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的琴身尾端其实就是个中空的琴盒,里面一般会放置拨弦用的玳瑁片,以及用于更换琴弦的金属丝线。在这个异国他乡,大概没有几个人能够知道琴具里的蹊跷。杨的琴盒里放的是成卷钛合金弦,各种型号的都有,一眼看过去就好像的确只是为了更换琴弦而准备的。最细的就像是高音琴弦,直径才不到一毫米,最粗的则有三四毫米之粗。李鹭一眼扫过去,立即选中了一卷最细的,一整卷就是十米的长度。这虽不是李鹭最趁手的杀人器械,毕竟还是可远攻可近守的武器。杨以前习惯用这种东西绞别人脖子,在他的手里,这种物件足以媲美锐利的匕首。至于琴盒里的那些拨弦用的假指甲,则将杨之变态体现得淋漓尽致,看上去像玳瑁制品的那几片东西,确确实实是钛合金,只是被镀上了甲壳似的色泽。看到这个,李鹭不免想到那些被杨用十指活活扣死的贩毒者。*** ***有着“黑皮怪”之称的加洛林阴冷地紧盯眼前这栋怪物似的建筑物,他却没有觉悟到,他自己的肤色与黑夜融为一体,如果微笑打招呼的话,绝对会把许多人吓得半死,以为凭空飘出一副白灿灿的牙。他是墨西哥附近多维贡地区的住民,至少在七代以前就被从非洲贩运到了美洲。经过前两代的黑白通姻,他还仍然具有明显的黑人特征。身材是铁锅一般的魁壮,皮肤是煤屑一样的油光滑亮。加洛林的祖父和父亲格外喜爱多维贡,那片地区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控制,黑人与白人拥有绝对平等的地位,当美国的黑人还不能在公交车上获得座位时,多维贡地区则早就对黑白通姻见怪不怪了。加洛林也喜欢这样的生活。在近百平方公里的地域里,阿基斯与杜罗斯两大家族才是真正的国王。种植罂粟的农夫、负责销售渠道的贩子、确保农庄安全的雇佣兵们,都享受丰厚的报酬,生活无须忧虑。至于两大家族,他们所控制的私人武装部队达到了八万人的规模,并且有雄厚的资金后盾来充实军械库和单兵武装。他们的武器装备比毗邻而居的墨西哥政府军要先进上至少三十年,并且几乎达到了实时更换的程度。在三十五岁以前,加洛林是多维贡的清道夫,主要任务是为毒品销售铲除碍眼的目标,比如提出禁毒提案的某国议员、即将查处大宗毒品犯罪的警方要员。如今既已成家,并且还成为了两个孩子的父亲,获得家族的许可,加洛林也就脱离了四处奔波的清道夫职务,成为白兰度身边家族护卫队的一员。这一次,他是接获了上层的命令,追查一个侵入多维贡获取情报的不明人物,终于查到了这里。加洛林的助手安静地来到他身边,小声说:“多维贡的通讯。”现场暂时没有动静,他将事情交托给助手,自己进入卡车。电脑上的视频里是一个棕灰色头发的女性,玛丽·阿基斯,白兰度少爷的得力臂助,将近四十岁的年纪,皮肤保养得很精细。这个手段毒辣果断的女人,即使在雇佣兵和家族护卫部队里,也有着“左臂右膀”的称号。阿基斯和杜洛斯是多维贡的两大姓氏,据称有近千人拥有同样的姓,历代传承下来,却也分化不少,既有制作玻璃器皿的手工工匠,也有种植作物的农垦人,当然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处于多维贡地区权力顶端的那一少数人群。尽管在欧美,有着以族姓加上先生这样的称呼传统,但是为了更好地区分两大家族的成员,多维贡区域里,便养成了以名字加先生的称呼习惯。“加洛林,”连接于电脑的耳机里传来玛丽干练而且干脆的声音,“事情办得如何了?”“已经追查到他们的巢穴,第一小队正在进行巢穴清理。”“很好,白兰度少爷对你报有很大的期待,希望你能一次成功。”“我一定不会辜负厚望。”“这个任务完成后,还有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处理一下。”加洛林安静地听着,居住在“大屋”里的阿基斯们是供养他生活的衣食父母,只要是他们提出的要求,都是他必须完成的工作。玛丽微笑道:“放松肩膀,不要这么紧张。”“是的。”加洛林依然紧张着。上面的命令是绝对的,没有可以让他松懈的余地。玛丽继续说:“我们在美国的生意遇到了麻烦。史密斯有可能会将我们的销售渠道外泄,希望你能在事情恶化之前,将一切可能性减少到零。”“请问是哪位史密斯?”“负责美国东北部生意管道的史密斯·阿基斯。他似乎喜欢上了华盛顿的哪位检察官女士。”“我知道了。”“对了,他还雇请了.Q.公司的保镖,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如果需要更多人手请不要客气。一定要做出万全的策划。”“.Q.吗?”加洛林知道这个公司,在他从杀手行业金盆洗手的那个年代,.Q.公司还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安保公司。而不过几年,就发展成能直接参与国际维和的私人武装。人数虽然不多,但绝对都是从枪林弹雨中生存下来的堂堂男子汉。比起多维贡以农夫为主的武装兵人而言,质量只有上而没有下。“有一个人你要特别注意一下。”“史克尔·斯特拉托斯?我会注意他的,毕竟是老对手了。”“不仅仅是他,还有他们的新合伙人奇斯·威廉姆斯。”玛丽说着,电脑屏幕上很快同步显示出一张男人的正面照。他金发碧眼,西装革履,棕褐色的领带上夹着标志.Q.标志的金色领带夹。作为曾经数度与史克尔交手的旧敌,加洛林并不知道.Q.进入的变化,他明确地表示出自己的惊奇:“.Q.的合伙人名单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奇斯?”“奇斯一直都在其他国家出外勤,大约前年才真正回到美国定居。如果你知道他去过的地方,就会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叮嘱你注意了。”“请告诉我。即使你缄口不言我也一定会以百分百的谨慎去应对一切新鲜敌人。”“我们手上的资料显示,他至少曾在克什米尔、危地马拉、刚果·金、伊拉克……等地方活跃过,大多数都在战场最前线。”“……居然能够完完整整地回来……”“是的,他毫发无伤,在那些危险环境里根本就是游刃有余。”“我知道了,这边的事情一完,我立刻就去关照史密斯先生。并且一定会谨慎绕过.Q.的护卫。”“拜托你了。”玛丽说完话,电脑上的联络立刻关闭。只剩下奇斯·威廉姆斯的正面照还留在桌面上。这个年轻人一脸严肃,目光有神,应该是个很沉着多谋的智慧型战士。很久没有遇上与自己相同类型的人了。——完全不明白状况的加洛林因为这个错误的定论而心潮澎湃。加洛林看看手表,离行动开始恰好过去了五分钟。然而一点动静也没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冒起。电脑桌面上的照片也吸引不了加洛林的注意力,他起身探头出去,只见那栋三层小楼依旧是怪物般地占据了面前很大的一片天空。助手看他探头出来,回头打了个平安无事的手势。可是街区里很安静。然而仿佛要验证加洛林的不祥预感一般,这时候就连刮过的夜风也是静悄悄的。——这本是事故多发地,枪击、持枪抢劫事件时有发生,尤其在这样无人行走的深夜里,更是不时会传出奇怪的声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正在发生着什么事!加洛林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是多年在生死之间斗争而得来的宝贵经验。他回到控制室,拿起通讯器,低声呼叫。然而通讯器那边什么回音也没有!……不应该是这样,虽然手机讯号被屏蔽了,然而他们使用的是特殊频率的通讯讯号,不该会接受不到——除非他们都出事了。加洛林一把抓起突击步枪,跳下车。对助手说:“发射催泪弹!”“那岂不是打草惊蛇!”助手说。按照他们的计划,最好的方法就是趁人睡着时打他个措手不及。“按我说的去做!”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大,噬人的阴影正展开怪兽般的臂膀。接连六颗催泪弹被从不同方向注入屋内。就在最后一枚射入玻璃窗的一瞬间,朝向加洛林和小型讯号发射卡车的一面落地窗陡然中被不明物体震碎了,在巨大的压力中玻璃粉碎成珠子状的小颗粒,飞散地向加洛林等人弹射出来。“卧倒!”加洛林大声喝道,然而已经是晚了,被突如其来的反击震撼了的助手反应迟钝了一秒。就在这一秒之中,趴倒在地的加洛林在路灯的照射下隐约看到闪耀银白色的金属丝线从黑洞洞的窗洞中伸出。那景象,犹如地狱深渊中伸出的锁魂钢链,犹如毒蛇血盆大口中突出的危险的舌信。助手就这么一呆之中,在空气里飞速滑过的丝线掠过他的脖颈。加洛林似乎听到了肌肉被活活撕裂的凄厉声音,在划过人肉躯体的时候,那根金属色的丝线甚至摩擦出了金黄色的火花。血液从脖颈中喷涌出来,直射处七码以外。那刚才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是加洛林认识了超过七年的年轻晚辈,勤奋、用功,熟知每种枪械的性能,并且对调试瞄准器有独到的经验。可是他紧紧扣着伤口,依然止不住血液的流失,大量的血液被双手阻挡滴落,形成不断扩张的血泊。几秒之后,他终于跪倒在自己的鲜血里。年轻的助手根本没办法发出任何叫声,那根杀人的丝线在经过他脖子的时候,不但划破了血管,顺带连喉咙都给完全撕裂了。那血糊的年轻人喉管里发出无助的抽吸声,迅速低弱。他的双手终于没有力气压着伤口,滑落到肩膀一侧剧烈地抽搐。加洛林没有办法去理会助手的生死。他看到操控金属丝线的人出现在面前,那是一个身穿黑色浴袍的女人,深黑色的头发遮盖了脸侧直至肩膀。她手掌上缠着白色的布条,紧握长达十米的丝线,从漆黑的窗洞中走了出来。虽然刚做过残忍的事情,可身上没有染上一滴血迹,洁白的肤色在路灯照耀和黑色丝质浴衣的映衬下显得透明。加洛林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这样的怪物。不做多想,他举起突击步枪,扣下子弹连发卡簧,食指牢牢地按压下扳机。每秒十发的射速足够致这个怪物于死命!他见过操控金属钛合金丝线为武器的人,比如有“死军神”之称的阿基斯大屋的白发老管家。可即使威名再盛,那个老头也没办法用毫无锯齿边沿的金属丝划开人的喉咙,更何况距离超过了十米。那需要多大的力量和多快的速度!男子都无法办到的事情,眼前这个怪物却办到了。仿佛突然看到凭空中起了雾气。加洛林回过神,眼前那女人居然不再在原处,他沉下气去寻找,身侧突然被灼热的腥臭**兜头扑打过来。又有一人被割开了动脉与喉管。迅速有效的打击,安静致命的行动,短短半分钟,三个助手丧生在她的手下,而潜入房屋的另外三个人,必定也是已经见了鬼去的。恐惧开始笼罩了加洛林的心。直到现在,那个女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丝质的黑色浴袍柔软垂坠,连褶皱之间相互摩擦的细碎震动都没有。空气中,除了盛大轰鸣的枪击声和血腥漫染的气息外,再无其它。她像是未知的事物,陡然间出现在加洛林的任务中,于是他的好运到了头。强壮魁梧的黑人想起家中乖巧的儿子和女儿,他们一个刚能把格林童话的三个火柴盒通读,令一个才刚刚断奶。妻子温柔善良,他每次回家必然看见她在院子的棕榈树下守望。屋子里外如今都是血腥满地,人体腥膻的气味在空气里浮动。李鹭十分爱惜地轻轻挥动金属丝线,上面滑不留手,就算已经割破了数人的脖子,也无辜似的没有沾染上一滴血迹。她只是不自觉地会认为上面沾染了人类的皮肤,于是单纯地想要将赃物抖净。李鹭抬起头,加洛林便看见眼前这个散发着凶恶气味的女人露出了面孔,她的黑发与夜溶在了一起,皮肤更显得无机质般的冰冷。弹匣已经用尽,加洛林冷哼一声将枪械丢在脚边,从腰后抽出尺长的匕首准备近身格斗。这个黑皮肤的魁梧男人在胸前划着十字。“即使已经堕落,仍然要祈求天父的保佑吗?”李鹭仰起头,这一夜的天气不怎么好,远处的天空上飘着浮云,来自繁华街区的远射灯光投照在云层上形成了模糊的光斑。“不,只是一个仪式,凡是我的敌人,没人能够活着离开。这不过是一个事前的安魂祷告罢了。”李鹭微微地笑了。加洛林呆滞了一下,眼前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认识的黄种人不多,最常见的场合还是基于执行任务而产生。那个女人并不是能够让人过目不忘的类型,可是举手投足里有着比美貌更能吸引人的东西。………我是可以完全无视的分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