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九娘醒过来的时候胡蝶已经回去了风花楼,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落寞。不是失而复得的欣喜,亦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两个人的再次相遇,就像是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重感冒似的,一阵一阵的,不知道该让人如何是好。陡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九娘皱眉,这个时候来的人只怕不是顾桦承便是扶桑,而自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穿着,九娘赶紧拢好了衣服,又捋了捋头发,碰到伤口,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手上一疼,倒是又想起了姜女。说不难过是假的,只是很多事情,九娘还是不能够理解的,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静观其变。叹了口气,九娘便冲着外面喊了一声:“进来吧。”外面的人却顿了顿,继而响起了扶桑有些迟疑的声音:“师妹,你醒了么?”“……没醒的话是谁在跟师兄说话啊?”九娘抚了抚额,有些无力的模样。“额,师妹,那你起了吗?”扶桑又问。九娘皱眉,总觉得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似的,“怎么了?”“没事没事,师妹你快些梳妆打扮,为兄……为兄候着。”“……”九娘默了。从小到大,可没有一次自己在屋里穿衣服,扶桑守在门口当门神的。莫说现在大了,如今这样子十分别扭,便是小时候,九娘也是不会习惯有人守在门口等着自己啊。无奈之下,九娘随意披了一件外衫系好了腰带,便拉开了门。扶桑抓耳挠腮一副猴子样,转头看了九娘一眼,皱眉:“不是让你梳妆打扮一番的吗?你怎么不打扮?你还是不是个女的了,连点身为女人的自觉性都没有?”“……师兄,这是让我相亲啊?”九娘咂舌。“呸!”扶桑眉头又深了几分,“相什么亲,等你满了十五,随便扯块红布给你盖上塞进花轿,爱嫁谁嫁谁去!不过师妹,现在,为兄是说现在啊,你就不会好好打扮一番?”九娘皱眉:“师兄你到底要做什么啊?好好的就让我打扮,这么多年你见过我打扮吗?那些胭脂啊粉啊,我都不会用……”“……”扶桑冲着九娘眨了眨眼,突然一拍手,“为兄给你准备的新年衣服,快点拿出来穿啊!”九娘还是有些不解:“……离着过年还有好些日子,师兄到底怎么了?”“咱们不能矮人一头是不是?你想啊,你要是输了不是丢的自己的脸啊,是给师父和你师兄我丢脸啊,你师兄我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吗?师兄丢什么也不能丢脸啊!”“我以为师兄是不能丢钱的……”九娘刚一插嘴就被扶桑瞪了一眼。“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可是脸面这种东西可都是自己身上的啊!”扶桑皱眉。“不对,我不是要和你讨论这个的,总之,你快些换上一身能见人的衣服,别丢人,千万别丢人听见了吗?”“有客人?”九娘试探着问了一句。客人?呵呵,大概也不算是客人吧,扶桑胡乱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将九娘推回了屋子。九娘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才皱眉往自己的衣箱那边走了过去。九娘唯一能够想到的客人,大约也就只有玉娇娘了,可是玉娇娘来,自己若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才更加拉仇恨吧?但是……若是自己不穿的好一点,是不是很掉价啊?“师妹,你快点啊。”扶桑在门外催促。九娘皱眉琢磨了一会儿,十分果断的将新年衣服穿到了身上。反正是扶桑让她这么穿的,便是出了神幺蛾子,那也可以全部赖到扶桑身上去。那是一件红色长裙,上面有朵朵白梅相缀,盛开在领间袖口,外罩浅色儒纱,大家闺秀般的气质,还伴着一丝的活泼气。九娘推门出去,扶桑眼神一亮,旋即笑开:“不愧是我亲手挑选的衣衫,果然配师妹。”一句话惹得九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师兄,到底是谁来了啊?”“你猜呢?”“师兄,来了几个人啊?”“你猜呢?”“……是不是玉娇娘啊?”“你猜呢?”“……”一路上,不管九娘怎么问,问到最后都被扶桑一句你猜呢堵了回来。一直转了一圈,九娘才发现扶桑带她来到了前厅,那是酒香的门面。怎么会有人来这儿?来人是玉娇娘的感觉在九娘心里愈发大了起来……进了门,顾桦承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轻声道:“来了。”九娘愣了愣,看清了屋里的人后,整个人都凌乱了。孟有才怎么又回来了?还有她身边那个披红戴绿恨不得把家里的好布料全穿在身上的是……孟春桃?“你们怎么来了?”九娘皱眉。孟有才刚要开口,便被孟春桃拽了一把。孟春桃冲着九娘笑的十分谄媚:“花儿啊,我们……我们来看看你。”“看我?”不盼着她死了就不错了,还说来看她?就是打死九娘,九娘也是不敢相信的。似乎看出了九娘的疑惑,孟春桃又推了孟有才一把,“有才拿来。”说着冲着先前两人坐着的座位底下努了努嘴,孟春桃又冲着九娘笑道,“花儿,其实你离开家的这些年,爹娘一直念着你。你看,这是娘给你做的新鞋子,就是……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你还能不能看上咱娘的手艺。还有这壶酒,这可是咱爹今年过年备下的酒。虽然知道你肯定是不缺酒的,可是这好歹也是咱爹的一份心意不是?还有你瞅瞅这块绸子,这可是你姐姐我当年出嫁的时候,咱娘上镇上给我扯得。这几年,我一直不舍得用,现今为了你,特地从你姐夫那儿讨了来。花儿,你看,你现在发达了,不管怎么说,咱们都还是一家人不是?”孟春桃说完了之后,便将那一包袱的东西递到九娘的眼皮子底下。九娘微微皱眉,没有伸手去接,甚至连看一眼都觉得费事。她只是看着孟春桃,看的有几分兴趣。若是从前,自己这般晾着孟春桃只怕孟春桃早就递耳刮子上来了。可是如今,孟春桃脸上连一丝一毫地恼意都没有,还是一脸谄媚的笑着,似乎真心真意的模样。t叹了口气,九娘开口:“孟春桃当初在下河村时,我便说的很清楚了。孟夏花已经死了,被你们孟家人亲手打死的,我想孟春桃你应当记得。你便是不记得了也没有关系,你回去问问你爹你母亲,许是还能回忆起来的。至于你的这些东西……呵,孟春桃你也说了今日我发达了,你觉得我还能看得上你的这些东西?”“花儿,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姐姐就是……”“我没有姐姐。”九娘打断孟春桃,“九岁那年离开我被师父带在身边的时候起,我就只是九娘,只有一个师父一个师兄和一个师妹,我无父无母无姊无弟。”“你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做什么一副孑然一身的模样!”孟有才忍不住出声,他到底是在酒香呆过一晚的人,看到九娘皱了眉冷冷地一眼扫了过来便立马住了嘴。孟春桃立马上前一步,将孟有才挡在自己身后,看着九娘的目光倏尔多了几份戒备:“花儿,这可是咱老孟家的独苗,你……”“杀人偿命,我能做什么?眼中没有王法的不就只有你的那一双好爹娘吗?哦对了,你也是帮凶。春桃,午夜梦回,可有故人入梦来?”九娘最后的那一句话,说的声音有些飘渺,落到孟春桃的耳中,嘭地一声激起了千层波浪,九娘淡淡地看着,又笑了一下,伴着说出来的话,那个笑容也显得无比的诡异,“春桃,我见过胡蝶了。”胡蝶!孟春桃倏地瞪了九娘一眼,当年的事儿,自己并不曾参与,却是听说过的。曹氏见到了胡蝶被人掳走的那一幕,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做,甚至可以说是曹氏眼睁睁看着人家把胡蝶掳走的。后来,胡寡妇在村子里到处找胡蝶,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家,所有人都知道胡蝶和孟夏花交好,如今孟夏花死了,那么胡蝶又会去哪儿?当后来自己壮着胆子跟曹氏打听的时候,曹氏脸上是一脸的无所谓的嫌弃的表情,她说起了胡蝶被人掳走的事儿,可是转头却同胡寡妇说许是孟夏花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太寂寞,又和胡蝶是那么好的朋友,便带着胡蝶走了。那时候胡寡妇的神情,她始终还记得。胡寡妇说,夏花是个好孩子,不会将胡蝶从她身边带走,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只有胡蝶是她活下去的勇气。胡寡妇笑了笑,看着孟春桃问:“人家都说小孩子是不会说瞎话的,春桃,你和你婶子说说,我家胡蝶去哪儿了?”那时候的孟春桃说的是什么呢?孟春桃只是十分嫌弃地说了一句:“谁是我婶子?只有那边那个病秧子才是我婶子,你来凑什么热闹?你们家胡蝶是死是活和我们什么关系?我就算是知道什么,我也不会和你一个寡妇说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