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老人以无上佛法,使得郭飞鸿刹那之间,顿悟前生之事,此刻的郭飞鸿,真个是如醉如痴,他脑中所思,皆是些离奇的前生事,目中所见,也尽是一些似曾相识的人物。那先见的白衣少女,经为老人喝退之后,郭飞鸿也跟着扑倒在地,这一霎时,他口中竟频频唤着:“绿珠……绿珠……”座上的云海老人轻吁道:“痴儿!这一段宿缘,看来今生兀自不了啊!”飞鸿猛然抬头望去,向着老人坐处叩首道:“六公,六公,绿珠她哪里去了”云海老人两片干瘪的嘴唇,轻轻启开,喷出了一口冷气,迎面向着飞鸿吹来,飞鸿立时打了一个寒战,呆了一呆,他垂下头,竟自落下泪来。老人那古琴弦似的声音,复在他耳边叹道:“汝之孽债也太多了,绿珠既去,再看此人,噫,竹君来矣!”话才落,飞鸿已见眼前烟雾重重,忽闻女子笑声,三女自云雾中来,其中一个穿着粉红衣裙的少女,最是娇艳。只见她生就一张长圆形的脸蛋,细长蛾眉淡扫,其下是碧海似的一双剪水双瞳,樱唇、瑶鼻,无一不美!三女手中,各拿着一束**,在云雾间载歌载舞,飞鸿正自醉心,那粉红装束的少女,忽地舞自面前,郭飞鸿这一细看,不由脱口道:“竹君!啊!”粉衣少女一声轻笑,波目飞莹,突出玉手,在飞鸿面上捏了一下,娇笑声中,退身而去,飞鸿大声叫道:“竹妹等我,愚兄就来!”粉衣女缓缓转身,正要投怀,忽然目视前方,叹了一声,手中**在飞鸿头上一击,残花如雨飘坠。飞鸿回身看时,原来前见那白衣清艳的少女,复又出现,只见她手中执着一口长剑,怒冲冲的手指粉衣少女去处道:“这个贱人又来了?哼!”飞鸿面色大惭道:“这个……她……”白衣女细眉一挑,潸然泪下,悲愤之极地道:“你不必再说了,我为你几经劫难,抛弃父母不要,如今家破人亡,想不到你……你这负心人!”飞鸿猛扑过去,想要抱住她,口中大声道:“绿珠,绿珠,你不要误会,听我解释!”那叫“绿珠”的白衣少女身子一退,让开了飞鸿双手,只见她苦笑道:“我再也不听你的话了,只怪我石绿珠命苦,所爱非人,算了!”长剑一横,遂倒卧于血泊之中。郭飞鸿大叫了一声,俯身下去,哭道:“绿珠妹妹,你这个傻子,你不知我有多爱你!你为什么要寻死呢?我……”说着,竟自白衣女手中夺下了剑,也要自刎,白衣女尚未绝气,拼死又把剑抢过去,她紧紧抱着飞鸿身子,断断续续道:“有你这句话已经够了……哥……我太傻……生不能成,咱们来世再见了……”郭飞鸿号啕大哭了起来,却忽觉眼前这些幻景顿时消失,耳听得云海老人一声长叹道:“情孽之于人,生生世世,何时方休啊!”飞鸿怅惘地抬头望着老人,禁不住又抽泣了起来,老人冷冷笑了一声道:“这都是你前生之事,今生也不必挂怀了!”飞鸿方叩了个头,唤道:“六公……”老人一叹道:“你知道得太多了!”他说话时,那泥塑似的身子微微一动,随见他右手忽起,肥大的僧袖向外微微一挥,郭飞鸿本是悲伤凄绝,欲死欲活,顿时只觉得一股冷风透体而过,由不住机泛泛打了一个冷战!当他再次定神之后,方才所见诸般幻景,几乎全都忘了,记忆中,仅仅依稀还忆存有那白衣及粉红装束两个少女影子,抬头再看老人,和入见时一般无二。他奇怪的摸了一下脸,只觉得满脸泪痕,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郭飞鸿暗暗道了声“怪也”,当时忙把泪痕擦干,他将身拜倒,恭敬地道:“弟子恳求老宗师指点迷津,方才究竟发生何事,尚乞佛祖赐告才好!”他话才说完,耳边便响起了那嗡嗡的语音,道:“你脑子里可有两个女子的幻影?”飞鸿闭目略思,面色微红道:“这……有的!”老人冷然道:“石绿珠、江竹君,唉……其实还有一个盛紫娟,不过你没有看见罢了!”郭飞鸿怔了一下,他对石绿珠,江竹君这两个名字好似极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何时何地听过,至于盛紫娟这个名字却是陌生得很!思念之间,他似又看到那白衣粉红二少女的影子,二女面像在他意念中若隐若现,忽然他心中一惊,因为这两张脸太熟了,她们是……老人那嗡嗡的声音又道:“孩子,石绿珠也就是当今的铁娥,至于那粉衣少女也就是江竹君,你看可也似曾相识么?”飞鸿身战抖了一下,忽然道:“怎么像是唐霜青?”“不错!”老人道:“粉衣女正是今世的唐霜青。这两个人,不,应该是三个人,都和你有过一段宿缘!今世将比前世更加难过!”飞鸿经老人如此一说明,与记忆中相印证,果然那白衣女和铁娥极为酷似,宛若一人,只是发式略异,粉衣女则和唐霜青一模一样。他实在不明白这前世渊源,只管沉沉思索。云海老人森森说道:“我本意,是要以大轮回佛法,使你彻悟前生之事,只是如此一来,平白使你增加了太多的伤感困境,对你无益,是以复又用佛法使你记住前世诸情,你只需知道,今生今世你责任重大,切不能一意于儿女私情,毁了大事。”飞鸿垂首战兢道:“弟子遵命!”可是他实在解不开这个迷结,心中甚是苦恼,顿了一下,他叩头道,“老佛祖,那粉衣自衣二女究竟和弟子前世有何牵连,尚乞佛祖告以详情才好!”云海老人冷然哼道:“你一定要知道么?”飞鸿叩道:“万望佛祖赐知!”老人发出了一声长叹道:“郭飞鸿,说来你会难以相信,那白衣少女,也就是那今世的铁娥,她与你孽缘最深,已为你两世殉死,两世都是处女身……”飞鸿大吃一惊,老人冷然道:“就前二世来说,你亏负她的,委实也太多了,可是,那粉衣女,也就是那今世的唐霜青,和你同样也是两世的纠缠,她身蕴吉数,今世可望和你结合,只是你太白星冲,意犯天乙,意念中总是忘不了前世亏负铁峨之情。”说到此,微顿,冷冷地接道:“我为候你,已多历百十年灾劫,只怪我当初一句诺言之故,再者你前世身死,也与我有关,是以我对你实难逃责任,今世你如听我良言避凶就吉,尚有可为,否则,也只有听凭你自生自灭了!”飞鸿呆了呆,道:“请问佛祖,什么是吉?什么是凶?”老人长长宣了一声佛号道:“就今世而言,那铁娥对你实在不吉,唐霜青却是一大福星,你二人如结为夫妻,是为上上……可是铁娥为你两世殉身,今世只怕仍难逃情劫。”说着,冷森森地笑了笑,飞鸿心中惊凛。老人又道:“两世怨情,造成了铁娥今生的怪异孤癖,她生性任性,用情坚贞,一旦动性,万死不逾……唉!一饮一琢莫非前定!”言到此,老人轻轻又念了声佛,接道:“一切后果,早经天定,说也无用。总之,你我今日之见,亦属有因,急难时,我或能助你一臂之力,至于大道小径,却须由你自己去选择了!”飞鸿想到铁娥为自己两世殉情,不禁心如刀割,他为人诚厚,天生柔肠,顿时兴出了无限内疚。云海老人话声一顿,接着又道:“飞鸿、飞鸿,我之见你,尚有一桩大事,你可愿为我代行么?”飞鸿被他连唤两声,只觉心境空明,忘却了心中烦恼,闻言忙伏身道:“弟子蒙佛祖破格赐见,指示迷洲,佛恩浩翰,老佛祖有何差遣,弟子万死不辞!”云海徐徐道:“此事对你是一件功德,倘能完成,对你生生世世,都有无穷的裨益,你抬头看来!”飞鸿抬起头来,只见云海两片嘴唇微微翕动,所出语音,就在自己耳边,清晰无比,心中不禁暗暗感叹佛法,神妙无极。正自感慨不已之际,却忽听得一声雀叫,两只麻雀自窗外飞入,双双向云海老人头上落去,二雀落在云海老人散乱的头发上,吱吱喳喳叫了几声,身子在发上一缩,皆钻进了发内。飞鸿这才发现老人灰白的发层内,竟然结有一个细草雀巢,二雀即钻身其中,老人呆坐的身子,似同未觉一般,他所说出的语音,也似乎只有自己能够听到,就连结巢在他发内的一双麻雀,也是未能听见。由此情形看来,云海老人在此枯坐,已不知几许春秋,真正可以称之为陆地神仙了。老人既命他抬头看,他却不知看些什么,只管望着老人散乱的头发发呆,耳听得老人深沉的语音又道:“我只要你看看我左右这四尊石像!”飞鸿这才明白,忙依言望去,果然发现老人身前两边立有四座栩栩如生的石像。他细细地观察那四座石像,只是左面两尊,乃是两个貌相清癯的老人,二叟一高一矮,那个高的,生得长眉细眉,留有一脸五柳长须,长衣便帽,一副雍容的仕绅派头。至于那个矮身的老人,貌相虽是清癯,但是一比眸子,怒吐如珠,生着一圈绕口的短胡子,很像是画像中的髯虬客。另外在右面立着的两个人,却是一个潇洒神采的书生和一个手持木杖,状似呆痴的瘦长人,这个人样子很怪,赤着双足,裤子很短,一双小腿都露在外面,年岁看来也不大,约在三四十岁之间。郭飞鸿惊奇的打量着这四个人,觉得这四个人面像都很陌生,自己并不认识,不禁甚是奇怪,摸不透老人要自己看是什么意思!枯坐在上的云海老人,这时发出了一声长叹,感伤的道:“就是这四个人……这四个人!”飞鸿疑讶地问逍:“这四个人莫非还都没有死么?”云海老人嘿嘿笑道:“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左面的那两个,如今已死,可是右面这两个,至今仍在人世!他二人的年岁,都已大的惊人!”飞鸿怔了一下道:“佛祖莫非要我去寻找这两个人?”云海老人冷冷的道:“不错,你要去找到这两个人,这是很重要的事……”顿了顿,老人鼻中哼了一声道:“这已经是一件很古老的事了,郭飞鸿,你可要知道详情?”飞鸿叩首道:“弟子洗耳恭听!”老人冷森森的一笑,道:“远在百年以前,江湖武林道上,是一个各放异彩,百家争鸣的纷乱时代,可是誉满天下,八方尊崇的只有四家。”说到此,又顿了一顿,轻叹道:“铁翅燕南飞,花明水石秀!唉!也就是你左右的这四个人。”飞鸿轻轻的复念了一遍:“铁翅燕南飞,花明水石秀!”老人继续道:“这四个人,武技固然登峰造极,表面看各居一方,互不相犯,但是私下里却无不勾心斗角,阴狠毒辣,无所不用其极,江湖上任何一件事,皆与这四个人有所关连,弄得整个江湖惊讯频传,人人自危,为武林中带来了数百年未见的劫运!”老人低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接道,“后来有一个埋名风尘的奇人,出来为此四人化解,在长白山积雪岩,这四个人捐弃了前嫌,连同那个后来的奇人,五人结为金兰之好,武林中遂安享了五十年太平岁月!”郭飞鸿十分聚神的住下听,云海老人言到此,冷冷一笑,又接下去道:“不料五十年后五个人却为了一件事情意见不合而闹僵,那四个人居然在盛怒之下,忘却了五十年的金兰之盟,反目为敌,江湖上因而再次起了滔天的浩劫,那个好心的奇人,失望之下,舍身从佛,可是他心中,却始终舍弃不了他那四个拜弟,曾发下了宏愿,要以佛法来引渡这四个人,并在佛前立愿,为四人积修善功,数十年来,他苦行托钵,数度游说这几个人,可是他终未能达成这个愿望。”郭飞鸿听到此,甚是感动,忍不住问道:“这位好心的奇人如今还在么?”老人顿了顿道:“那人就是我!”郭飞鸿不由一怔,老人泥塑一般的黄脸上,此刻起了一阵微微的颤动,这是一件积压在他内心甚久,而最感痛心遗憾的一件事情。“这四个人继续相争,手段更卑下狠毒!”老人重拾话头说下去:“我也继续的为他们化解,积修善功……岁月不饶人,其中的两个死了,剩下的两个,虽然暂时归隐,可是我知道,他们是不甘寂寞的,如今江湖上,这两个老怪物,要是再次出世,只怕无有一人能够是他们的对手,因为他们武功太高了,几乎已入化境。”郭飞鸿心中暗吃一惊,抬头再看老人,却见老人一双眸子,不知何时己然睁开,炯炯目光,就像是两粒明珠一般的注定在自己身上。“因此!”老人说:“我才在龟山设下了悬镜廊,定下了三年一届的开房之期,我的用意是要甄选出一个杰出的人才,来为我完成这件艰巨的工作!”老人冷冷一笑又道,“可是这件事就像大海捞针一样,这百年以来,我虽然也先后选中了四个人,可是竟然没有一个能成功的,相反,四人之中,仅只有一人幸免于难,其他三人皆死在了那两个老怪物手中,那仅有逃出的一人,也就是你师父铁云!”说到此,老人眸子微合,道:“这是你师铁云,生平一件自认为最羞于告人的事情,其实他能在这两个人手中逃得活命,已是很不容易了!”飞鸿由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若非是云海老人亲口道出这段隐秘,他还真不知道师父竟然还有过如此一件事情。老人冷森森一笑,道:“人一老,性情都会变得固执倔强,我那两个拜弟也不例外,我知他们恨我,恨得厉害,可是他们莫奈我何,他们胆敢纵横天下,可是却不敢踏进龟山一步,虽然他们知道我曾在佛前发过誓言,善功未满,不能轻下龟山,可是他们怕我,就像老鼠怕猫一样,永世也是改不了的!”云海老人身子微微战抖了一下,长叹道:“老实说,我对他们两个,也是黔驴技穷了,如果这一次,你再失败,我永远也无法再能制服他们二人了,他们两个就像是两枚钢针,深深的刺着我。这件事如不能获得解决,我将永生也成不了正果,我所积修善功,也永远弥补不了他们所为的恶,这样日积月累,真是不堪设想!”忽然,老人眸子又复大开,目光如电的道:“我现在选中了你,是因为你具有异于常人的禀赋和才智,郭飞鸿,你肯承担下这个任务,为佛门完成一件万世功德的善举么?”郭飞鸿剑眉一扬,叩首道:“弟子但听佛祖吩咐,万死不辞!”云海老人冷冷的道:“很好,你抬头看来!”飞鸿依言抬头,却是没有看见什么,只听老人森森的一笑,道:“郭飞鸿,我今赠你‘如玉金市令’一枚,此令至处,就如同我本人在场一般,你要好好保存,不可遗失!”飞鸿应了一声,却久久不见老人赐下,正感奇怪,忽见老人黄蜡似的前额上,突然起了几道裂纹,落下了一片油泥,泥层落下之后,印堂正中,现出了鹅卵般圆的一枚闪闪金币。老人说明道:“此令江湖上知道的人固是极少,可是凡是知道的,无不礼敬有加,就是我那两个拜弟,也要顾忌三分,这百年来,我未曾示人,你拿去吧!”飞鸿恭敬地拜了一拜,正要上前接去,忽见那枚金市,在老人前额上一转,顺其身子一路而下,咕咕噜噜一直滚到了他的足前,才停住不动。云海老人沉声道:“拾起来吧!”飞鸿伸手把那枚金市抬起来,只觉得入手分量甚重,其上刻着很多图形字迹,当时也不及细看,匆匆收起。他忽然想起前情,恭声问道:“请问佛祖,这两位老怪的大名如何称呼,住在何方?”云海老人冷然道:“铁翅燕南飞,花明水石秀,正是说的这四个人的姓名,前一句是指‘铁翅雁’公孙羽和‘矮仙人’尚南飞,这两个人如今已不在人世,他们两个是你左面的那两个石像!”飞鸿闻言看去,见是那高矮两个老叟,云海老人顿了顿,又道:“花明水石秀,是指‘病书生’花明,和‘冻水’石秀郎!”郭飞鸿闻言到此,忙又向右面那两尊石像望去,老人冷然道:“不错,就是这两个人,此二人都还健在,虽年迈,凶恶更甚当年,你要特别留心!”飞鸿仔细打最着那两尊石像,发现那状似书生模样的人,果然现有几分病容,而那个冻水石秀郎,则带者几分木讷。云海老人又道:“你注意看此二人的样子,尽管岁月悠悠,这样子是不会变的,病书生花明,喜着红衣,石秀郎状似呆愚,都很易辨认!”顿了顿,他继续说道:“郭飞鸿,你要特别注意,对此二人,万万不可力敌,你虽已武技不凡,可是在这两个老怪眼中有来,你还差得远,我今授你绝技四手,你要细心体会。”飞鸿心中一惊,大喜道:“弟子拜受了!”才说完,就见云海老人右手大袖缓缓举起来,左手骈二指,由右手袖下慢慢递出,上下划了一道线。飞鸿此时意念集中,他本智力极高,老人虽是随便的比了一比,可是他立刻识透了这招式内所含的无穷奥妙,并牢记在心中。云海老人放下了手,回归原式,遂又展开了第二种手法,那双瘦手并排伸出,由上而下,像波浪似的,一连按推了四次,双手才又复归原位。郭飞鸿领会了这两个招式之后,内心已把这位带发修行的老佛祖,佩服了个五体投地。只听云海老人又道:“你要记住,这两招,仅仅限于用以对付病书生花明的!”飞鸿方自答应了一声,就又听得老人长吁了一声接着道:“我枯坐多年,乍动身手,已显得不十分灵活了,你必需要领会我招式中的内涵,加以活用,才能发挥完全的威力,否则这些招式,不过是徒具形式,也就无足为奇了!”说时右手忽出,在上方微微一拍,又在正中虚抓了一下,接着左手平着向外一分。同时口中轻轻吐气道:“大风来兮!”紧接着他双手如同压下什么东西似地向下一按,等到双手到了脐下的部位时,忽然指尖一挑,就像一双燕子似地向外伸了出米。至此为止,另两招也已经施展完了。云海老人口中轻轻念了一句:“乳飞双飞!”这时郭飞鸿牢牢实实的把这四种手法记在了心中,老人虽只是象征性地比划了一遍,可是聪颖过人的郭飞鸿,已能完全领悟了其中的奥秘真谛。云海演完了这四种手法之后,沉声道:“这四种手法,都是我苦思多年领悟出来的异招,配合你的内功施展,就相当可观了!”“这头两招,”老人顿了一下,接下去道:“是一种含蓄的功力精髓,是以静制动的,我为它取名为‘海天一线’和‘小风惹浪’,你要记住,这两手招式,只能用以对付那病书生花明,至于后两手‘大风来兮’,‘乳燕双飞’,是用来对付冻水石秀郎的,你不可弄错了!”飞鸿点了点头道:“弟子已记下了!”老人眸子又合了起来,只留下一条线,轻轻宣了一声佛号道:“现在我要你把这四手招式表演与我看一遍!”飞鸿答应了一声,立时站起身来。他一面口中报出招式的名字,一面把“海天一线”、“小风惹浪”以及“大风来兮”、“乳燕双飞”,各自演习了一遍,他一气演出,那种样子几乎和云海老人所表演的一模一样,且从容如意之极。看他演完了这四种手法之后,云海老人发出了一声长叹,道:“你智力过人,果然不负我一番期望,孩子,对付这两个老怪,你必须要镇定,不可现出丝毫慌张,尤其注意,以上我所传你的四种手法,不可用老了,否则你是瞒不过他们两个人的!”郭飞鸿此刻已为云海老人的诸般异态引起了极大的兴趣,他确定老人是当今宇内一个少见的奇人,自己蒙他开启迷津,传授绝功,真是缘分不浅。这时,那云海老人一双眸子,已完全合了起来,恢复了先前状态。他像是干了一件很吃力的事情一般,长长吁了一口气,徐徐地道:“待这件善功做成之后,我也该撒手西去了。”飞鸿心中一动道:“老佛祖此话何意?”云海老人鼻中哼了一声道:“自古没有不落发而成佛的和尚,孩子,我之所以如今仍然未曾剃发,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未能了结!”说着,冷森森地一笑又道:“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么?”飞鸿心中怦然一跳,讷讷道:“佛祖的意思是……”云海冷冷地道:“不错,这件事完全交给你作了,孩子,你要硬下心来,当你想到,在这两个人手下惨死的人,已可堆积成山时,你就不会吝啬你手中的剑了!”飞鸿点了点头道:“弟子明白,万一要是不能成功,弟子也只有一死以谢佛祖知遇之恩了!”云海又道:“你要慎重你这条生命,果真如此,天道何在?阿弥陀佛!”说到此,山房内“当!当!”响起了两声钟声。云海老人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道:“我们谈话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山房冷寂,久疏贵客,今日与你一会,我将不再见任何人了!”飞鸿见云海说时,身子又回复了来时枯坐的神情,黄蜡似的脸上,即使连皱纹也消失了,他知道老人已有了谢客的表示,自己不便再久留了。想到这里,郭飞鸿恭敬的跪地叩了个头道:“弟子告辞了!”云海老人双目未开,轻轻的叹了一声道:“铁娥任性,招难必多,这是她咎由自取,你本性多情,一涉其间,只怕不能自拔,慎之,慎之!”飞鸿打了一个冷战,正想多问几句,老人已又道:“你去吧,三年之后的今天,来此见我,必要时,我也许会设法找你,去吧!”郭飞鸿躬身行了一礼,转身而出。他推门来到院中,却见海禅大师同着灵哥儿正待立在院外,距离云海禅房甚远,那海禅远远见飞鸿过来,合十一揖道:“恭喜施主了!”飞鸿合十还礼,道:“多谢大师接引!”灵哥儿下上打量着飞鸿,奇怪的道:“咦!郭相公,你觉得与来时有什么不同么?”飞鸿一怔,摇头道:“没有呀!”灵哥儿哈哈一笑,弯下身子打了一躬道:“郭相公,我该恭喜你了!”飞鸿愈觉不解,不由望着灵哥儿发呆,那海禅也甚觉奇怪的看着灵哥儿道:“你又在说笑了!”灵哥几一双大眼睛一翻,晃着头道:“说笑?郭相公身浴佛光,你大和尚难道看不出来么?”海禅经灵哥儿如此一提,不由一惊,当时双手在眸子上揉了一下,细细向着飞鸿打量了一阵,他面色立时大变,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竟是没有注意到此点,施主可谓之福缘不浅了!”说罢,满脸现出钦慕之色,口中一连串地念着佛号,飞鸿伸手在脸上摸了一下,丝毫也不觉其异,当时奇道:“怎么我不觉得?”海禅大师微微一笑道:“佛光启人智慧,如鱼之得水,施主少年之身,首次参佛,竟蒙老宗师如此恩待,后福不可限量了。”飞鸿这才忽然觉得,自己此刻果然一颗心灵明活泼,和来时忧急烦恼大是不同,只此一点,可得知自己蒙赐非浅了。当时转过身子,心中默念,向着云海禅室深深一拜,再转回身来,向着海禅及灵哥儿合十道:“二位接渡大恩,请受我一拜!”说罢又向着二人深深一拜,海禅及灵哥忙自闪开一边,不敢实受。飞鸿拜别告辞之后,大步向山房外行去。郭飞鸿一路步下龟山,回想这一段奇异的遭遇,真正是不可思议。可是当他想到了云海老人所说诸言,心中却又不胜担忧,忽然忆起老人赠与自己的那一枚“如意金市令”就取出细看了看。那是一枚较常用的制钱大上两三倍的金钱,约有半分厚薄,正中凸出一个“令”字,在这个令字的四周,则有一圈小字为:“五湖四海通行”。反过来正中还有一个“信”字,四周雕着一串念珠,也有几个字,写的是:“行脚迹遍天下。”飞鸿细看甚久,忖思道:“此令必是老人当年的一件信物,他珍视多年,刻不离身,如今竟慷慨地赠予了自己,也由此可见,他对自己是如何的恩重了。由这枚金市令,使他又想到了老人所交付与自己的这一重大任务,他脑子里想着病书生花明与冻水石秀郎这两个人物,听老人口气,这两个怪人,如今都已是寿高过百的老人了。此二人当年既与云海老人平行同辈,其武功当可想而知,自己对于此二人,可真是要慎重处理了,而天下这么大,要去找这两个销声匿迹已久的人,也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到此,他呆了一呆,当时收起了金市令,不知何时,已来到龟山脚下,目睹着洪泽湖水,澄碧如同是一片碧绿的翡翠,湖上的渔船又在开始作业了,欸乃声中,渔歌互答,龟山脚下,正有几个舟子系舟小憩,其中之一,看见了飞鸿,立即含笑道:“相公要渡湖么?六个钱就够了,我们就便送你一程!”飞鸿忽然想到了来时是由楚青青摇舟送来的,此刻不知她上否仍在附近相候?当时忙走到湖边,四下望了望,却不见楚青青的踪影,心中不由得兴起了一阵怅然的感觉。他只得登上了一艘渔舟,向对岸驶去,在途中,他不禁又想到了冷剑铁娥……云海老人之言是不错的,此女当真是他命中的魔星。只一想到了铁娥,她那长身玉立的身材,明澈的一双大眼睛,那苍白的面颊,便浮现眼前,这姑娘是多么的扣人心弦,令人永远忘不了啊!郭飞鸿尚能依稀的记得在云海山房老人以“大轮回佛法”,使得自己忽然忆起的几个前世故人,虽然他已不能记得前生之事,可是白衣女石绿珠以及粉衣女江竹君,却仍在自己念中。这时,沐浴在习习的湖风里,他想到了铁娥,也想到了唐霜青,不禁一时感慨万千。在他此刻意念之中,唐霜青虽和自己结识在先,可是自己与她不过是青楼两面之缘,而限于当时场所,情景,虽觉其风华绝代,谈吐不俗,终究是相识不深,后来发觉其即是苏州闹得满城风雨的女贼之后,更打消了一些对她的好感,近年来,天涯海角,也就渐渐地把她给忘了,这种情形是绝对不能拿来与铁娥相提并论的!郭飞鸿这一霎时,想到了许多,内心真有无比的感触,对于铁蛾这个人,可真是一个谜,真正是摸不透,记得昔日病榻相守,那是何等一份真挚的感情,而今曾几何时,她竟会变得如此冷淡,简直视自己如同“陌路人”一般!飞鸿想到这里,不禁又忆及云海老人之言,铁娥原是为自己两世殉情,自己亏负她委实也太多了,可是她如此倔强难以捉摸,简直无法亲近她,再想到离师之时,师父铁云那些托嘱自己的话,要自己务必娶她为妻,想到此,他那一颗心,愈发的感到不安了!习习的江风,迎面吹过来,忽然使得他心中清醒了不少,再看所乘的渔舟,竟然是向着下流疾驰,并非是向对岸拢去,不禁心中一惊,当时大声道:“喂!这是怎么回事?”操舟的像是父子二人,一老一少,那个老的戴着一顶大斗笠,搓着一双干粗的手嘻嘻笑道:“大相公,前几天发了大水,水太急,船横不过去,所以只好向下游走一程,实在是没有办法!”飞鸿打量这父子二人,倒像是作粗活的水上人家,也就没有发作。说话之间,这条扁舟向下又行了里许,郭飞鸿扫目别的船只,见也有拢岸者,不由心中一动,他目光无意间扫向这艘船舟船尾,竟发现供着一个黄铜的小鼎,鼎内袅袅冒着黄烟。飞鸿忽然明白了,这艘渔船定是参加了什么帮会组织,也许他们对自己是心怀歹意,当时上前一步,冷冷一笑道:“我现在就要靠岸,快快靠过去!”那老船夫嘻嘻一笑道:“大相公,老实对你说吧,有几位朋友想要见一见大相公,所以……”飞鸿不由勃然大怒,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老船夫胸衣上,老船夫吓得面上变色道:“大相公饶命……这不是我的主意!”飞鸿见这船夫如此一把年岁,不由心中一软,松开了手,冷冷笑道:“什么人要见我?”船夫定了定神,用手向前一指道:“相公请看!”飞鸿顺其手指处一望,不由吃了一惊,原来只顾得与他说话,竟不知水面上结集了大片的渔船,这些渔船少说也有数百艘之多,远远作势,竟然把自己这艘船围在了正中。郭飞鸿朗笑了一声,再抬头前看,有一艘全黑的大船,停舶在湖心,大船上,立有两排赤着上身的汉子,雁翅似的排开,空出了正中的船舱,舱面上坐着四五个人,有男有女。这时他所乘的渔舟,已然靠向了大船,大船上立时放下软梯,一个赤着上身的汉子,气势汹汹的道:“朋友,老太爷有请,快上来吧!”飞鸿方才一瞥之间,便觉得大船上几个人物甚是眼熟,此刻一听他如此一说,立即想起了大船上人,原来就是大湖帮的那几个主儿。如此看来,想必是大湖帮为报那毁坛之仇,才会如此阵势。这么想着,郭飞鸿倒也不慌,冷冷一笑道:“原来如此,倒要领教了!”说罢右手轻扯长衣,已然腾身上了大船。他身子方自落定,便有一个清瘦的短衣老者迎面走了过来,飞鸿细一打量,已认出了这人竟是大湖帮的向老太爷,此时看来,他那一张黄焦焦的老脸,正蕴含着无限的怒容!”这位向老太爷站定身子,嘿嘿一笑,双拳一抱,高举过顶的揖了一揖道:“郭大侠,大侠客,久仰了!”飞鸿一惊,倒想不到对方竟然会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当时也回礼道:“向老太爷,久仰了!”向老太爷忽然转舒道:“二嫂子,献酒来!”遂闻一声娇应,就见一个身着红衣,头上插满了桃花的艳妇,手持着一个白铜的酒盘姗姗走来。这妇人郭飞鸿也是知道的,她就是那日在擂台上所见,叫作马二嫂子,为铁娥所伤的那个女人。向老太爷接盘在手,道了声:“二嫂子,斟酒送上去,看他饮是不饮。”马二嫂子一双桃花眼,向着郭飞鸿瞟了一瞟,伸出一双雪藕似的玉腕,就铜盘内提起锡壶,斟上了一杯酒,移步走向飞鸿。只见她粉面泛春,杏眼流波,当真是“人面桃花”,她来到了飞鸿身边,微微施礼,娇声道:“五湖四海酒一杯,万朵莲花遍地开!”说罢把酒杯送至飞鸿面前,笑道:“郭大侠饮了此酒,我们之间的梁子也就解了!”飞鸿退后了一步,冷冷笑道:“这是什么意思?”马二嫂子杏眼递波的道:“你还不明白么?老太爷是有意收你入门,你如果饮了这杯酒,也就算是我们大湖教下的弟子,以你的武功,还可派给你一个重要的位子!要是你不肯饮这杯酒……”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一只玉手向四下指了指道:“你可是看见了?你的本事虽然大,却难以逃开我们手去!”郭飞鸿冷笑了一声,环目四视,果见那无数舟船,已更形逼近,构成了一圈大大的屏障,围得四周水泄不通。可是这种阵仗,又如何会看在他的眼中?马二嫂子见他久久不接酒杯,不由呆了呆,后退了几步道:“姓郭的,你莫非还不识趣么?”方言到此,就听得一声叱道:“二嫂子且慢,我来问他!”飞鸿见说话音是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手中拿着一根早烟杆儿,身着湖绸长衫,迈着八字步儿,一直走了过来,他走到了飞鸿身前,冷冷笑道:“老夫姓向名春湖,乃是敝帮的帮主,那一日开坛我不在场,由家父主持,听说足下与一个姑娘,大显神威,把我们大湖帮打了个落花流水,嘿嘿!”向春湖笑了几声,眯着眼喷了一口烟,徐徐地道:“这几天,我们的人,一直就没有离开你们,那个姑娘虽是暂时溜开了,可是迟早逃不过我们手掌心去,往南往北都有我们的人!”郭飞鸿眼看对方一团傲气,禁不住心里生恼,当时冷笑道:“向帮主,请你长话短说,我还有事,不便久留,实在抱歉得很!”向春湖那张瘦脸一沉道:“好,俗语说得好,光棍一点就透,家父因赏识你那两手功夫,破格开恩,非但不怪罪于你,还想收你入门,郭老弟,你如果入了我大湖帮……”话未完,郭飞鸿一声朗笑道:“向帮主高抬,在下一介俗夫,实不敢高攀!贵帮如果没有别事,我这就告辞了!”一旁的马二嫂子闻言,手中酒盘高高向上一举,四周如同闷雷也似地吼叫了起来,喊打之声,响彻云霄。向春湖嘿嘿一笑道:“郭飞鸿,你可是听见了?如果你不答应,只怕是走不了!”郭飞鸿剑眉一挑:“几艘破船,就拦得住郭某的去路不成?”接着抱拳一声朗笑道:“告辞!”话声一落,倏地转身,他身子方一转过,就听见舱内似有摔杯之声,又听一人喝道:“拿!”那向春湖身子向前一欺,一杆长烟袋,搂头盖顶,直向着郭飞鸿的头顶上猛打了下来。郭飞鸿身子一闪,又听得一个苍老声音道:“春湖,你闪开看我来对付他!”飞鸿闻声,回头却见说话的正是那个向老太爷,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把象牙筷,指向飞鸿,口中念念有词,忽地一跺脚道:“二嫂子,借一绺头发给我!”那马二嫂子依言竟然自头上割了一把黑发送过去,向老太爷嘿嘿一笑道:“郭飞鸿,老夫再给你最后机会,你如不答应,只怕刹那之间,要身首异处了!”郭飞鸿不由心中暗凛,他曾闻洞庭排教的一些近乎魔法的传说,倒没有想到这大湖教竟然也是如此,当时怔了一下,冷笑了一声道:“老头儿,你要如何?有什么法术尽管使出就是!”向老太爷叱了声“好!”说着,把那绺黑发,紧紧缠在了牙筷之上,向前跨出了一步,阴森森地笑道:“我先要你断左手一只!”话声一落,只见他两腕一曲,“啪”一声,竟把手中牙筷一折为二,四下众渔夫一起惊叫了起来。郭飞鸿方自心惊,却见一边的马二嫂子一声惨叫,一只手,如用刀砍了似的断了下来!向老太爷见状一怔,面色如纸的“哦”了一声,他身子猛然扑过去,拾起了那只断手,接在马二嫂子断处,回身唤道:“马老二,抱走你的婆娘!”说着他又向前一上步,霍地自腰上抽出一口短刀,忽然左手按桌,右手持刀,手起刀落,向着自己左手小指砍下去,血光一现,只听“咔嚓”一声大响,有人大叫道:“桅杆断了,不得了!”向老太爷霍地回身,果见那高有七八丈的大桅杆,竟由中折为两段,“哗啦”一声倒下来,把湖上小舟砸翻了三四条,一时船翻人叫,乱成了一片。向老太爷两般施展法术,不想非但没有伤着了对方身上丝毫,相反他自己这边,却遭了大殃!这时他右手弃筷捏住了左手断指,向着郭飞鸿细看了看,忽地变色道:“原来你身浴佛光,难怪我的血指断尸大法不灵了!”郭飞鸿目睹及此,皱了皱眉,他本想给对方几分颜色看看再行离去的,这时倒觉心中有些不忍,当时冷冷一笑,正要转身而去。就在此时,忽闻传来一声娇叱道:“不要脸的一群东西,你们不是要找我吗?姑娘现在送上门来,看你们能把我如何!”话声似乎传自远处,声音一落,一个白衣少女,已自舟船桅杆尖上,快似飘风,倏起倏落的扑纵了过来。舟船之间,发出了一阵**,郭飞鸿抬头一望,不由心中一惊,他已看出了来人竟是冷剑铁娥!铁娥身法奇快,转瞬之间,已扑到了大船之上,娇躯自空而降,活像一只白色的大海鸥。这姑娘身子一落下,蛾眉一挑,一声叱道:“哪里走!”猛地向前赶出了两步。只见她掌中剑由上而下,猛地劈了下来,使得正是铁氏门中不传的奇异剑术“百步空斩”,剑身一落,只见前行的马氏夫妇一声惨叫,双双倒卧血泊之中。郭飞鸿见状大惊,他真没想到,这铁娥下手竟然如此之毒,当即抢上一步,大喝道:“姑娘剑下留情!”可是冷剑铁娥生就疾恶如仇的个性,愤怒中,哪里还听飞鸿劝解,只见她身子转侧之间,已横在了大湖帮主向春湖身前,掌中剑第二次挥出,却是由下而上,有如一道戏空银蛇一般!向春湖父子不过是地方帮会,略擅法术,武技平平的人物,如何能是武林中高绝身手如铁娥者的对手,只听得那向春湖一声惨叫,竟为冷剑铁娥的剑,正面的给劈了个两半。可怜向春湖这一帮之主,作威地方上多年,人们谈虎变色的一个人物,竟然连一个全尸都保不住,整个身子被直直劈成两半,倒在船板之上,鲜血溅得满船都是,真是惨不忍睹!郭飞鸿顿足道了声:“糟糕!”他再也顾不得开罪铁娥,身子向前一掠,已到了铁娥身边,怒声道:“姑娘,你快住手!”说着,右手施了一个“拿”字诀,向着铁娥手中剑上捏去,可是他却没有料到,那位向老太爷,目睹爱子惨死,状同疯狂一般,突然直向着铁娥扑至。这老头儿赤手空拳,活像一只疯虎,猛然扑到了铁娥背后,一双带血的手,直向着铁娥背后拍来。飞鸿见状,大吃了一惊,厉叱道:“快闪开,老头儿!”情急之下,他只有先救向老头,蓦地收回了手,可是这一发一收之间,无形中已失去了先机。愤怒中的铁娥,真不愧“冷剑”二字的外号,她身子霍地向下一躬,掌中剑向后一探,这一招“黄雀分翅”,出剑如神,剑光一吐,那向老太爷一声哑嘶,身子遂慢慢地蹲了下来,接着倒地而亡,在他的前胸上,现出了一点血痕,鲜血却由背后直冒了出来!总共不过是弹指之间,四条人命,已丧在了铁娥手中,这四个人,也正是大湖教里的顶尖领头人物。在场的渔夫,见状俱都吓了个魂飞魄散,乱嚣声中作鸟兽散开,一时舟横人翻,乱成一团。郭飞鸿想不到自己一时疏忽,这铁娥竟然又杀害了一条人命,转瞬之间,四条性命死在了她的手中,虽说是死者生前作恶多端,可是如此毒恶手段,终非正派侠士所应有。这一霎时,他内心真有说不出的难过,望着现场竟然呆住了。冷剑铁娥剑斩四人,余勇可嘉,一双杏眼,在大船上望了望,已无自己下手的对象,这时人舟争命,湖上乱糟糟吵成了一片,铁娥望着郭飞鸿冷冷一笑,陡地腾身而起,直纵上了一个船桅。郭飞鸿忽然惊觉道:“铁娥,你慢走一步!”忙将身子一拔,也腾上了一支桅杆,铁娥这时身子倏起倏落在众船桅杆上,一路飞纵而去,郭飞鸿自是不舍。二人这种身手,顿时使得众舟诸人俱都惊吓得怪叫了起来,尽管是巨浪起伏,舟身动荡不已,可是这两个人那种杰出的轻功奇技,飞纵在桅杆尖上,就像是踏行平地一般。一追一驰,霎时之间,已至湖岸,眼前是一片密集的松树林子。冷剑铁娥最后一次自舟桅上腾身而起,使了一招“海燕钻天”的轻功绝技,娇躯弹起来足足有七八丈高下,然后飘身上岸。可是郭飞鸿显然比她还快,他身子几乎和铁娥同时落地,铁娥足一沾地,转身就走,郭飞鸿急急唤道:“姑娘慢走一步!”铁娥忽然转过身来,只见她蛾眉倒竖,杏眼圆睁,清叱了一声道:“郭飞鸿,你这么苦苦地追着我,是干什么?莫非我铁娥真的就怕了你不成?”郭飞鸿由不住面色一红,他实在想不到铁娥居然如此声严色厉的对待自己,一时也不觉有气,冷冷一笑道:“姑娘你方才下手太毒了,大湖帮那几个人,固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也……”铁娥忽地跺了一下脚道:“你少管我的事,我爱杀谁就杀谁,你管不着!”飞鸿冷冷一笑道:“我是可惜姑娘你的名誉!”铁娥鼻中哼了一声道:“我不稀罕!”飞鸿叹了一声道:“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一个人,我……”铁娥眨了一下眸子,道:“我们就此分手,以前的事谁也别提了,你要是再跟着我,可别怪我剑下无情。”说罢冷笑了一声,转身而去。郭飞鸿此刻心如刀绞,尽管铁娥如此,他仍是放她不下,他不能忘记过去的一段情,以及在她父亲面前许下的诺言,当时疾行了几步,又追了上去!铁娥倏地转身,掌中剑猛挥而出,可是郭飞鸿身子只微微一闪,便躲了开去,铁娥第二次出剑,剑尖由下而上翻出来,招式名为“一天残虹”。可是郭飞鸿身子微起,不费吹灰之力的又闪在了一边,铁娥第三次扑上来,口中娇叱了一声,长剑又一次翻出来!目睹着铁娥如此绝情的样子,郭飞鸿一颗心是冷到了底,他忽然叹息了一声,站立不动,他要看看这个狠辣的姑娘,到底要对自己怎么下手!铁娥哪里体会得出飞鸿此刻的心情,待得剑身递出,忽然发觉出情形不对,可是再想收手已是不及。只见剑光过处,郭飞鸿一个踉跄,左胸脯上血光迸现,他身子倒倚在一棵树上,只痛得“啊”了一声。铁娥猛然收剑,她那张苍白的脸上,现出了一阵惊慌之色,她没有说一句道歉的话,只是呆了一呆,倏地转身如飞而去。松林子里,摇晃着阳光的影子,时有微啸。郭飞鸿紧咬着牙齿,只觉得左胸上的剑伤痛彻心肺,他不免吃了一惊,低头一看,只见鲜血染满了全身。这位少年奇侠,一时禁不住悲从中来,落下泪来。他伤心并非是为了身上的伤,而是铁娥的无情,这一剑似乎说明了她对自己痛恶的程度,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己确实该死了这条心了。想到此,他匆匆在伤处附近先闭住了血脉,胡乱的上了点药,这一剑还真不轻,左胸上竟被割开了半尺长的一道口子,足足有半寸多深。飞鸿把上衣撕破了一件,在伤处包扎了一下,愈想愈不是味儿,千里迢迢寻来,一腔热望找到了她,想不到,她竟然变得如此。“她果真是没有一点感情么?”郭飞鸿想来想去,一颗滚热的心,渐渐的凉下去了,他忽然明白自己的痴情是多么的无聊、幼稚,一个人妄图去获得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该有多傻!午夜。徐徐的风,吹在窗纸之上,发出噗噗的声音。茅屋外有几声狗叫,当空有几颗小星星。郭飞鸿辗转在长榻上,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呻吟,他床前那一盏昏暗的孤灯,时明时灭摇曳的光影,照映着他那张苍白的脸。他挣扎着坐起来,只觉得伤处益发的疼痛,同时口渴得厉害,摸起了茶杯,喝了几口冷茶,睁开双目望了望窗户,天还没有亮,他又倒下来,就口把灯吹灭。方才他做了个梦,梦见了铁娥,铁娥在对自己笑……很少见的笑靥,他闭上了眸子,想继续去追寻这个梦,难得的美梦!人如果能永远生活在梦境之中该有多好!只是“由来美梦最易醒”,如果你本身不是一个快乐的人,即使在梦中,也很难不错,她就是铁娥!郭飞鸿蓦然间呆住了!铁娥缓缓倒下身子来,她的嘴几乎已挨在了飞鸿的脸上,那沾着泪的一双眸子,似乎显得格外妩媚,她吹气如兰地道:“你听着,只许听不许乱说话,你要是胡乱说,我可要走啦!”飞鸿呆呆地点了点头,他已为这意外的变化,弄得呆住了!铁娥嘟了一下小嘴,道:“这些年,我可没有理过一个人,要是有,你算是第一个!”飞鸿方要答话,却为她伸出玉指按在了唇上,她就像是一个大姐姐管小弟弟一样的白着眼,又笑又嗔地说道:“不是叫你别说话吗!”郭飞鸿这一霎时,只觉得伤也不痛了,他真有点受宠若惊,眼看着铁娥挨着自己,她那冰冷的脸挨在自己火热的肌肤上,尤其感到无限受用。铁娥用她的脸在飞鸿脸上挨着,缓缓地道:“你的伤可是不轻,我已经看过了,这都怪你,可不能怪我,谁叫你不躲呢!你是木头人么?”飞鸿忍不住抖动了一下,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张开了右臂,紧紧的把她搂住,他脱口道:“姑娘!”铁娥用玉指点了他一下道:“叫我小娥就行了!”飞鸿讷讷地道:“小娥!”铁娥娇应了一声,她把脸枕在他没有受伤的那半边胸脯上,翻着一双大眼睛道:“你恨不恨我?”郭飞鸿想转过身子去把灯弄亮,却为铁娥伸手给拉住了,她哼了一声道:“我讨厌灯,这样不是很好吗?”飞鸿此刻虽是热情澎湃,可是他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尤其是对自己最亲爱的人,似乎不能这样!捕捉一些乐趣。郭飞鸿转侧了一下身子,含糊的道:“铁娥!”朦胧中,他觉得身上奇热,热得难受,他想踢开被子,可是这只是他昏迷中的一个想法,却难以付之行动。忽然,一只冰凉的玉手,摸在了他的脸上。郭飞鸿迷糊的摇了摇头,把那只手挣开,他紧紧闭着眸子,发出了几声呓语!床前俏立着一个美人儿,她一身洁白的长衣,秀发披肩,眉目疏朗,映着窗外的淡淡月光,这少女就像是月里嫦娥那么的清艳绝尘!她轻轻抹了一下眼睛,好似哭过了,只管默默的看着**的郭飞鸿不发一语。床前俏立了一会儿,她才由身上取出了一个小白瓷瓶儿,自内中倒出了几粒药丸,小心的放入了飞鸿的口中,又扶起他喝了几口水。朦胧之中的郭飞鸿,并没有为此而惊醒,他转了个身子,含糊的道:“你……好狠的心……”白衣姑娘闻及此言,由不住身子一颤,伏在**哭了,她轻轻伏在飞鸿双腿上,抽泣道:“飞鸿……你,这个傻子,你可知我爱的是你!”她说的声音很低,显得那么地悲伤。郭飞鸿忽然惊醒了,猛地会起来道:“谁?哦!你是谁?”白衣女仍然伏在他双膝上抽泣不已,她的眼泪,湿透了飞鸿的衣裳!郭飞鸿大吃了一惊,正要再次喝问,那姑娘已猛然抬起了头,伸出双手,把飞鸿的身子硬推得倒睡下去。在这些动作之中,郭飞鸿才发现这姑娘竟是铁娥,一点也可是,他却实在没有勇气去拒绝对方,再者,他还有很多的话要对她说,他讷讷道:“小娥,你听我说,这些日子我找得你好苦!”铁娥一笑道:“现在你找到了!”飞鸿点头道:“是的,你……你父亲他……他……”才说到此,铁娥忽然坐了起来,冷冷地道:“你不要再提他!”飞鸿呆了一呆,道:“他……他老人家是我恩师,这些年,他把一身武功全都传授给我了,而且……”铁娥霍地面色一变,站了起来,她把身子转向了一边,冷冷的道:“原来这样,怪不得你的本事这么大呢!”说到此,她忽然垂下了头,飞鸿似乎看见自她眸子里流下了几滴眼泪,不由心中一惊,讷讷道:“你……怎么了?”铁娥猛然转过身来,不过是瞬息之间,她似乎又变了一个人,变成了平常那种冰寒的态度,她冷笑了一声道:“你永远不知道我恨他有多深,任何接近他的人我都恨,你……竟然是他的徒弟!”飞鸿呆了一呆,道:“小娥,你错了,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你这样对养育你的父亲是不对的!”铁娥一双眸子,睁得极大,以比冰还冷地声音道:“他没有养育我,自我懂事以来,我就没见过他,他不是我父亲!”飞鸿一惊道:“可是他到底是你父亲!”铁娥又慢慢垂下了头,冷森森的一笑道:“他不是,这件事你不必再提了!”说到此,她伸出一只玉手,掠了一下长发,慢慢转过了身子,苦笑道:“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我差一点作出了傻事!”她那双明媚的眸子,微微闭了闭,两粒晶莹的泪水滚了下来,张开眼睛,她惨兮兮地笑了笑道:“唐霜青、楚青青都是很漂亮的女孩子,你可以随便挑,她们比我强多了!”飞鸿猛然一呆,他真想不到铁娥会这么说,一时真不知说什么才好,铁娥说完了这几句话,一双剪水瞳子,似怨又爱的向着他望了望,叹了声道:“好好的养伤吧,我走了!”郭飞鸿霍地翻身下床,可是铁娥却如同一阵风似的飘出了窗外,飞鸿大声道:“小娥,我还有话要说!”他猛然扑到了窗前,由于剧烈的行动,左胸伤处疼痛加剧,可是他哪里还顾得这许多!当时腾空身出,等到落地之后。才发觉出自己竟是赤着双足,而且身上仅穿一袭宽松的中衣,那样子实在是不能见人。他四下张望着,冷月稀星下,早已失去了铁娥的影子。阵阵的夜风,就像一把把的利刃,刺痛着他左胸上的伤处,他蹒跚着向前走了几步,倚身地一颗树身上,他知道自己这时是追不上铁娥了,她真像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郭飞鸿低头叹息了一声,只好重新转回房内。这时东方已微微现出了一点点鱼肚白色,隔墙的老公鸡正在啪啪地扇着翅膀,正是“鸡鸣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时候。在这黎明前夕,郭飞鸿回想着方才所发生的一此,真好像作了一个梦,而事实上这并不是梦,是真实的,以往他曾认为铁娥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可是这观念是不正确的,今天他才看见了铁娥的另一面,她是“艳若桃李,冷似冰霜”!虽只是那么短暂的一霎那,却足够他消受一生而有余了!在灯下,飞鸿遐思了一阵子,他似乎还能体会到铁娥留在自己身上的余温,她那冰寒的小脸,贴在自己热烫的面颊上,那是一种何等的感受!郭飞鸿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甚至还能寻觅到铁娥留在上面的眼泪!他记起来了,铁娥不是伏在自己膝上哭过半天吗?她为什么哭?一个哭泣的女人,你能说她是绝情的人吗?不!那是不对的!只是她是如此的善变,当你才发觉出她的可人之处时,她却立刻又变得冷酷了,她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令你永远也捉摸不透的人!自服过铁娥的药后,他似乎觉得热退了不少,人也清爽了些,可是这种内心的感伤,却使得他心情益发得沉痛,病势反倒像是加重了!铁娥当真是他命中的魔星,对于她,他是丢不下放不开,当然这其中除了感情以外,另外还有恩义与责任,如此,这位不可一世的奇侠,就更感到难以处理,心情也就愈发的不得开朗。转回到大湖客栈之后,冷剑铁娥整个的心都碎了。往昔,她是如何坚强的一个人,可是今天,对于郭飞鸿,她整个地变了,她居然为他流下了眼泪,伤心地哭了。这真是使她想不透的,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坚强倔强的女人,可是事到临头之后她才发觉到自己和别人,并没有什么显著的不同。剪下了这朵灯花之后,天也几乎亮了!铁娥推开了窗子,让室外清冽的空气吹进来,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心情上感到困扰,她觉得一种不说出的烦闷,似乎都要为之窒息了。望着波纹时兴的洪泽湖水,铁娥呆了良久,她忽然跺了一下脚道:“不!不行,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想着,她默默地垂下了头,她忆起了昔日的一段往事,在长沙石云梯东柿口的小屋之中,自己病倒了,他是如何地衣不解带,在床前服侍着自己,如今他病倒了,更何况是自己伤了他,可是自己却狠心地丢开他走了。想到此,铁娥一双眸子,由不住微微红了。她来回地在房子里走了几转,忽然站定了身子,却又冷冷地自语道:“不!我不能再见他了,我不能轻改初衷,那唐霜青不是正一心一意地爱着他吗?我应该找着她,成全了他们才对!”这么想着她确实内心一松,可是却又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突然,她抽出了剑,腾身院内,剑光绕处,竹叶纷飞,在闪烁的剑光影里,她似乎发泄了不少心中的烦躁和不安。忽然,她耳边传来了一声笑声,一人以玩笑的口吻道:“好剑法!”铁娥不由暗暗一惊,她本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愁绪,才会如此反常的在院中舞剑,却想不到,附近竟然会有外人在看她,蓦地定住了身子,杏目放威地冷笑道:“什么人?”她这句话说后甚久,才听得那片小竹林里有一人冷冷笑道:“姑娘,你的身手不凡,想不到这地方,居然还藏有如此身手之人,真正是人间到处有能人了!”——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