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香玉出来替自己帮腔,洪冉顿时放下心来,知道老娘是能将死人也说活的。“我怎么敢不请老娘?别的不说,我的钱都是老娘你亲收着,我还要问你要喜钱呢!”洪冉的话,正好叫曜灵找出个不去的借口来:“正是呢!我出来的急,没带多银子,更不曾备下什么礼品,人家既然是喜事,我自然不能空着手去,不如你们就去,我替你们看家就是!”香玉哟了一声,手里将曜灵拉得更紧了:“哪里要你出份子?也怪我,话没说清楚,那是你大侄子的拜把子兄弟,家里新添个哥儿,今日是做百日宴呢!人家不在乎东东西西的,只求人多好个热闹!如今你跟我们去,哪里还要你出礼出钱?只作一家子,我们出了就完了!”曜灵一听,更不肯了,谁跟你们是一家?强买强卖不成?!“不行不行!我是你们的船客!怎么会是一家人?人家若知道的,说我手里没钱,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去骗吃骗喝呢!哪里没一顿饭吃?没得讨些没趣么?好姨娘饶了我,别叫我去吧!”洪冉本来兴兴头头的,满腔热情都叫曜灵这番话打了下去,眼神可怜兮兮地,只哀求香玉救命。香玉心想,这个没用的哥儿!平日在外头跟老虎似的,看见这丫头就软了?是嘴也拙了,口也笨了,怎么一句人话不会说了?“哎,我的好姑娘!”香玉赶着就叫了曜灵一声,“怎么说得这样难听了?人家又不是凑份子吃饭?你当指着你的喜钱下锅做粥呢?实告诉你吧,三儿这把子兄弟是这小镇上一户富人家,开染坊的,家里很有些钱呢!你出不出人家通不看在眼里!莫说你是咱们洪太太指着名儿叫三儿看顾的,就头上顶着宫里采办四个字,也没人敢跟您计较呀!”我可不是官差!曜灵心里嘀咕一句,说得我好像要去人家打秋风似的。香玉似看出她心思来,忙又道:“再说了,你既然跟了三儿的船,身体安危都要三儿负责的!如今他和我去了,留下你一人,万一有个什么事儿的,你叫我们娘俩怎么跟太太交待?说大了,怎么跟宫里交代?”曜灵垂下头去,明知对方是托词,却说得冠冕堂皇,她无话可回。总不能说,太后其实想我死呢,若真有事只怕太后倒要重重赏你们呢!在这世上度日,有时候就得靠虚情假意,假话你说过来,我还过去,大家笑嘻嘻,方是你好我好,一切安好。“既然如此,”曜灵沉思片刻后,缓缓回道:“那我跟了你们去就是了。不过礼是不能少的,到底不是一家人,说出去人也不信的。”说我是你妹妹?看看也不像吧?我比洪冉还小上几岁呢!曜灵在心里暗自吐槽。只要曜灵肯去,洪冉是万事都肯依从的,当下就笑对香玉道:“娘!你以后别总叫人家妹妹了!我都替你脸红!那里姐姐比妹妹的妈还要年长的!”香玉一口啐了过去,好个良心雷打的黑心种子!她在心里怒骂,老娘为你口水也说干了,你倒打趣起老娘来?好在洪冉知趣得很,立刻又接着道:“不过外头看着,倒也确实看不出来!”曜灵噗的一声,险没笑出声来,洪冉冲她挤了挤眼睛,心照不宣。香玉清了清喉咙,又正了正脸色,方对曜灵道:“那不知姑娘要送些什么东西?我先说明,银子就不必了!本是为小孩子做百日,若太贵重的礼,也怕哥儿折了福。”曜灵想了想,实在自己出门时没带什么东西,唯有从头上拔下一根寿青石的银簪子来,道:“不要银子?那我只有这个,叫哥儿的娘收了,给哥儿打个手镯带吧!”香玉眼巴巴的看着那簪子,见有二根手指那样粗,又沉甸甸的,知道分量不轻,眼里便看出油来,心想倒叫那不知名的小哥儿捡了个福气。洪冉咳嗽一声,香玉方回过神来,于是众人收拾完毕,洪冉再吩咐管事的几句,三人便下船去了。此处原是小镇上的码头,时近正午时分,太阳晒得厉害,洪冉先下来,叫过一乘小轿来,先将香玉扶了上去,曜灵却不肯接他的手,灵巧地自己上去了。洪冉暗笑了一下,耳朵根也红了,心里却是高兴得很。这丫头清高得很!可不知怎的,越是这样,他越是喜欢得紧。洪冉跟那轿夫说了个地名,便跟在轿子后面走着。走过几条小街,绕过几处大宅,最后在一处热闹的买卖地方,停下轿来,香玉和曜灵下来后,曜灵便四下里张望了起来。见左右都是做生意人家,有卖布的,也有豆腐坊,更有不少小吃铺子,吆三喝四地,正招揽生意。“好个热闹所在!”曜灵抬头看了看门首,只见上书四个大字:祁氏染坊,不觉心里点了点头,知道定是这里了。“三哥到了?快请快请!”门口出来一人,抢着将轿子钱付了,又赶着将洪冉拉进门里去,又道:“怎么来得这样晚了?就快开席了,戏台子也搭上了,正要开唱呢!”洪冉笑着让开他人的手,先唱了个诺,道声恭喜,然后又指曜灵道:“这是我洪家一位贵客,跟船去杭州的,如今也来凑个热闹!”那人一听贵客二字,先上下将曜灵打量了一番,见其布衣素面,头上亦无珠光宝气,心下不由得打了个问号。香玉抢上前来,挡在曜灵面前,快嘴道:“看什么看?人家是小姐娇客,别惹毛了她,没你的好果子吃!祁老九,你如今发达了,家业兴旺不说,现在连儿子也有了,没得说,定是菩萨面前烧了高香!”先听见家业发旺,祁老九笑得尤能自制,过后听见儿子两字,顿时就笑得眼儿也看不见了。“我说是哪位声音这样脆崩儿爽的,原来是香姨娘到了!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了,三爷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若知道您老人家要来,那一定得寻几出好戏给您瞧瞧,知道您是最好听个戏的!”祁老九深深向香玉作了个揖,又向里头大喊一声:“出个来堂客,快请香姨娘接进去!”香玉得意洋洋地挽起曜灵,后者微笑低语道:“今儿我才知道,原来姨娘是这样风光的!”香玉若有尾巴,此时一定直翘上青云了:“看你说得什么话?你才知道?跟我x子久了你就会明白,就住在府里实在是委屈了我,出来才知道我的厉害呢!”曜灵暗中吐了吐舌头,心里有些好笑地想,你一年能出来几次?怕是几年也出不得一次吧?倒这样傲娇起来了。一时屋里果然出来位婆娘,看年纪该是祁老九的媳妇儿,见打扮得光鲜亮丽,银红绉纱,密合色纱挑线衫子,柳黄遍地金长裙,黄哄哄的金头面,插得满头都是,耳边一对红宝丁香,亮闪闪地直耀人眼眉。香玉也是头回到祁家,并不认识这媳妇,倒是后者亲热地叫了声姨娘,又乖巧地叫曜灵声小姐,然后极恭敬地请二人进去。洪冉则早被祁老九拉去别处,想是另有别处款待,香玉则与曜灵去了后院,一进天井就看见院里摆了六桌,将不大的小院挤得满满当当,人头攒动,竟比外头还要街市上还要热闹得多。祁九媳妇请香玉主桌上坐,又让曜灵,曜灵倒不怕见人,只是自己身份有些怪异,她便有些不愿上座。香玉心里明白,便对祁九媳妇道:“你们不知道她,她是京里有名的采薇庄掌柜的,如今领了宫里的差事,出京办事。她见你们面生,只怕不好说话,不如你寻个干净屋子,我跟她里头坐坐去。”祁九媳妇有些为难,都知道香玉喜欢看戏,前面戏班子都扮下了,眼见就要上台了,为了这个,特意将穿堂处门都下了,只为后院也能看见,若进了屋里,香玉怎么看戏?“我不要紧,不过几出戏罢了,一年总也要看上几回!”香玉倒是体贴人心得很,反安慰祁九媳妇。曜灵不愿别人因为自己的事为难,赶紧微笑对祁九媳妇道:“我不要紧,什么掌柜不掌柜的,跟你们也是一样生意人!我不过见主桌上都是长辈,觉得坐下有些不恭,既然嫂子要我坐,我坐就是了!”于是众人原样安排,曜灵坐在了香玉身边。香玉笑嘻嘻地对曜灵道:“若刚才我不说,只怕你还要扭捏几下,不肯就坐呢!”曜灵瞪她一眼:“就知道你在捣鬼!快说,到底要我来做什么?”原来,曜灵一早就看出来,洪冉与香玉这样大费周章,引自己到祁家来,一定不只为了同喜凑个热闹。香玉还是笑,却笑得跟猫一样狡黠:“看你这多心的!没有的事!有也只为看戏!快看,好戏要开始了,别说话,先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