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杜鸢,九娘还觉得浑身发凉,就像是大冬天的掉进了冰窟里似的,周身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姜女看着九娘的样子,叹了口气,拉着九娘坐到了院子里去。这个时候,姜女是不敢让九娘进去和胡蝶说话的。好不容易平缓了心情的胡蝶要是见到这个样子的九娘,还不定会是怎么样呢。只是……姜女皱眉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微微叹了口气。“师姐。”姜女坐到九娘身边,握住了九娘冰凉的手。九娘抬头看了姜女一眼,声音颤抖:“师妹……”“师姐没事儿,师父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别担心啊。还有啊师姐,真的没事儿的,你先自己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看看胡蝶啊。”姜女皱了皱眉,觉得有些累。如今九娘的模样,若是放出去让外人看一看,指不定啊都以为是九娘病了呢。姜女看着九娘一副回不过神来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担心,只是现在更应该担心的人,是屋里的胡蝶。姜女看着顾桦承的身影进了院子,才放心地推门进了九娘的屋子,屋子里浓浓的药味,让人很不舒服。胡蝶躺在**微微闭着眼睛,听到动静,才转头看了一眼。“吵醒你了。”姜女冲着胡蝶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胡蝶摇头:“没有,我本来也没有睡着。花儿……没事儿吧?”“生病的是你,又不是师姐,你担心师姐做什么。”姜女努力的扯了扯嘴角,转身去给胡蝶倒了一杯温水过来。胡蝶接过水杯冲着姜女笑了笑:“谢了,这几日恐怕都要麻烦你了。花儿我了解,她一定啊在为我难过呢,只是这种事儿,岂是她难过就能过去的?姜女,我想求你一件事儿。”“胡蝶姐,你可别这么说,有什么事儿你说一声就是了,说什么求不求的啊。”姜女笑着坐在床边,手脚还是有些拘束,不知道往哪儿放合适似的。胡蝶看着姜女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别这么紧张啊,你这么紧张,弄得我都紧张了。”姜女也被胡蝶的这幅模样惹得放松了不少,强撑着笑了笑,姜女看了胡蝶一眼:“你快说吧,我怕一会热啊师姐就该哭鼻子来找你了。”“别!”胡蝶立马劝阻。姜女愣了一下,终究还是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我知道你一开始就不想师姐知道,也许更加不想让我们知道,只是这种事儿谁也没有想到啊。胡蝶,你说你……在邺城,你不就我们这些亲人了吗?你为什么不说呢?好在这事儿你们风花楼的嬷嬷还是心疼你,你若是……”“我都知道,所以我才不敢告诉花儿。你说以花儿的脾气,她若是知道了,这事儿还能瞒的下去吗?”胡蝶苦笑。姜女叹了口气,问道:“那卢恒之知道吗?”胡蝶愣了一会儿,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药还是卢恒之去拿的。”“简直不是人!”姜女骂了一句,转头看着胡蝶,又愣了一下,“你也是的,怎么这么的……”“瞎了眼呗,谁还没有瞎过眼呐,你当所有人都像你师姐那样,能碰上个那么好的人?”胡蝶叹了口气,微微笑了笑,眼神柔和,“其实,我真的羡慕花儿。小的时候,花儿都是羡慕我的,可是我想,大约是小时候我幸福的狠了,所以大了,老天爷都去补偿花儿了。我如今受点苦倒也是好的,也许等着年老了,就好了。”“胡蝶你也别这么说,这事儿过去了,你就出来吧。”姜女皱了皱眉。“出来?出哪儿?”胡蝶看着姜女,目光微冷。姜女怔了一下,才低下头去帮着胡蝶捏被角掩饰自己脸上的神情:“你都这样了,还要呆在风花楼吗?”胡蝶冷了声音:“我累了。”姜女叹了口气,也知道胡蝶这是什么意思。姜女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胡蝶说了一句:“不过就是落个胎罢了,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儿,何必呢?”姜女一下子就难过的说不出话来。杜鸢说,胡蝶命大,若是不慎,根本就是连命都保不住的。风花楼里头的眼睛太多了,盯着胡蝶的人也太多了。其实一开始,九娘就该知道的。这世上没有空穴来风的事儿,那三个姑娘既然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自然是胡蝶在落胎的时候被人看到过。就算是不能够确信,却也能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可是偏生,九娘又是个没有多少心眼的人,胡蝶说什么她就信了。九娘就没有想过,胡蝶不过和卢恒之分开了几日而已,到底得是多么深的感情,才能消瘦成那个样子,脸色都苍白的不像话。九娘也没有问过卢恒之到底来了邺城多久,到底和胡蝶在一起呆了多久。诚然楼里的姑娘接客前都会喝下汤药,可是如果真的是卢恒之和胡蝶在一起,那么以胡蝶的性子,指不定真的是没有喝药的。九娘从前从话本里看过,有些地方的老鸨是会在每个姑娘**前一次性灌下烈药,一辈子都绝了生育的可能,只是那样的药太过伤身,终究不是长远之计。风花楼的这种做法,倒是让楼里的女子能够养着身子,可是却也会出现胡蝶这样的事儿。这世上哪里有真正能够两全的?如今,姜女总算是明白了九娘为什么会有那样哀伤的模样了,即便是自己,和胡蝶不过是见面打个招呼偶尔说说话的情谊,看到胡蝶这个样子都觉得难过的不得了,何况是九娘呢。转身看到院子里的紫藤花架子下,九娘靠在顾桦承身上,不知道说到了什么,肩膀一耸一耸的。大约实在哭吧……姜女摇了摇头,转身去了灶房。紫藤花架子九娘靠在顾桦承肩上,低声抽泣。顾桦承只是搂着九娘,并没有开口安慰。因为有些事儿,只能自己去想明白了才行。不管别人说再多,她也是听不进去的。果然,过了一会儿,九娘抬头唤了一声:“师父。”顾桦承低头看着九娘点了点头,笑着点头:“我在。”“我们成亲吧。”九娘将头埋进顾桦承怀里。顾桦承猛地愣住,低头看着九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九娘也没有在说话,只是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没能听到顾桦承的动静,九娘忍不住有些恼怒的在顾桦承胳膊上拧了一下。顾桦承吃痛,却也反应过来,将九娘拉起来,和自己脸对着脸,顾桦承的的声音带着微微地颤抖:“你可知道你刚刚说的什么?”九娘瞪了顾桦承一眼:“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好好说话!”顾桦承瞪了回去。九娘皱了皱眉,有些认栽似的叹了口气:“我觉得胡蝶很不好,所爱的人并非她的良人,这一生,胡蝶都只怕很难再爱上一个……”“这也是说不准的。”顾桦承打断九娘,“你别去说别人,我只问你,你方才说的什么。”九娘突然就没有了那份扭捏,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顾桦承的眼睛,道:“我说,我们成亲吧。你不是都找玲珑绣坊的来给我做嫁衣了吗?还在我的及笄礼上同我接触了师徒的名分,成亲,难道不是早晚的事儿吗?”“我只是没有想过你会这样说出来。”顾桦承皱了皱眉,突然低头吻在九娘的额头。九娘愣了一下,突然闭眼,泪珠从脸上滑过。顾桦承叹气:“怎么这么容易哭了?”“我只是觉得……比起太多人,我已经幸福的老天都嫉妒了。”九娘勉强地笑了笑,“你看,你这样好的一个人,玉娇娘喜欢你,结绿喜欢你,还有不少我不认识的姑娘都喜欢你。可是我呢?我什么都不好,我酿的酒不好,人长得不好看,脾气也不好,也不聪明,甚至……甚至家世……可是偏偏,你却喜欢我。”“是啊,我多好啊,喜欢什么都不好的你,可不是为大越除害了?”顾桦承低笑一声,将九娘拉进怀里。九娘叹了口气:“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嗯,我也这么觉得。”顾桦承点头。九娘从顾桦承的怀里跑出来,瞪了顾桦承一眼:“真是怎么夸你你都受着,一点也不知道不好意思呢。”顾桦承愣了一下,笑着解释:“我是说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何其有幸,让我遇见你。”九娘脸红:“我有什么好的……”“是啊,很多时候,我也问自己,你有什么好的?可是你那里也不好能怎么样呢?我就是喜欢你呀,看到你,我就觉得安心,就觉得高兴,就觉得……酿酒这件事,一点也不寂寞。”顾桦承说着,目光里头有些九娘看不大懂的东西。只是最后那一句,九娘却是听出来了的。九娘问:“你们这样大师级的人物,酿酒的时候,也会觉得寂寞吗?”“当然会寂寞啊。”顾桦承点头,“纵然酿酒时毕生所爱,可是当周围的人都不能够明白你理解你的时候,你只能和那些酒曲泉水各式各样的罐子在一起,听着它们混合在一起的美妙的声音,还有一种酒酿好出来的那股子酒香,那时候是满足的。可是当你酿不出来的时候,会烦躁,那时候便会觉得很寂寞,很寂寞。”“北胡的那个姑娘呢?”九娘听完了第一酿酒师对于酿酒寂寞的言论,思维快速跳跃到了前女友的问题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