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火,烧烬了,是结束亦或开始。远处的天空泛着青白的光,在余烬之后,茨蔚将已成灰烬的母亲收进了包袱,特意绕到马府,静驻了一柱香的时间,当是最后的告别,手紧了紧包袱,她实在没有勇气也没有理由再踏进马府了,这座建筑一直都是这么的雄伟,也一直让她有很强大的压迫感,以前,她是候爷的女儿,候爷是什么概念她一直不大清楚,那将军又是什么概念?一阵风卷起了身后的老梧树掉落的树叶,叶片落上了她的肩,像一种轻轻的抚摸,像她昏睡中的抚触,她不知道谁会那样的抚触她,回头望了一眼包袱,眼底蕴上了一层忧伤,自己现在是无家可归了,可是母亲还是要归往原处,再看一眼马府,马茨蔚背转过身,这一切都结束了,至死,母亲的心愿也未得偿,只能在她成灰化烬时带她来再看一眼这座对她们闭塞了七年的雄伟建筑,仅此而已。老梧树后,马左慕看茨蔚渐渐走远,茨蔚在马府前站了多久,他就在老梧树后站了多久,他看的,并不是茨蔚,他知道,马氏就在茨蔚的包袱里,自茨蔚上次称马氏将死后,他就有派人关注她们的情况,知道马氏悬梁,知道茨蔚一人料理后事,知道茨蔚卖掉了屋地,也知道她今天会来这里。“爹啊,我们可以回去了么?”马庭傲仰着脸问。“傲儿,跪下磕几个头吧!”“……,爹啊,向谁磕?”马左慕看了儿子一眼,道:“随便!”语毕,转身离开了。爹很奇怪,十岁大的马庭傲有些莫名,再看看远去的那个姐姐,猜想爹是要他向那个姐姐磕头,磕吧,跪下,梆梆梆的,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有风,卷起老梧树的叶片落上了马庭傲的头,很轻很轻的落在他的头上,马庭傲用手摸了一下,原来是树叶啊,嘻嘻一笑,他以为有人在摸他的头呢。*********************************走出了很远,竟然还是让小叮给追上了,当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冲她嘿嘿傻笑时,茨蔚无力的叹息起来。“小叮,你回去吧,我不是去玩的,我把屋都卖了,打算不回了。”“嘿嘿,我知道,我也打算不回了。”咧嘴一笑,“我嫂子不喜欢我待在他家里呢,我整天也就是给小侄子洗尿片,我这么大的人了,该出去瞧瞧外面的世界了。”“要知道,你可是小叮我的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有个照应啊。我是预备干一番大事业再回去的呢……”“我想明白了,到时候我要当将军,做大官,我回去的时候要一大帮人给我开道,一路都要有乐师给我吹吹打打,全城的人全都知道我,小叮,是个大人物……”“…………”心里哀号数声,她明白,像小叮,他无父无母,仗兄长的鼻息生活,外出的闯荡对他也小有裨益,只是……,瞄了小叮那张一直翕合不止的嘴,再轻叹口气,这一路怕是不寂寞了。其实,说有个照应,还真的是不错,换上小叮的这身衣裳后,茨蔚首次发觉有人同行不是件多坏的事,至少,她没想到的,有人帮她想到了。现在一身男装的他,像加了一个保护壳。小叮看着茨蔚穿上自己的衣服,兴奋的跳来跳去,围着茨蔚转了几圈,发出“嗷嗷”的怪声,一手搭上了茨蔚的肩,拍着胸膛说:“咋们俩可以拜把子了耶,拜了把子,我们兄弟开始闯荡江湖,哇咔咔咔。”“……,我,我不是要去闯荡江湖……”不是极情愿的,茨蔚和小叮真的拜上了把子,不知道小叮是缺根筋还真的那么投入的待她,拜了把子,就一直都呼她为“兄弟”了,兄弟就兄弟吧,自已的这一身男装也只有这声称呼才能掩饰的更加得体。只是,本来她预计一人的盘缠,现在要两人花费,而此行一去,路程遥远,供一人尚且不够,如何能供二人使用,着实让茨蔚犯了难。一路上,小叮四处的张望,新鲜啊,zi you啊,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是这样的zi you自在的活着,一切都能吸引他,连平时多见的小摊小贩,他也兜上一阵,呲牙裂嘴点评一番。远处的锣点声,更是让他雀跃的狂飙而至。茨蔚抚着发疼的额角,望着他兴奋的身影,yu哭无泪!不大一会,那身影又狂奔了回来,人未至跟前,声音便传遍了整条街:“兄弟,兄弟,快来看!”嫌她走得太慢,小叮大步跑了过来,拽着茨蔚就往锣点声处奔去。“你想干嘛?”被拖着的有些踉跄,更是不明白小叮的那一脸光采是为何事。她有看到他因为猴戏兴致勃勃的咿咿呀呀,有看到他听说书先生的唾沫飞溅而大呼叫好,有看到他对擦肩美女呼哨吆喝,可是这种满眼期待的星辉,满脸兴奋的神sè,倒是第一次出现。“兄弟,我说过我要当将军呢,这里真的帖榜招兵了呢!”小叮整张面孔都涨得红红的,双目如有火花簇动。招兵?张眼望去,司方城的官府招榜上,印着两个大大的字:征兵细细的读了一遍,才明了,原来是全国范围内的招兵,先在各地招征,然后再汇集于京都兵部统,凡年满十六至二十五的无病痛废疾的男丁皆可报名。条件很宽,报名的人也很踊跃,整个把报名台围了个水泄不通,必竟,国家无征战,也无外扰内患,当兵就是为了那几绽养家俸银,民众皆趋之若鹜。条件宽松是因为需要大量征召,那么大量征召,意味着什么?茨蔚微摇了摇头,自家兄弟这番热情怕是会在将来受到很大的挑战。“兄弟,我们一起报个名吧!”小叮望向她是满脸的期待。茨蔚呆愣的望着这弟兄,他怕真是有些不正常,一起报名!这弟兄若报名,没事,身强体壮的,年满十七,无痛无疾,符合征召条件,可若说是她,她,她可是个李鬼啊,万万使不得。茨蔚转身便想走开,小叮眼急手快,一把将她拎住,硬塞到了征召台,立马就向点将官报上了名号。茨蔚被他这一抓,一口气叉在胸口没喘过来,就看到点将官飞快的记下了他们的名字,这,这,入伍就这样的简单?她这样矮小,看似ru臭未干的,也算男丁?小叮报了他们的年龄,户籍,就被告知去募令台取牌,待两ri后整军出发。茨蔚脸都绿了,手中持着代表自己的令牌,这下可好了,要是发现她是女的,她会被安个藐视军法,违乱军纪,怎么着也是个极刑;要是她逃跑,好了,逃兵,下场是枭首。怎么着,她也落个身首异处,而眼前兴奋不已的“兄弟”,就是举刀切她脑袋的刽子手。一股恼怒攻上心头,茨蔚恨恨的掐起了小叮。小叮不以为意,一直就细细把玩着手中的令牌,不时兴奋的发出“呀呀”的乱叫,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所有的人,都无意着茨蔚恼怒至极的心情。一直到入夜,小叮的心情些微的平复了,才发觉这么一个严重的问题,茨蔚“兄弟”的心情确实不妙!“你说,要咋办吧?”茨蔚一脸波澜不兴的表情,开始了她的兴师问罪。“嗯!……”叭叽了几下眼,小叮又使出他“嘿嘿”傻笑表情,摸起了后脑勺。“我也没想那么多,就知道可以从军了,就有可能当将军了,可是你是我兄弟,人家都说,上场不离兄弟兵,当然不想着要拉你一块了。”“上场不离兄弟兵?”茨蔚皱紧了眉,怪别扭的说法。“再说了,我也看是那招榜说要去京都呢,正好我们顺路,一举两得了啊。”小叮努力陪笑开脱。思虑了下,这个说法是可以接受的,若要说这次的贸然举动有什么是可以原谅的,这是一大力挽的说词。解决了她盘缠不足的燃眉之急,也算错有错着。可是,思及自己的女儿身,这刚刚稍有松动的眉又攒紧了。“那,要是我的女儿身份被人发现,你我要怎样活?”“嘿嘿,”挠挠后脑勺,干笑两声,:“这,我会帮你小心打掩的,我想了想,要是在我当将军之后呢,我就可以借口将你逐于军外,中途若隐瞒不下去,你就做逃兵!”这一句逃兵挑起了茨蔚的大大不满,声音不自觉的高了几度:“逃兵?那样的下场是什么?是要被枭首的。你的意思就是你最好当上将军,当不了将军,我横竖就是死路一条?”又叭叽了几下眼,小叮疑惑道:“你逃了,就变成女的了,他们要抓的是一个男逃兵,又不会抓你……”“…………!”妥协!茨蔚低头审视了下自己,想起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一只青蛙坐于井底,便觉着天也只有井口般大小,现在的自己,像那只蛙,还未跳脱出视野的狭窄,目光不能放得再长远。再望向眼前的“兄弟”,自嘲的笑了笑,未必,他只能混迹于市井。号角吹响了,是新揭开的一页,迎着天际的鱼肚白,茨蔚与小叮相视一笑,昨ri似为灰烬已无法再现,命运总在太阳跳脱地平线时滚动它新一轮的际遇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