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刚刚黑去。那个红色的身影进来,然后又出去,朱渝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睛。自从醒过来后,每次她来他都清楚,有时是她一个人,有时拓桑和她一起。每次,她都会呆上很长一段时间,或者帮他擦擦脸擦擦手,或者干脆就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看拓桑为他治疗。但是,无论是她一个人坐在这里还是和拓桑两个人一起出现,他都没有睁开过眼睛。直到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朱渝忽然睁开眼睛抬起手,手上还有她留下的余温。“二公子……”“我已经完全好了。”有拓桑那种超乎寻常的医术和弄影先生留下的良药,再加上君玉和朱四槐的细心照顾,想不尽快恢复似乎都不太可能。“二公子,大军已经沿着您安排好的路线退守外大草原。我们是不是马上启程赶上大军?”“其他还有没有什么消息?”“昏君下令大军进入沙漠寻找君元帅,不过,弄影先生已经传出讯息,估计他们已经撤军了。”朱四槐是从弄影先生那里得到的消息,此后,走出沙漠,他们也和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更不知道外面现在又发生了什么变化。朱渝想了想:“他们不会撤军的。那昏君倒并非完全因为寻找君玉,估计是冲着我来的。昏君心狠手辣,不会放弃如此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良机的。”朱四槐有些紧张:“我们该怎么办?”朱渝笑道:“四叔放心,大军退守外草原后,昏君即使发兵追击也是徒劳无功,不足为患。他的大军要想在茫茫西域搜索一个人,更是大海捞针。至于我本人,只要我自己不想死,就没有任何人能割下我的头颅!”“二公子,弄影先生邀请你和他们一起去远游。”朱四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哦,他会邀请我?”“他说同去的有凤凰寨的很多人,叫你务必认真考虑,出发的时间、地点都告诉我们了,说只要你去,他们随时都欢迎。”朱渝没有做声。“二公子,弄影先生的提议,您考虑不?”朱渝一笑了之,忽然道:“四叔,你说是昏君下令大军进入沙漠寻找君玉?”“对,弄影先生是这么说的,想必,昏君在朝中得到消息,所以……”“昏君不会在朝中。我估计他多半已经秘密来到了军中,或许就在西宁府!”“不会吧?他怎么会轻易来到军中?”“昏君疑心极重,早就怀疑君玉的身份,又想趁机将我铲除,我估计他多半已经秘密来到了西宁府……”朱四槐看着他眼里的那抹狂热,只觉得心几乎快跳出胸腔了:“二公子,您是什么打算?”朱渝见他紧张得几乎语无伦次的模样,镇定自若地笑道:“四叔,你以为我会去暗杀昏君么?我倒真的想一刀将昏君杀了,不过,他既然敢微服前来想必早已做好了准备,这种情况下,我们真要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朱四槐刚刚松了口气,忽听得朱渝又道:“不过,这真的是个绝好的机会,至少比在皇宫里下手的把握大得多了。”朱四槐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暗思朱家满门只剩一个朱渝,如果去冒此大险岂不是九死一生?朱渝见他的脸色瞬间几变,知道他吓得不轻,摇摇头,慢慢地道:“机会虽好,但若功败垂成,只怕君玉也会被我连累,也罢,也罢……”第三十七章新的一天。朝阳已经慢慢照耀到了院子里那棵巨大的不知名的树上了。树上的叶子细长细长的,一簇一簇密密匝匝地遮阴得几乎一丝阳光也透不下来。朱四槐和拓桑到外面采摘瓜果去了,朱渝独自站在屋子里的那扇小窗户边,第一次看清楚这寄宿的院子,这是一座四面草泥糊就的坚固的土墙,几间十分简陋的屋子掩映在那棵巨大的树下,倒也凉风习习。他看看对面,对面的屋子静悄悄的,也不知有没有人。他收回视线,转了身,又看看自己置身的这间简陋的略微有些昏暗的屋子,看看自己身上的旧衣裳。他身上的衣物早已在沙漠里的时候就变得褴褛肮脏不堪,兵器、身上的几件物事也不见了,直到醒来后,朱四槐才告诉他,这些物事被弄影先生拿去了。他虽然猜测不到弄影先生拿了这些物事到底要做什么,但是,想必自然有他的道理。此生此世,他从来没有在如此简陋的地方呆过,也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旧衣裳,可是,不知怎地,却觉得分外新奇,那种感觉,较之置身富丽堂皇的豪宅更有种说不出的安宁。好一会儿,他又面向土墙唯一的窗户,只见一个女子正站在那棵大树下,背对着自己,头微微扬起,似乎在观察树上一只正在吱吱鸣叫的鸟儿或者虫子。女子穿一身质地、色彩都十分粗劣的红色衣服,简单绾了个发髻,可是,她就那样随意地站在那里,身姿如一棵刚刚长成的白杨,妩媚窈窕,又挺拔俊秀。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的陌生,可是心里却偏偏有股奇异的熟识。他从开着的门里走了出去,那个女子正要回头,他已经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君玉……”那双手几乎如铁箍一般,让人动也无法动一下。君玉把手贴在他的手上,十分喜悦:“朱渝,你终于醒来了!”“朱渝,你再休息两天,我们很快就可以上路了。先生和舒姐姐他们已经订好了南下的大船。这船是先生亲自选的,我们去的那个地方又好又漂亮,一个月后启程,还有很多很有趣的人同行,你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朱渝的头埋在她的肩上,不言不语。“朱渝……你不是答应和我们一起去的么?你不愿意么?一起去吧,好不好?我很希望能够照顾你!至少,至少,让我照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