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这姑娘是个什么来头?!给她钱财她不要,软语相劝她不听,她到底想要怎样?当真要与自己的父亲为难到底么?她究竟有何目的?!安茜娘是绝对不会相信,世上竟有人,是真心想替那些无辜的农女讨公道的。那些人对她来说,比脚下的泥还不如,怎么会有人这样看重她们?不,这姑娘定是故意与自己为难,灭了自己的父亲,也就等于断了自己入泓王府之路!对,她定是这样的想头!“妹妹,”安茜娘脸上神情愈发柔和起来,口中亦叫得亲热:“我看妹妹年岁还小,就冒昧自称姐姐了。妹妹其实误会姐姐我了,那些姑娘里,长得出色得不少。妹妹难道不知,长得出色,在这农间也算是一项祸事?人都说,红颜祸水。。。”茜娘的话,一下令曜灵有些朦胧的回忆清晰了起来,红颜祸水!这不正说娘说自己的话么?“这孩子长得太好,只怕将来路不好走。红颜祸水,人家说我,只怕,也要说她。”娘的眼泪打在自己脸上,冰凉而悲怆。“红颜祸水?红颜只是自生,祸水却是强加!”曜灵脸上的笑不见了,背部挺得笔直,雪中青松般傲然挺拔:“长得好就是祸事?凭什么就有这话?!”安茜娘看出些苗头来,心里冷笑,嘴上依旧维持柔和的语气:“妹妹怎么不知道么?若在咱们这样的大家也就罢了,长得好算是优势,若在农家民间,长得好又怎么样?不过多卖几两银子罢了!倒不如一般女子,求个蠢笨的人家,倒也可平平安安过一世呢!”曜灵垂于身体两侧的手有些发抖,脸色变得有些铅青,眼见茜娘有些得意洋洋,不觉就将牙关咬紧了。青桃看着有些不好,正要上来安慰几句,不想曜灵脸色骤然又好转了起来,本来犀利的眼神慢慢缓和下来,竟抢在她前面开口了:“安三小姐说得在理,以三小姐这样显贵的身份,这样想来也是自然而然的了。”青桃暗中长嘘一口气,再看安茜娘,脸色却微微变了,显见得没想到,曜灵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不过曜灵没叫她一声姐姐,这却是屋里众人都听得出来的。安夫人这时咳嗽起来,眼泪也直趟下来,摇摇晃晃走到曜灵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曜灵大吃一惊,急拉对方起来,口中忙道:“夫人不可!使不得!”安茜娘见自己娘如此,自然也吃惊不小,可后来一想,自己也赶紧跟了上去,同样跪在了安夫人身后。“妹妹若不答应救我爹爹,我与娘就此跪下不起!”曜灵拉着安夫人的手松了一松,青桃忙从她手里接过去,强与吕妈妈一样,将安夫人扶了起来。“夫人何必如此?”青桃轻轻递上一方罗帕,口中淡淡劝道。吕妈妈看见主子如此,少不得也眼泪涟涟,又看安茜娘还在地上,赶忙上前来拉:“小姐使不得!这地上凉,小姐身子一向不好,才在外头受了些雨,再被这凉气一激,弄出病来可怎么好?”安夫人听见这话,悲从中来,猛扑上来,搂着安茜娘道:“我的儿!你快起来吧!你爹已经那样了,你再有个不好,叫为娘的可怎么活呀!”茜娘抽泣不已,回身缩在安夫人怀里,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娘!”就再说不下去了。青桃看看曜灵,后者却完全没有被这一出悲情戏打动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站着,青金色的眸子明澈若寒泉,幽深如子夜,隐隐却有森冷寒霜闪现出来。“夫人小姐还是起来吧。这样求下去,实在也是无用的。”终于,有声音从静若深渊的房间里传了出来。不过说话的不是青桃,更不是曜灵,却是个男人。“世子爷!”安茜娘猛地扬起头来。曜灵目光微转,果然,是岑殷来了。岑殷其实早已听外院的人说,安家来人。他知道,自己这里来不了,必是去了曜灵下处。因都是女眷,说话也方便些。因此他赶着与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三位大人说了几句,并约下明日再议之后,便赶着向这里来了。因来得急,他便没叫人跟着,悄没声息地走到院里时,正听见安茜娘高发议论,说什么民女无用之类。若曜灵无言以对,他必会上前替她解围,不过好在,曜灵自己处理得很好,因此没给他这样机会。后来眼见安家换了招数,打起悲情牌来,他知道无法,不得已只有现身了。青桃金桂脸上顷刻就微笑出来,本来有些悬着的心,此刻突然安宁了下来。无论何时,只要看见岑殷出现在眼前,她们总有这样的感觉。“世子!”安夫人招呼一声之后,依旧哭个不住。今晚出来时茜娘便已经提点过她,她的任务就是哭,先是哭丧个脸,再后来,就只管淌眼抹泪就行了。“开口的话,就交给女儿了!”茜娘言之灼灼。眼下,她也正是这样施行的。“世子爷!”茜娘又叫一声,弱不禁风似的,从地上挣扎着要起来,只是身子软了,半天也起动不得。她本意希望岑殷上来扶自己一把,可惜岑殷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半点要动手的意思也没有。青桃和丫鬟们就更不用说了,都有些要看笑话的。最后还是吕妈妈看不下去,暗中从背后将她拉了起来。安茜娘半倚半靠在吕妈妈身上,似乎已没了力气,好比雨打芙蓉一般,弱不禁风地细语道:“世子爷,小女子给世子爷请安了!”岑殷轻轻摆了摆手,眉头蹙起:“这样晚了,你们来做什么?安大人的事,我自有主张,你们又何必来叨扰这位姑娘?!”安夫人听见这话,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也不管有人没人,一时间竟哭了个花容失色,簪垂钗褪,头发也乱了。曜灵叹了口气,看安夫人哭得可怜,心下有些不忍,便道:“其实也没有叨扰,我本来无事,陪两位说说闲话,也是好的。”岑殷却断然喝道:“不行!你才刚刚好些!太医说了,要好好休息,不可伤神动气!那该死的强人也不知用了什么迷药,竟效力如此暴烈!”安夫人愈发大放悲声,却突然看见安茜娘甩过一个喝止的眼神来,立刻便偃旗息鼓。安茜娘作出强忍悲痛的神情来,虽带愁容,仍晕笑涡,眼里含泪带情,细声细气地开了口:“世子爷,我与娘也是一是急坏了,从来都是深宅大院没出过门的。如今一但出事,也不知该去找谁,又不敢轻易打扰世子爷。正好听得姑娘不好,我与娘便送些药材来于姑娘养身,不想竟累姑娘动气,实不应该!请世子爷治罪吧!”说着她就将头低了下去,眼泪说下就下,瞬间就将胸前衣襟濡湿了一片。安夫人看不清女儿的表情了,只好望望吕妈妈,心想我是哭还是不哭?岑殷冷若冰霜地回应:“知道你们一个为夫,一个为父,也是情有可原。不过事已至此,再说无宜。且夜深了,这里到底是我别院,你二人在此,多有不便。还是请速速回去吧!”安茜娘怎会就这样死了心?替父求情是一件事,为自己能在岑殷面前显摆下美色,却也是一样重要的!她暗中将心一横,当下便慢慢的轻移莲步,慢款纤腰,袅袅婷婷,一步一步的走到岑殷身边,依旧低低垂着头,,轻启朱唇,低开檀口,楚楚可怜地道:“我也知道这样于我名声不宜,可女儿只有一个父亲,闺誉虽重要,可父亲也一样重要呀!”说着便声泪齐下,止不住泪流满面了。好戏!曜灵简直要为她鼓掌了。一来为父求情,二来,弄不好还能强买强卖。可惜这样一位佳人,竟不得岑殷垂怜。他冷眼只管站在原地,后来看着安茜娘哭了半日有些不耐烦,便骤然开口对吕妈妈道:“你也不递个帕子上来?看你家小姐的袖子都湿了。”安茜娘脑后顿时生出青烟来,这岑殷真是蠢牛一样!空长得这样,竟不懂怜香惜玉么?可为什么又偏对那姑娘好成这样?想是自己做得还不到位!安茜娘决定再试一次。这次安茜娘换了招数,只见她灯下拢了拢有些乱了的发髻,强定了定神,似用了极大的力量,将悲伤和眼泪忍回肚子里去,秋波慵转,粉颈频低,似已疲惫不堪,也不愿意再求了,转身对安夫人道:“算了娘!公事上面,想必世子爷自有主张!咱们也来了半日,还是回吧!再晚下去,门首处叫人看见,明儿城里闲话就要传遍了!”安夫人知道,这又是自己该上戏的时候了。“我的儿!”她开始哭天抢地:“你这样一付好模样,名声又好,若真毁了去,可怎么处?娘没了靠山,将来可怎么活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