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瘟疫来势很强,没过两天,我就确诊自己是真被染上了。犹豫了半天,我没要汤药,或许我是真的绝望了,也想就此解脱吧!渐渐地,饭是越来越硬,吃不下去了,就是勉强自己吃了下去,都忍不住要吐出来。口感越来越淡,咸菜吃着都没味道,唯一的感觉只想喝水。看着每天被喝干净的水罐和没有动多少的饭食,那狱卒终于也感觉到有问题,拿来的饭食以稀粥为主了,这两天,还端来了汤药。这样的环境中,汤药根本就不可能治好病,当水喝倒也能解渴。这种境遇下的我又来了女人的ri子,身上一直很冷,冷的腹中疼痛不已,别说饭了,连每天的冷水都免喝了,趁着汤药还有点温度,勉强把药当水喝了。止不住腹中疼痛,我蜷紧了身子,躺在那里,努力为身上保存点热量,慢慢昏睡过去。咣当一声巨响,把我从昏睡中惊醒。勉强睁开眼来,却看到程普又站在了我面前。我在呆了片刻后,一下子高兴了,翻身坐了起来,望着他充满期待:“是不是伯符愿意处置我了?老将军是奉命带我出去,还是来取我人头的?”不管怎么样,都比现在强。程普看着我,审视了一会儿后,又是怒气冲天了:“赵如,你又要玩什么花样?上次是绝食,这次要装病了?”我愣住了:“老将军在说什么?我哪有装病?更没有玩什么花样呀!”程普不再理睬我,而是面向跟来的狱卒:“你们是瞎了眼了,他像有病的人吗?”那狱卒畏缩地后退一步:“他这几天饭都用的很少,我们……”程普再看我一眼:“又不吃饭?看来你真要我们难处,我说过的话,你不会忘了吧?还是这里的饭食你吃不惯了?我倒是忘了,你可是个有钱的大商人,享受惯了,这里的饭食自然是吃不下去。”听了他们的话,我明白了,想必这些狱卒看我这几天饭食减少,想到我可能被染上瘟疫了,所以禀报了上面。腹中的疼痛更加厉害了,下面的血块在往外涌一般,压都压不住。失望加羞愤,摸摸有些发烧的脸颊,我笑了起来,想必我脸上应该是红光满面、神采十足吧?怪不得程普说我装病骗人,哼,哪怕是病死,我也不会求你们,何况,你们江东人真要这样对我,我又何必为了见孙策他们,而厚着脸皮活下去。想到这里,我冷冷地回答程普:“我没有说过饭食不好,一个囚犯,也没有资格说这些。这些狱卒不过是怕我死了,不好向你们交待,因为我要是死了,你们就没有泄愤的对象了。”不理程普,我对那狱卒说:“你们放心,我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也不会自杀。哼,赵如再欺骗人,承诺过的事情却不曾反悔。知道你江东人恨我入骨,我也不会再让你们给我多加一条背誓的罪名。至于饭食,这些ri子,我睡觉的时候多,怕是误了你们送饭的时辰,让你们误会了。从明ri起,麻烦你们多敲敲门,我不会再耽搁了。还有,我不做事,自然吃不了那么多饭,以后少拿点,有小半碗就够了,免得你家大人嫌我饭量大。如果你们能多给半灌水,我就感激不尽了。现在,你们都出去,别打搅我睡觉。”说完,不再理他们,裹紧被子,翻身躺了下去。程普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我突然想起,回身叫住他:“程大人,可否拜托你一事?”他缓缓转身过来:“哼,你还是有事情。忍不住了?”我没有去理睬他那讽刺的目光,而是把一截衣襟拿了出来:“对不起,刚才给忘了。我是有事情。你们既然不让狱卒和我说话,也不为我传递任何东西,我只好等你来了,就麻烦你把这个交给你们吴侯。”程普奇怪地把东西接了过去。这是份写满了血字(没有办法,我要了两天纸墨,他们都不理我,只好撕了衣服内里,用血来写字了)的衣襟,是我写的供状,上面自然胡说八道了一把。其实,也算不上是胡说八道,只是把我身份暴露后,江东那些关于我利用孙策,陷害他们的传言写了一遍。包括他两次遇刺,都写成了是我为了取得他的信任而设的计谋。孙策应该能明白我的用意吧,反正你们要相信这些,我给你们一个证实好了,也算尽了朋友最后的道义,给你杀我的理由,免得你被人骂。在我内心,已经没有能见到他们的幻想了。我依然躺下,闭眼笑道:“我其实很笨,竟然过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大人的暗示,才知道吴侯不处置我的原因。是呀,不管怎么说,我曾经做过一点对他有些利益的事情,你们吴侯重情重义,满天下人都知道,所以,在没有充分理由的情况下,他要杀我,道义上会给别人落下说词。你把这个给他,不管他想怎么处置我,都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就是我死在这里,也是自找的活该,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程普听着我说话,再看看那供状,半天后,我才听他猛一跺脚:“赵如,你……居然写这样的东西。好,好,你敢写,我就敢给你递上去。”他转身就走。我追了一句:“还请大人再转告你家吴侯,他若还有一点点往常的情谊,就给赵如一个痛快,能把尸首送回去,让我归葬家乡,赵如死了也感激万分。”谁知道孙策看到这个血供状后,会怎么想?或者,等他愿意见我或下令杀我的时候,我已经病死在这里了。无论如何,我都想魂归故里,给他们这个东西,按孙策的xing格,应该会让我回家吧。听着牢门重新被锁上,我缩紧了身子,无声地哭了。羽哥哥,我是不是很傻,明明知道他们对我只有仇恨,还要为孙策着想。有了这个我亲手写的血供状,孙策不会被世人骂成不义之徒了。孙策,看在我这份心思上,你就让我的魂魄回家吧,我好想家里的亲人,好想主公他们。既然程普看不出我有病,那些狱卒也不再上心了,我的待遇又回到了从前,连温热的汤药也没有了。我极力忍耐着,饭食吃不下,我还是端去,勉强自己吃了几口,就全部倒进了马桶里,让狱卒误以为我吃了好了。水倒是真的多给了半罐,除了喝上几口,我全部用来搽洗身子了,尽量让自己死的干净一点吧。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有一点孙策是否见我或杀我的消息,我也彻底死心了。病情也很快加重,除了浑身无力,昏睡的时间也长了起来。开始时,我还努力坚持在狱卒送饭的时候让自己保持清醒,渐渐地,就坚持不下去了。身上越来越热,嗓子越来越干,感觉却是越来越冷,身体是一天比一天虚弱,几乎整天就处于昏睡状态。算了,生命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死在这里,以后的人们也对我有个好的评价吧,毕竟,我这样的傻子还是比较少见。放弃吧,到了彻底放弃的时候了,我带着这样的想法,不再挣扎了。每天那点清醒的时间,我都好想大家,想所有的亲人,我真的是太自私了,从不曾顾及大家的感受,甚至连孙策他们的感受也不曾顾及过。现在,我快要离开你们了,都原谅我好吗?在迷雾般混沌的意识中,最清晰鲜明的概念就是“对不起”三个字,无论是被冰凉的河水淹没,还是被灼热的高温侵袭,时断时续出现的,不是身体的痛苦,而是心底浓浓的不舍之情与内疚之意。其实,昏睡过去的感觉真好,因为我总会在睡梦中做很多很好的梦。我梦见了哥哥带着我在家乡的田野里玩;梦见了主公在黄河边上对我笑。我身上好冷地时候,主公会把他怀里地火炉放到我身上,虽然还是没有火热的感觉,可是真的舒服了很多。梦见大哥他们让我喝酒,说多喝点酒,身上就不冷了;还经常梦到和三哥斗嘴,他埋怨我不听话,跑到江东找死。我笑,对他说,伯符不会伤害我的,我们是生死之交地朋友,他们会原谅我的。说着,我会去对伯符说,对不起,你们会原谅我的,不会再恨我了,是不是?梦里的孙策和周瑜就是笑,连连点头说是的,我们原谅了你,不会怪你的,我们是好兄弟,好朋友。无数次在这样的梦里醒过来,仅有地神智想着这样的梦就好笑,虽然好笑,却是我现在最想想的事情,既然非死不可,带着美梦去死,总是件很舒服的事。我的内心深处还是这样的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