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八步**,绣花红盖头轻微地抖动了一下,满屋中人都看见了。景夫人便推袁夫人:“原来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我光听见响动,竟一句戏文不曾听见,倒是你伶俐的很!”袁夫人话虽说得痛快,到底有些心虚,看见钱妈妈面有怒容,便陪上笑来,不想正待开口,外头又进来个人。“我说外头席面儿上怎么空了大半,原来夫人们都到了这里!”十姨娘一撩门口软帘,笑嘻嘻地进来了。但见她一身通红的绣凤袄子、湘波百褶宫裙,打扮得妖娆婀娜。袁夫人不觉注意力转移到这边来,指着十姨娘对景夫人低低道:“怎么她也穿了红的?”景夫人哼了一声,不理会对方,只问十姨娘:“你来做什么?外头许多人在,你不在席间斟酒伺候着?”十姨娘不以为然:“外头伺候的多呢!撇开丫鬟们不说,姨娘也有十几个,少也不少我一人哪!”众夫人见这姨娘如此大胆,不仅公然穿红穿蓝,且当面跟夫人回嘴,一时都有些心里啧舌。景夫人的脸也有些挂不住了,略阴沉了下来,不料她尚未开口,十姨娘却先行走到了床边。“给世子妃请安!”说话就跪了下去,插烛似的磕了头,起身后又拜,十足十地行了大礼。曜灵蒙在盖头里,却看不清外头高处,却明显从底下看见,十姨娘伏在地上给自己行了大礼,她忙道不必,却已经都拜完了。“妈妈快扶了姨娘起来,姨娘这是何必?”曜灵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跟景家这十姨娘何时有了这样的好交情。十姨娘笑眯了眼,并不理会后头景夫人已经气黑了脸:“夫人如今是贵人,皇上亲自御赐的婚事,别说一般人,就达官贵人也没有这样的福气,夫人如此大的时运,奴婢如何拜不得?说句实话,奴婢还嫌拜得少了呢!”一句话将屋里众位夫人打击得不行,这才想起原来自己刚刚得罪了王妃,一时贪图嘴快心痒,竟不如一个姨娘会来事了!袁夫人立刻接过十姨娘的话,身子也躬了下来:“可不是!王妃人修德鸣谦,虽如今贵为王妃,仍然谨饬,并不矜张。不过王妃今儿早起便一直坐到现在,幸毋过劳,只不知身子可乏了?”钱妈妈冷冷道:“身子倒没有乏,心却有些累。”景夫人立刻也弯下腰来:“王妃哪里不好?”语气里全是恭敬和真诚的关心。曜灵心想我本来很好,偏就你们这一群人来就不好了!“没有不好,只是外头唱戏,想是声音大了些,虽隔得远也听得清,因此耳根有些不太清净。”曜灵淡淡吐出一句话来,盖头蒙着脸,说起尖刻的话来看不见对方脸色,因此倒更方便了。景夫人呆住,众夫人奶奶都看着她,不觉就红了脸:“我也说这一出戏不好,办喜事虽在热闹,却也不可太过了,”她提高声音吩咐绣屏:“出去传我的话,换一出,嗯,换一出满床笏来!”钱妈妈饶有深意地看了景夫人一眼,后者则微笑对着**曜灵道:“这一出可好?王妃喜欢吗?”曜灵心里好笑极了,嘴上却道:“戏是唱给夫人们看的,我不过坐在这里,问着也是多余呢!”众夫人们一齐傻了眼,这才觉出曜灵的厉害来。钱妈妈得意极了,心想好丫头,不枉我自小养你到大!十姨娘趁了心,她本来在外头偷听,知道夫人们心里本来看不起曜灵,却不得不逢迎,因此一时不留神说漏了嘴,正好叫她捡个机会,一来狠狠出了这起人的丑,二来也讨好了曜灵。因此她决定乘胜追击,再拍拍曜灵的马屁,巩固下自己的胜利果实。“看王妃这身姿,”十姨娘啧着嘴对钱妈妈道:“虽说已坐了半日,依旧端如古松,所以说,该当命里要做贵人。别的不知道,若是我,别说半日,坐上半个时辰,不倒也倒了。”景夫人实在忍不住了,心里气不必说,再不开口的话,身边众夫人眼光也要刺穿她的脊梁骨了。“行了行了,王妃才已说了耳根不能清静,你这会子又来絮叨!”景夫人声音比平日提高了半个调门,显见得气极了:“外头姨娘虽多,怎知不学你的样儿,跑这跑那儿,偏不用心伺候?今儿是王爷王妃的大喜之日,半点不容出错的!老爷昨儿怎么吩咐你的?你通忘了不成?!”关键时刻,景夫人还是只有拖出老爷来镇压形势。曜灵默默听到这里,不觉为她感到遗憾。十姨娘没了法子,见曜灵也不开口,只得撅起嘴来,边不情愿地向外走去,边口中依旧絮絮道:“我不也是好意?怕王妃坐着发闷?外头又不要我,老爷昨儿虽说要小心伺候不容有失,可我是有身子的人了,哪里真的用我跑前跑后?”一句话震住了所有人,就连曜灵也吃了一惊。“原来景老爷有喜了?”还是袁夫人机灵,最先回过神来,忙向景夫人贺喜:“今儿可真是喜上加喜了!景老爷多年所盼终有所出,恭喜景夫人呢!”众夫人七嘴八舌,都怪景夫人怎么不早说?景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想十姨娘这贱人怎么就这样说出来了?“太医昨儿来看过了,说只一个月不到,还不稳呢!老爷也说不必声张以免胎种小气,不想这姨娘如此嘴快。再者今儿本是王爷王妃大喜,我等如何能用这种小事来干扰正事?”十姨娘得意洋洋,简直要飞上天去,这时听见景夫人的话便道:“这又何妨?说出来与王妃添喜不是更好?王妃您说呢?”曜灵被提了名,不得不开口:“姨娘的话,也可说有几分道理。”她不愿淌景家这摊混水,尤其知道对方是太后的人,就更不愿意了。十姨娘微微有些泄气,不过肚子大了毕竟气势也就壮了,因此竟不放在心上,正要再说,景夫人忍无可忍。“你也够了吧?既然有了身子不愿外头伺候,你只管回自己房里去!今儿堂客们都来了,你这样吵闹成何体统?绣屏!扶你姨娘回她房里去,有事只管吩咐,不许出来便了!”绣屏应声上前,与绣金一起,一左一右夹住了十姨娘两边胳膊,看似小心谨慎,实虽令对方动也动不得一下。十姨娘捂住肚子,极为厌恶地看着那两丫鬟,鄙夷道:“都松了手,我自己会走!”二人也不理会,虽则轻手轻脚,到底还是将她架了出去。景夫人边摇头边叹气:“实在不成体统!”她将这话连说了两遍,极为痛心疾首的样子。众夫人们便上前来安慰她,景夫人勉强笑道:“不必多言,咱们还是出去吧,本来为瞧新娘子来,不想反叫人家瞧了自家的丑事。”曜灵微微动了下身子,从盖头底下安慰道:“夫人快别如此!哪家没个碟儿碗儿磕磕碰碰的?快别放在心上。”钱妈妈也道:“夫人太过小心,过日子这也是常事,”虽如此说,她却一路走到门口,径直将门帘儿打了起来。众夫人心领神会,纷纷告辞退了出来,景夫人则最后,亲亲热热地又嘱咐了几句,方才走出。钱妈妈待人走尽后,方折回身来,口中喃喃自语:“好厉害的小娘!”曜灵知道,这说得必是十姨娘了。于是将十姨娘来历对钱妈妈说了,曜灵又道:“也不知是真是假,那道士就这样灵验?当真别人不中用,只那十姨娘一人能得子?”钱妈妈摇头晒笑:“我看未必,不过景夫人也不是傻瓜,咱们也不必替她操这多余的闲心!”曜灵点了点头,这话正中她心意。坐了半日,她实在有些腰酸背疼,头又沉得厉害,眼又看不清外头,她不耐烦起来,便一把将盖头扯了下来。“呼!”曜灵长吐一口气:“这下舒服多了!”钱妈妈好笑又无奈,只得依了。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曜灵坐在**,只看东墙上,日影渐渐走到了头,便知已是黄昏了。外头再送上晚饭,曜灵整天坐着,哪里会饿?略用了些便散于丫鬟们吃,钱妈妈也在房里用过,依旧守着曜灵。不知过了多久,只看桌上龙凤烛已燃到一半,外头唱戏的吵闹也安静下来。忍冬在外头突然看见,四个景府侍女,前边打的是料丝琉璃宫灯一对,后边打的是珊瑚垂穗宫灯一对,引着一人,慢慢向这里走了过来。及到近处,忍冬才看出来,原来竟是岑殷来了!“夫人夫人!”忍冬立刻在窗下敲了两下:“王爷来了!”曜灵本来歪坐在**,倚着靠枕闭目养神,听见这话身上便打个激灵,随即坐正起来。钱妈妈更比她紧张,红盖头捏得抖抖的,斜斜盖上头去,半天方才整理齐正。青桃梨白一左一右,板着脸守在里间门口,心里直敲小鼓,脸上只作若无其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