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给人的印象就是:小人物、湮灭在历史洪流之中、毫无意义……之类的意思。]#####################李鹭被压倒趴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头颅上那只黝黑的手巨大有力,无关意愿的,她整张脸都被埋进了路旁下水沟里的泥泞。她只是一个小个子的亚裔,很普通的药学院四年级学生,暴力很容易让她的肉体屈服。然而,仅仅是肉体的屈服是不够的,在俗世与黑暗世界的交叉口,要踏出迈向堕落的一步,还需要精神的崩溃。这是一条罕有人至的巷子,两面是古旧建筑物的墙壁,前后围站了好几个人。他们在低声交流着。恐惧感像是潮水一样,夹带着不容置疑的强迫,让李鹭整个人窒息在阴霾的雨天里。玛丽老师说:“我再问你一次,这是最后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你是要加入我们,还是非要与我们作对?”她是个迷人的女性,一米七几的个头,棕金色的大卷发,她是李鹭的老师,曾经是……李鹭很惊恐,尽管如此,她却不愿意妥协。她生长在和平的城市,即使移民到了人生地不熟的美国,也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对待。可是现在,周围那些高大的异种族包围着她,不给她一条生路。“她不肯点头,直到这样还不肯点头。”玛丽老师说,转身走向一个年轻的男人。他还穿着实验室里的白大褂,金丝边框的眼镜架在鼻梁上,两只手紧紧握着。有一头漆黑得如同亚裔人种的头发,然而鼻梁高挺、双目深陷,眼珠是琥珀一样的晶莹透明。玛丽对他说:“白兰度少爷,她不肯点头,你说该怎么办吧。”“不行,不能杀了她,我不同意。”白兰度说,十根手指绞在一起。李鹭被压陷在泥泞里,只有半只眼睛能够看到上方的事物。阴暗的天光中,白兰度的身影还是那么笔挺,他是个具有奇异气质的年轻人,很容易就能将他人的眼光牢牢吸引过去。白兰度说:“不管怎么说,她是我最出色的学生,她配药的才能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够比拟。”“少爷,请别忘了你的姓氏和责任。她算什么?她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却不认可我们的事业,她是您的障碍,您不能感情用事。”“我知道……”白兰度眼睛牢牢地盯着李鹭,“但是总有办法的不是吗?我们可以把她关住,永远都不放出去。”“就算只有0.1的可能性,那也是很可能会成为现实的。您愿意让她活着,然后哪一天跑出去宣扬我们的秘密?”“不,玛丽,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杀了她。”李鹭发出嘿嘿的声音,在打手的压迫下,背脊抽搐地耸动。白兰度默默地看着这个狼狈的学生,在研究室共事的同伴。玛丽转回头去,看见她正努力将头抬起。她打了个手势,黑人立即松开了压住她头颅的手。玛丽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加入我们,还是拒绝?”李鹭摇头:“即使我可以撒谎说要加入你们。但是白兰度是不会相信的。”她的视线笔直地对着白兰度。他已经沉静下来,双手不再颤抖,低眼去看地下的学生。他说:“是的,你跟我说过你的过去,所以我不会相信。你不可能和我们一起。”“白兰度……”“玛丽,你不用说了,你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你的父亲靠贩卖0.1克的小袋吗啡来维持生计;如果你的父亲引诱了很多无知者堕入吸毒的行列,;如果你的父亲被他们找上门来寻仇报复,被一根根地剁下手指,你就会理解她为什么不会加入我们了。”“……”“她的父亲死状很惨。你可以去看看十五年前堪萨斯时报社会版。手指脚趾全没了,死于失血性休克。”“白兰度!你给我闭嘴!”李鹭在地上挣扎起来,奋力地要爬起来制止他说下去,那是一段不能让人触及的过去。就算是在最信任“白兰度老师”的日子里,她也只是略略谈及对毒品的憎恶,可是白兰度却将一切都查得一清二楚。白兰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抬头望着天空,那里不断漏下闪烁灰光的雨线。很细很轻,也很冰冷,落在地上形成了洗之不净的泥污。“你总是这么固执己见,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白兰度手指很冷似的交握在一起, “致幻药剂之所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是因为它能带来快乐,它让对世界绝望的人们重新获得绝顶的快感,它让穷困的农夫们能够从中获取维生的报酬。这个世界上每样事物都是有好有坏,为什么你总是只看见它不好的地方,却不能宽容地去发现它美妙的地方呢?”“原来这就是你的想法?我居然还天真地以为你是被他们胁迫才同流合污的。”“胁迫?”玛丽插进话来,她连连摇头,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是阿基斯家族下一代的接班人哪!谁敢胁迫他‘同流合污’?”李鹭咬住嘴唇,她面无人色,不再说话。白兰度还在努力地劝说,想要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对方:“跟我一起走吧,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美国,我会让你看到人间的伊甸园,你不知道,罂粟农庄里的花季是多么壮观,它美丽得让人想掉泪。”“是被毒气熏得想掉泪吧。”李鹭冷笑着说,尽管地面很冰冷,但并不妨碍她熊熊燃烧的怒火。白兰度倒退了两步,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被伤害的水光,长长的卷曲的睫毛扇了又扇。他沉默了许久,最后说:“玛丽,你说得对,我总要做出选择。”他逐渐冷静下来,下定了决心,不复瑟缩。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两毫升注射器,还有一个中指大小的钢化玻璃容器。里面装了一种灰黄色的混浊**。“Ver,我和你说说自己的故事吧。”不等李鹭回应,就继续道,“我十二岁的时候从多维贡来到美国,立志要进入药学研究领域,为的就是能配置出比海洛因还要伟大的致幻药。无法戒除,容易致瘾,令人愉悦,而且能够强身健体。”白兰度把容器打开,用注射器抽出一毫升的**。李鹭大约猜想到了他将要做的事,脸色变得苍白。“这是我三年前获得的原始试验溶液,只可惜还不算成功,因为它对脑神经的伤害是绝对的。三年了,没有哪个试验体能够存活,这个原始试验溶液根本不是我所想要的致幻药,而是纯正的杀人毒药。”“不过我现在已经成功了,这种溶液用石灰水提纯,再配置一些必需的生物碱,就会是很棒的迷*幻*药。我们给它命名为Hell Dr,比海洛因还难戒除的药物——可惜我今天只带了原始试验溶液。” 白兰度琥珀色澄澈的眼眸闪烁着愉悦,求知的愉悦,在事业上有所进取的愉悦。他紧盯手中的针管,将里面的空气推出,“你有两个选择,把它注射进压着你的男人身上,或是你自己接受它,最慢半分钟之内也会断气。”玛丽欣喜地说:“白兰度少爷,您终于下定决心了!”白兰度回头给她一个温柔的笑:“你说得对,伴侣和事业有时候是发生冲突的,我总要做出选择。你比我还要早就发现了感情的危险性,不愧是我最信任的助手。”他又向李鹭走过去,在细雨里蹲下身,把针管送到李鹭眼前:“你来选择吧,是成为杀人的凶手,还是成为被凶手所杀的被害人?”李鹭看着这个男人,他漂亮、优雅,像是微风吹拂般和蔼可亲,谁知道却是罂粟花般剧毒无法摆脱。压着她的黑人手掌在颤抖,显然很害怕她会选择把毒品注射入他的身上。可是又不敢松手。白兰度?阿基斯,看来是个具有无上权威的人。她很害怕,但是最后还是摇头:“可我还是无法接受。”“你真是个大笨蛋。”白兰度伤心地说,他低下头,在她被泥污弄脏的额头上轻轻地吻着,又温柔地帮她将挣扎中弄乱的短发抚顺。“你是个混蛋。”李鹭闭上眼,两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其实我很喜欢你的,白兰度老师。”“我知道。”白兰度跪在泥泞里,他说,“睁开眼睛,我总不能到最后还骗你。”李鹭伤心地张开眼睛,她面前的白兰度跪在泥泞里,手指上拈着什么透明的东西,而眼眸则变成了浓艳的深绿色。“绿色……我认识你的四年里,你一直都是戴有色的隐形眼镜?”“嗯。”“白兰度,你真是……混蛋!”“是啊,我是大混蛋,你是笨蛋。”白兰度这么说着,把针头扎进李鹭的脖子里。“就算下地狱,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我知道,好好睡吧。”白兰度说着的时候,被压趴在地上的他的学生已经没了动静。她的眼睛大睁着,脖子僵硬地扭转着,努力要看到天空的样子。白兰度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去。那是一片阴霾的,飘落细雨的天空。他很伤心,玛丽从后面抱住他,安慰地拍抚他的胸膛。“玛丽,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为什么她不赞同我的事业?”白兰度喃喃地说。“不要紧的,我们回家,忘掉这一切。再过半个月,就到罂粟开花的季节了。”“我知道,我们回家吧,离开这个讨厌的国家。”玛丽松了一口气,问:“那么这孩子怎么办?”“就让她这么呆在这里吧,警察会给她找墓地的。”白兰度说,“我们回家,忘记这一切。”巷子里的人陆续走出,变得空旷无声。冰冷的雨淋下,让留在泥泞里的身体更加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