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蔡二位听了春瑛的问题。似乎有些犹豫,但蔡管事还是答道:“正是南洋船队。”他回头对周管事笑笑:“没事儿,顶多两天,消息也就传开了,这两位都是小姐身边的得力人儿,小姐不会见怪的。”周管事抚须不语。春瑛听了,便知道是霍家的秘事,也不好多问,左右瞧瞧,见周围无人经过,只在二门上有两个婆子在探头探脑地。她想了想,便笑着小声说:“请两位管事不要见怪,我只是听说两位跟着船队下过南洋,想向二位打听一个人,不知他如今可安好?那人姓胡,单名一个飞字,表字望山,是京城人士,年纪只有二十出头。”周管事有些惊讶地道:“原来是他?我认得胡望山,他是府上大少爷荐来的,年纪虽轻。办事却很老到,而且能吃苦,我们跟他相处了两年,都甚是佩服。”他看了蔡管事一眼,后者便问:“原来春瑛姑娘认得他?你们是亲戚?熟人?”春瑛忙道:“并不是亲戚,他……他原是我叔叔的邻居,小时候常见的,因此有些交情。他自打去了南边儿,就一直没消息回来,街坊们都念着他呢。”这话可不是说谎,她的确是小时候认识他的,当时……十一岁,现在她都快十六了。蔡管事听了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记得曾听那胡小子提过,与府上大少爷手底下的一个长随是邻居,曾受过他家许多恩典,想必就是令叔了?我们那时还说,胡小子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才遇上了这么一位好邻居,不但帮他赁了屋子,还替他寻差事,末了又荐他到船队来,真真是世间难得的好人!没想到如今能见到这位好人的侄女儿,倒是想不到的缘分!”春瑛万没想到胡飞曾把这件事告诉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有些扭捏地道:“蔡管事这话说得……”清了清嗓子。“这么说,胡大哥如今过得很好?不知他有没有……有没有说几时回来?”蔡管事笑眯眯地道:“这话可就难说了,他本来也有机会跟咱们一起回来的,可偏偏生了一场重病,压根儿就没法出门!”春瑛大吃一惊:“他生病了?!什么病?要不要紧?”蔡管事歪歪脑袋:“这个么……我怎知道呢?”他笑得一脸和气,“春瑛姑娘如此着急,只怕跟他不光是小时候的熟人这么简单吧?”春瑛顿了顿,觉得这蔡管事说话怎么有些阴阳怪气的?她说错什么话惹恼他了吗?她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胡飞的消息要紧:“您说笑了,总是自小认得的熟人,知道他生病了,少不得要问一声的。”周管事看了同伴一眼,才淡淡笑着回答:“他起初只是小伤风,因没注意,倒病得重了,不过并不是什么大病,想来如今兴许已经好了。至于他几时会回京,我们就不知道了。”春瑛闻言松了口气,觉得胡飞应该病得不重,虽然在古代医疗条件落后,但他在小院那段时间里。也得过伤风感冒,吃药呀注意事项呀他都清楚,她还教过几个小偏方和食疗方子给他,想必能够应付得过来。他南下数年,能平平安安地活到今日,还差一点就回京来了,真是不容易。她放下了心头大石,也开始有精神面对眼前这两位管事了。周管事似乎与南棋相处得挺好,蔡管事时不时cha几句嘴,逗南棋笑一笑,对春瑛却要冷淡一些。因这是在二门前,内宅的婢女不好长时间跟外来的男子说笑,春瑛打量得二门上的婆子在交头接耳,从外院过来的仆役们也开始小声议论了,便悄悄拉了了南棋的袖子,笑着对周蔡二人道:“两位管事想必还有事儿要忙,我们就不多打搅了,往后要再来向小姐请安,尽可以叫我们传话,请不必客气。”蔡管事笑眯眯地想说什么,周管事清了清嗓子,他就住了嘴。南棋低头看着周管事的鞋子,用蚊子叫一般的声音道:“想给小姐传什么口信,或传递信和物件什么的……您都尽管吩咐……”周管事郑重点头:“我知道了。”转向春瑛,“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回头小女会来给小姐请安,她年纪小,有不懂事的地方,还请两位姑娘多多照应。”南棋脸色一白。声音更低了:“哎。”春瑛笑着送走了他们,回头盯着南棋,惊疑不定。方才她好象看到了什么,可又觉得这很不kao谱。周管事足可当她和南棋的父亲了!还有个女儿!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个老婆?!南棋避开她的目光,低声说了句:“回去吧。”便转身往二门里走。春瑛一直跟在她后面,想要问,又担心古代女孩子脸皮薄,一般受不了别人直接问她婚姻大事,万一猜错了,影响了同事关系又不好。因此纠结了半日,还是没忍住:“方才……那位周管事……”南棋打断了她的话:“是谁告诉你我在二门上的?东儿么?”这时已经到了小院附近的一条僻静小道,春瑛前后看看,后退一步:“是东儿说的,她说小姐叫我和你出去认认人,说这两位管事都是刚从南边进京,往后要常来常往的。”南棋脸色惨白地笑了笑:“原来如此……你觉得他们如何?”春瑛更加提防了:“才见一面,通共没说几句话,能看出什么来呀?只是觉得他们挺和气的,待我们也很和蔼可亲。”她着重突出了最后四个字的发音,又试探地问了句:“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知道我也会去么?”南棋低下头不说话,径自往小院方向走了。春瑛一头雾水的,只得跟了上去,一进门。南棋便飞快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只好继续去小厨房教小莲花熬汤。过了个把时辰,看着汤都备好了,豆腐也送了来,春瑛教小莲花煨豆腐锅,青姨娘叫小丫头来喊春瑛,说是有事要跟她商量,她只好匆匆交待几句,便跟着来人到了青姨娘的房间。青姨娘似乎有些为难,在她坐下寒暄过后,便一直拿着茶碗犹豫。欲言又止。春瑛觉得奇怪,便问:“姨娘可是有什么吩咐?”青姨娘笑了笑,放下茶碗,理了理鬓边,才道:“方才……东儿可有叫你到二门上去见两个人?”原来是这件事。春瑛笑着点头:“有啊,我和南棋都去了。”“那……”青姨娘有些踌躇,“你觉得他们两人如何?”为什么也是这个问题?春瑛语带保留地答道:“才见了一面,怎能判定一个人的品性?不过看起来倒是不难相处,与我们说话,也不会摆架子。”青姨娘略略松了一口气,微笑道:“他两个与别人不同,是走惯了南洋营生的,常年跟那边的土人相处,性子极和气,说话也不会文绉绉的,锦绣她们几个嫌人家不够文雅,却不知道这样的人才擅长跟人打交道呢。”春瑛附和几句,才道:“这么说来,他们更适合在南洋做生意呀?为什么特地把他们召回京里来?”青姨娘下意识地看了门外一眼,才道:“其实也没什么,你想必也听过些消息,咱们霍家的船队,是上交给了皇上的。”春瑛点点头,她又继续道:“不过原先我们家派去的管事、伙计,都是多年的老人,正能帮得上忙呢,小姐便索性将放奴文书送到官府上档,因此周管事、蔡管事,还有另外几个人,都不再是咱们家的奴仆,而是成了皇上的手下,我们仍叫他们管事,不过是为了称呼方便,其实他们都已经算是官家了。”春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今天倒是有几分失礼了,我原想他们与我爹年纪差不多,就当作是府里的其他长辈一般问好就行。早知道我该行个大礼的,说话也要客气些。”不过仔细一想,她还是觉得能问到胡飞的近况,即便稍稍得罪一下蔡管事,也没什么要紧。青姨娘有些脸红,低头喝了口茶,才缓缓地道:“这两位管事……年纪都不小了。周管事早年间曾娶过一房妻子,是外头的人家,如今已经过世,只留下一个小女儿,年方十五岁,方才丫头来报,说她已经往这府里来了,要进来给小姐请安,少不得还得吃过饭再走。”春瑛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忽然又问:“周管事既然已经不是霍家的奴仆,他女儿不会进来服侍小姐吧?十五岁……跟我差不多年纪,这时候才进府是不是年纪太大了些?”她管教那六个人就已经很吃力了,该不会还要再添一个吧?青姨娘忙摇头:“不是,只是来请安的。”她脸上的红意更深了些,“虽然还有一桩事要办,不过她不会留下来……”春瑛点点头,有些迟疑地问:“青姨娘,可是有什么为难的话不好说?”她从刚才起,就一脸纠结的表情,一定有事!青姨娘勉强笑笑:“不是……我跟你说说另一位蔡管事吧?”她迅速恢复了正常神色:“那蔡管事却是从未娶过妻子,他从十四五岁起便跑南洋,极是能干,走那条线的人家,都听说过他的大名。你别看他长得那样,其实是个极风趣的人物,从前在南京时,老爷每次召他来问话,总是能开心上一天!”她拉住春瑛的手,低声道:“这两位管事如今进京,就是打算在此立足了,从此帮着朝廷、帮着皇上处理船务,前程似锦……听说他们的子侄中也有人进了锦衣卫,小姐和管家都很是看重。他们既要在此安家,少不得要娶一位妻室的,若是娶了小姐身边的人,日后便能更忠诚视事,因此……我跟管家商量了,又问了二老爷的意思,并得小姐点头,便挑了你和南棋两人……”春瑛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来:“你……你说什么?!”青姨娘忙补充道:“方才外头传来的信,周管事看中了南棋,那就剩下蔡管事……”春瑛想起那位三十多岁的矮胖男子,和他阴阳怪气的语调,便再也没法保持脸上的笑容了,深呼吸一口气:“姨娘这话……是命令,还是问我的意思?!”青姨娘忙道:“当然是问你的意思,小姐绝不会强求!只是……”“不用只是了!”春瑛斩钉截铁地道,“我绝不会答应的!”她直盯着青姨娘:“姨娘,我敬你是长辈,请你好好想一想,那两位……不说别的,光是年纪,都可以当我爹了!你……你说这话就不亏心?!”青姨娘讪讪地,自知有些不厚道,勉强笑道:“你先别急着回答,他们虽人才差些,家境却是真正的好,即便是从前为仆时,也是家财万贯……你一嫁去便是当家主母,过几年也是官家太太了,再体面不过……”见春瑛的脸色越来越差,才叹道:“罢了,我知道你心中不愿,可这并不是坏事,你且回去跟父母商量商量,再回我不迟。”春瑛冷淡地瞥她一眼,抬脚就往外走。她也想嫁进好人家过好日子,但是……绝不会饥不择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