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灵回道:“也不自己用,也不赏人,昨儿收了守备府些贺礼,二爷吩咐了,说人家也不易,又是旧部下,让我给预备些回礼,我正挑呢!”钱妈妈点了点头:“我说呢!”二人正说话,青桃又搬出些来,于是三人凑在一处,边看边笑边谈。“听说守备家里二位小姐,今年都到了及笙之年,看夫人选这些的意思,是给二位小姐的吧?”青桃边揭开头面匣盖子,边轻声问道。曜灵拿起一支堑金玫瑰簪子,想了想又放下:“可不是?二爷说了,守备无子,只这二个女儿,一般儿大小,虽一个正出一个庶出,却是要好的很,守备亦爱若珍宝。咦,那边一支紫玉雕云纹玲珑簪甚好,可有一对?”青桃忙找了一番,果然是一对,于是拈起来收进一旁的剔红绶带梅花图长方盒,钱妈妈也挑了二对梅花垂珠丁香,再加上前面挑出来的二套盘花镶珠金头面,曜灵满意地拍了拍手:“这就行了!”岑殷外间听见,便道:“可是守备的礼齐整了?若好了就包起来,我外头也有些东西,一并叫小厮们送出去。”青桃忙与钱妈妈一起,用块上好杏色金心闪缎将匣子与二十四端表礼一并包了起来,送出外间。曜灵见岑殷用过饭正在喝茶,便轻轻立住了脚,眼睛落在青桃脸上。青桃立刻会意,带了众丫鬟们出去,钱妈妈想了想,看看曜灵,后者冲她微微一笑:“妈妈一路辛苦,来了就帮我做事,想也累了吧?青桃你领妈妈下处去歇息吧!”钱妈妈无法,只得也出去了。岑殷慢慢将手里茶碗放下,举目正视曜灵:“灵儿,什么事?”他看出来,必是有事与自己商量,曜灵才将人都打发了出去。曜灵走到他对面,也坐了下来,从袖子里掏出帐本来。岑殷一见就变了脸色,本能地劈手要来夺,可曜灵的眼神让他伸不出手去。“二爷,这是什么意思?”曜灵轻轻将帐本放在桌面上。岑殷心里忐忑,早知道唐通送来的是这东西,他再也不能让对方送到后院来!“没有什么,”岑殷强作镇定,“你是掌柜的还看不出来?”他有意玩笑。曜灵也笑:“是帐本呀!我自然知道,不过二爷,我做掌柜的时候,田庄里的帐都是一季一清,怎么到了爷这里,成了一月一清?”岑殷依旧保持镇定:“哦?你是那样算?我记得往年家里,都是一月一清,所以。。。”曜灵飞快打断他的话头:“往年家里?唐管家可也说了,家里也跟我一样,从没见过一月一清的呢!说是月结不划算,这倒正与我想法一样,只不知,二爷心里是怎么想的?”唐通这个多嘴的家伙!岑殷在心里发狠,嘴上不得不继续敷衍:“那是我记错了?哦也无妨,反正快过年了,银子也已经送来了,哪儿不要用钱?留下也好。”曜灵点了点头,起身进了里间,很快又带了几本帐簿出来:“二爷敢是怕银子叫我收了乱花没了?请二爷过目,多的不敢说,几十万两的结余还是有的,二爷有什么用处只管拿去,不必在这种事上找借口。”边说话,脸色便有些冷了下来。岑殷默默凝视她,半晌方道:“你不相信我?”曜灵摇摇头:“不信。”岑殷眼里闪过一丝屈意:“为什么不信?”曜灵倔强地抬着头:“我不信爷会瞒我别的事,我只信,出了坏事,二爷要自己扛下来,却不说于我知道。若我唐突一句,妾身已是二爷的人了,有什么是非妾身也要与二爷共同分担!莫不二爷小看了妾身,是那起享得了福受不苦的人?夫妻本是同林鸟,就算有难也不分!”眼里的委屈隐了下去,岑殷站起来走到曜灵身后,深深地拥她入怀。“我知道你不放心我,我何尝不是一样?这事本不必惊动到你,开开心心地做新娘,不是最好?”岑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曜灵将脸贴在他胸口,心想这男人真是傻得可爱。“你我心意相通,你若不快活,我如何开得起心来?有事说出来,前头多大的风浪咱们不是也搭手过来了?如今却又怎样?”曜灵将头埋得紧紧的,“嫁给你,反显外了不成?”岑殷听到那三个字,从心到身体都热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他有意轻描淡写:“不过军费上有些开支,若从明面上走,少不得引得人生疑。”军费?曜灵猛然间抬起头来,眼里射出青色光芒:“军饷一向有定例,各地守军也是领的皇领,如今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岑殷闷住了,答不上来。藩王不许囤兵,这是皇宫的旧例,不过宁王那里就有,皇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实在管不到。如今岑殷也是一样,以前领着的部下,如今都转到各地方官名下,不过心里自然还是忠于他的。因此便有不少人想着法儿离开兵营,转投此地。藩王养兵乃朝廷大忌,不过如前所说,既然管不到,皇帝也就懒得理,只要不太过份,也就算了。可是岑殷这回却不一样,他只怕自己与曜灵的婚事太顺,皇上另有阴谋,福运社迟迟没有消息已叫人生疑,宁王自然也靠不上,倒不如自己发力,来得可靠。因此便也要囤兵,这就要用钱了,且不可明目张胆,钱便不能从外头支,只好另想办法。曜灵冰雪聪明,其实已经猜到会是这么回事,眼下不过只等岑殷来确定罢了。若说别的事,她相信岑殷不会有,他对自己,是绝对不会有二心的,她相信这一点。岑殷艰难地将话说出了口:“皇上那里,只怕信他不过,若不自己打算,生恐有变。”曜灵将头埋得更深了:“二爷早该告诉我!”皇上的心性不正与其生母一样?自己也早该想到才是!“这点子银两怕远远不够,”曜灵想到这里,缓缓抬起头来:“妾身还收有不少东西,是槐夫人的,也有我自己一点子积蓄,二爷。。。”岑殷立刻掩住其口:“万万不可!尚不需动用你私房,现在不过刚刚开始,一切从长计议。”曜灵不满了,长长的睫毛忽闪二个,轻启嘴唇慢张口:“二爷当我小孩子一样哄么?这事怎可从长计议,兵家向来以先手为上,先下手者尊为强,如今从长?拖得久了,只怕皇上那里部署得当,咱们更加吃亏!”岑殷心里愈加不安,脸上却愈加镇定,为叫怀中佳人放心的缘故:“这又是何必?”他甚至微笑起来:“皇上又不会说翻脸就翻脸,到底圣旨刚下,金口玉言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要反复,也得寻个好理由,不然如何服众?如今咱们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曜灵心知这不过是对方搪塞之辞,官场中事风云万变,一朝不慎便可至全盘皆输。不过岑殷就是不肯,她也不好再犟,于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先将此事按下不提。青桃领着钱妈妈,走到兰园抄手游廊右边第三间耳房,钱妈妈的包裹已由小丫头们搬进了房内,钱妈妈进来后,解开来就抽出里头一只盒子来。青桃见对方收拾行李,自己便要抽身出来,不料钱妈妈笑着拉住她:“好姑娘,陪我坐一会子,许多事我不好当面问你们夫人,少不得要麻烦姑娘你了!”说着开了盒子,从里头取出一对紫罗戳纱五彩的鞋面儿来,交到青桃手里:“哪!姑娘别嫌弃,出门时我特意去京里赵家胡同老赵家买来的!他可是京里有名贩卖汗巾儿花片子的老字号!这鞋面儿说是新出的款式,姑娘收下纳双鞋穿!”青桃自然不收:“妈妈这是做什么?咱们如今齐心地伺候夫人,不用这般客气!”钱妈妈强将东西塞到青桃手里:“你不收,赶明儿我就纳出来给你!只怕我老眼昏花针线粗不合你心意,倒不如你自己来得周全了!”青桃见她这样说,只得笑着收下了,钱妈妈便道:“夫人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那丫头写家信总是报喜不报忧,也不知道这几个月,她实在经受了些什么。”青桃见钱妈妈一脸焦虑期盼,心里不忍,便竹筒倒豆子,将一路以来发生的事都说于钱妈妈知道。钱妈妈边听边摇头,口中不住喃喃道:“这丫头就是爱管闲事,也难怪,说什么红颜祸水,这是她最听不得的四个字。”青桃点头叹息:“好在有世子一路相随,不然许多次,姑娘可就悬了。”于是又说到生病的事。钱妈妈听得心惊肉跳,直到听说喝了故乡的土汤方才好了,情不自禁老泪纵横起来:“我就说这丫头命中多磨难!本来好好的在京里做着生意,吃穿不愁的,自是快活,不想又被人撺掇着弄到这里来,她最是心思重不肯流露出来之人,憋在心里久了,可不得生病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