟不见三百精兵任何一人。好明显,一向自夸的司马英雄,在密林里也不算得甚么顺利杀敌。司马英雄背后五把剑都闪闪生光,内力令“五杀道”化出缕缕轻烟,他狠狠的道:“重整军容,追杀“天子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