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2媳妇宝珠正好进来,看见她这样,不觉奇道:“娘!您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洛家娘子不接话,只问她那群小子吃了没有。宝珠先回了话,然后悄悄问道:“当真尹掌柜的要出门去?昨儿听说她那里住下个宫里的公公,是不是真的?莫非她惹上什么官非了?若真是这样,咱洛家还得跟她远着些才好!若有个什么牵连的,可不带累了咱家?”洛家娘子闻言大怒起来,她一向以为这二媳妇是个知理识趣的,没想到今天竟也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这说得什么道理?何以见得那丫头就惹下官非了?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有些什么不便,你就这样离了她不理?多少年的交情,就只当喂了狗?你的良心呢?!晚上睡得着觉么?!”宝珠自以为自己想得周全,娘定会心里称许,没想到挨这一通好骂,当下脸就拉得老长,不过她到底不是翠兰,能忍得下气,因此心里不快,嘴上倒没即刻就反驳。洛家娘子却还不依不饶:“若是你爹和我,惹上事来,莫不你就即刻要离了这里不成?”宝珠先哟了一声,然后挂上笑来道:“看您老人家说着说着,怎么真就动了气?我不过顺口问问罢了,娘您倒自己扯上爹来?如今爹在外头呢,娘原不该说这些话,没得成了真可怎么好?”洛家娘子是个心实的,哪有宝珠的花花肠子,一听这话先没怪罪宝珠咒人不吉,反而自己真正吓了一跳,一时心慌,也啐了几口求个安心。宝珠心里满意了,脸上愈发笑得自然,一声娘出口,愈发叫得亲热起来:“要我说,咱们也别只管近着那掌柜的!尹家到底不是洛家,她好不好的,管与咱们什么相干?倒别白白的,受了她连累!”洛家娘子见她旧话重提,不由得眼珠子又瞪了起来:“你怎么也是个无情无义的?平日我倒看你跟尹丫头挺好,怎么掉脸就说起这话来?你不知道你爹拿她自己女儿一样看待?别的不说,你们几个媳妇哪个没受过这丫头好处?才翠兰还要了人家的东西,这会子就翻脸不认人了?洛家没有这样的规矩!”宝珠并不动气,反倒笑得更加甜腻:“娘说得都对!我也没说,尹掌柜的对咱们不好。只是大难当头,自当各走各路。平日再好,当不得官府里一句说辞。要说,她对咱们好,咱们对她也不薄。这会子她来,不也是为了求咱们的东西?娘既给她,就当两清。她反正要走,咱们还要在这里活呢!不给自己留条干净的后路?洛家上下,可有这许多人口呢!嫂子眼看又要再添一个。。。”只这一句,说中了洛家娘子心事。是啊,老头子不在京里,家族生意又正做得风声水起,若这时候有个什么差池。。。宝珠明显看出,婆婆的眼神有些变化,虽嘴里不说什么,心中必有涟漪。她真正满了意。其实怕被曜灵牵连是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则是她有意要在自己婆婆面前卖弄下自己,看得长远,有见识,老四媳妇儿去了,她正好预备上位呢!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早看曜灵不爽。既生瑜何生亮?聪明人有一个就够了。洛家娘子摇摇头,欲将那些不痛快的事甩出去,宝珠看见,知趣道:“外头那些猴子不听我的,还得娘您亲自去看看才好!”洛家娘子心里叹着气,无可奈何地去了。这头曜灵回到自己院里,正将洛家的帐簿子放好,就听见外头钱妈妈在叫:“哟!这不是花大*奶的丫鬟么?怎么你来了?你们奶奶呢?”曜灵忙从屋里出来,果然看见个打扮得伶伶俐俐,身穿银红绉纱白绢里衬衫子,鹅黄色挑绣裙子,鲜亮耀眼的丫鬟,站在院子里说话。“原来是芍药姐姐!”曜灵忙迎上来。芍药是跟花大*奶,雨浓的大丫鬟,陪嫁过来的,一向是花大*奶心腹。芍药听见曜灵的声音,转过脸来上下打量她一下,然后微笑道:“掌柜的好早!我以为来得够早了,不想听钱妈妈说,你已经出去了。怎么这回子倒从自己屋里出来?”钱妈妈被她的话弄了个面红耳赤。她看见曜灵回来就钻进自己屋里,只当有要事,便下了个谎拦住芍药,不想叫对方捏了个现成的错,并当面捅了出来。曜灵听对方话头有些不好,心里不觉咯噔一下,一向花大*奶和芍药跟她十分要好,什么事都是有担有当的。今儿这样当面说不是挑刺儿,倒还是破天荒头一回。“钱妈妈没看见我回来,一时说走了嘴也是有的。姐姐别生气,请外头雅间上坐坐。”曜灵笑着挽起对方的手,欲扶芍药出去。不想芍药轻轻让开,转了个身,站去了曜灵的对面,正色道:“今儿没别的事,也不用坐了。我们奶奶说,上回定下的胭脂可好了?知道时间短了些,不过听说你要出门,少不得早些来取。”原来是因为这个!曜灵心里明白过来,好个聪明的花大*奶,明哲保身?不错不错!只是没想到,消息倒走得这样快,如风顺影似的,就飘去了各处。既然这样,曜灵也就收起笑脸,也正色回道:“胭脂没到时候,取不得。花大*奶若要得急,不如换别家试试。若用不惯别家的,再过一周,重新来这里取也是一样。左右我还有一个月才离京呢!”芍药听到最后一句话,微微点头道:“一个月?那倒也好。那我就回去,一周后再来。”说完就扭着腰,也不从前头,自己开了后门,走了。“怕人看见是怎的?”钱妈妈哼了一声道:“要忌讳就别来!”曜灵淡淡道:“花家是生意人,又做得极大,有些忌讳也再正常不过。”钱妈妈不由得叹息:“所以老话才说,人一走茶就凉,眼下掌柜的无事无灾的,不过离京出趟远门,就传成这样,再过几天,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儿呢!”曜灵心里揪得厉害,痛直传到心里,可她到底是硬气的,嘴上不肯服软:“能怎么样?左右尹家这招牌,倒不了!”说完就转身,回了自己屋里。坐在桌边,曜灵心里百转千回。自己哪里错了?要蒙此一祸?十七姨娘走了倒干净,留下自己,乱麻一团不说,更将爹留下的家业,眼见也要败了去。更重要的是,眼睁睁地送个把柄到太后手里,轻易就将自己撵出京去,这是她多年想办,办不成的事。曜灵心里清楚地很,自己这一去,路上多少凶险,想也不用想,说也说不尽的。好在尹曜灵是个硬骨头,越是这样整她,她越是不服气。要弄死我?没那么容易!往好处想,至少自己从这件事里,也弄明白了许多,至少,自己也知道,庄贵妃跟自己是一心的,至少,自己能看出,平日里总有说有笑的那群人里,有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的。算了,想多了无益,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整理下头绪。既然决定要去云南,不早做准备是不行的。曜灵定下心来,将洛良的帐簿取将出来,仔细翻阅起来。从京里出发,要去云南有两种选择。一是水路,从出了京之后,沿京杭运河先到到杭州再沿长江逆流而上到昭通府。再有一条,就是陆路,经石家庄,开封,襄樊,湖广一带,先经古蜀道入蜀,后从四川入滇。洛良头回入滇,便是水路。因他在苏杭还有一单生意,便先带队去了杭州,后经长江,去到昭通。昭通素有“咽喉西蜀,锁钥南滇”之称,处于善阐、成都等地交汇点,是经中原入云南的重要通道,亦是南丝绸之路的要冲。不过可惜的是,此地离曜灵要去的善阐,有近五百公里,远了些。再看陆路,更是艰难。前头还好说,古蜀道可是难题,别的不提,蜀道之难,是世人皆知的,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但见之下,曜灵不禁犯了难,两下里都是不易,到底该何去何从?本来花家生意遍布天下,她有心要去问询些意见,可从刚才芍药的举动来看,只怕难了。花大*奶一向跟她交好,尚且如此对待,别人?那就更不好说了。思来想去,曜灵一时也难拿个确实主意,好在时日尚多,她决定好好想一想后再做主张。将帐簿收好后,曜灵先去了前头店堂里,果然坏消息走得比风还快,昨儿还熙熙攘攘,有些拥挤的店堂里,今儿就少了近一半生意。胭脂柜台前,方成与几个小伙计竟还有空,能时不时地坐下来,冷清之况,可见一斑。见她过来,方成忙站起来,知道生意不好,只怕曜灵心里难过,忙掉转身子,出去店外,硬生生将个买菜回来,路过门口的大嫂子拉进门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