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暮,流熏对镜卸妆,丫鬟绿婵正在添炭,银霜炭映出她火红的一张小脸儿。看到门外隐隐绰绰的人影,小丫鬟清茉在帘子外怯怯的探进半张脸,又缩了回身子没敢擅入,流熏不觉幽幽一笑。“才小姐去了哪里?”绿婵并未察觉,只顾问流熏。“后园,祖父那两只藏獒,养得愈发的肥硕了。”流熏感叹。“平白的,小姐如何去看那两个唬人的丑陋畜生?”丹姝笑着埋怨。“果然是蛮夷之地的畜生,嗜血如命的。”流熏不急不缓地说:“听说前些日子四婶婶失手打碎了老祖宗心爱的汝窑荷花碗,又怕老祖宗怪罪,就推说是她养的那只墨雪猫一时淘气打碎的。她只想到自己脱罪,可没想到老祖宗一气之下就吩咐将那墨雪猫儿打发了,关去后园同那两只藏獒一处去了。”“啊!”绿婵一声惊叹,吓得脸色煞白问,“关去后园藏獒一处了吗?那两只御赐藏獒凶猛无比,就连一头羊都能咬断脖颈,该不会拿墨雪猫儿当夜宵吃了吧?”“啧啧!”丹姝长叹两声,“做猫儿也难呀,哪里是它的错,错在错跟了主子,如今落个尸骨无存的。”流熏想起什么,忽而问,“我怎么听说,去年里母亲房里的丫鬟如意不知如何拂了母亲的心,百花节时母亲还赏了她一条百裥月华裙,可女儿节那日翻了脸就将如意给打发了?”她望一眼丹姝,丹姝满口称是,故弄玄虚地说,“听说是卖去了窑子,还是八大胡同下等窑子,生生被十余个嫖客一夜糟蹋死了。如意的爹来府里哭求太太赏两个钱收敛尸骨,太太见都不肯不见,还是金嬷嬷拿两枚大钱生生的打发了。听说,如意的爹常年卧病在床,一口气没上来,气死了,如意的妹妹也卖身青楼去葬父,可怜呀!”“可怜什么?谁让如意不带眼识人,错跟了没良心的主子!”绿婵埋怨着,“太太怎么如此呀?”“不得胡言,母亲是个眼耳厉害的,容不得人半分负她。”流熏提醒着。大夫人平日菩萨心肠,但是遇到人背叛忤逆也毫不容情的。话音才落不久,窗外响起了嘤嘤的哭声,清茉垂个头蹭进屋里,噗通跪地求告:“大小姐救救清茉呀!”流熏一笑,也不回头,她不必多问,撒下网这鱼儿就跳了进来。流熏满意地打量她一眼诧异地问:“清茉,你这是怎么了?”清茉未言已是泪流满面,磕头感激涕零:“大小姐仁慈,替奴婢的爹还了赌债,救了奴婢的哥哥和弟弟,清茉来世做牛做马都无以为报。”流熏同丹姝互视一眼,丹姝说,“你才知道大小姐的好处吗?你好好伺候大小姐,大小姐从不会亏待自己人的!”流熏心里明了,这些日子为了查缈汉楼断栏伤人的事,她暗自命人明察暗访,倒是顺藤摸瓜寻出了清茉的事儿来。原本清茉和紫棠就是晚晴放在她身边的眼线,如今紫棠在缈汉楼毙命,只剩下清茉。清茉的父亲好赌,欠了大笔赌债,如今被债主逼迫,竟然要拿了清茉的哥哥卖身为奴,再把清茉的小弟弟送去宫里净身做太监。“日后有什么事儿,你自管对你丹姝姐姐讲。你看看可有多险呀,若再晚一步,小刀刘就动手了,你那小弟弟这一辈子就毁了。”流熏叹息道,似心有余悸,清茉哭得更是啜泣连连,“你那幼弟,也该是入私塾开蒙的年纪,听说他书读得极好的,或许日后你们家还能指望他转换门庭的。若是毁了,可是实在的可惜呢……我已经安置他去郊外的书院读书,看他年幼,没个人照拂不行,可巧我舅母娘家在京郊的宅子里缺人照管,就让你爹娘带了兄弟妹子一道搬去了,你不必管了。”清茉一惊,旋即感激地叩头。如此一来,她没了后顾之忧。她抬眼讪讪地望一眼流熏,却是欲言又止,心有余悸一般。流熏也不逼迫她,笑盈盈地赞许,“听丹姝说,缈汉楼断栏的事儿,还是你偷偷提醒了她?”流熏笑了转身说,“我不会亏待忠义之人的。”清茉一怔,旋即垂头不语。流熏望一眼丹姝,丹姝将一包银子塞去丹姝手里说,“大小姐赏的,你家里日子不好过,拿去度眼前之急吧。”清茉更是惊得望了流熏,见流熏转去拨弄香炉里焚的苏合香,也不搭理她,闲然无事一般。她眼泪汪汪的谢了赏退下,眸光里满是迟疑,才走了两步来到门口,扶个门帘忽然转身扑通跪下道,“大小姐,奴婢该死!”……待清茉离去,流熏转去看一眼丹姝问:“话可是捎去了?”丹姝心领神会的对她一笑凝眸,流熏不觉莞尔。月明星稀,满地玄霜辨不清是残雪是月光。丹姝低头向前疾行,臂上挽个花篮参差的插了几枝火艳艳的红梅,月光下更显明艳。或是行得疾,不及看路,脚下一滑,丹姝“呀”的一声惊叫,身子一歪跌倒在地,痛楚的揉着脚腕,痛苦的唏嘘,那花也散落一地。“呀,这不是丹姝大妹子吗?”一个人影晃来,迎上丹姝一把扶她起身。“是……寿儿哥哥呀!”丹姝费力的抬眼看他,痛苦的嘤咛,忽而觉出寿儿架她起身的手恰扶在她腋下胸口,惊得她一阵羞恼推开他,惨呼一声,“啊,疼,慢些!”推开他跌坐回冰凉的地上,兀自的揉着脚腕,露出石榴裙下一双玫瑰紫色绣着穿花蝴蝶的绣鞋,引得寿儿一双眼溜溜的盯着那纤巧的足和一截子皓腕,目不转睛,忍不住咂咂舌。“来,大妹子,哥哥来为你揉揉。”寿儿凑来,一撩前襟蹲坐在地,捧起丹姝的一只伤脚,不容分说就扯下那只绣鞋,露出笋尖般的脚,惊得丹姝羞急着:“不要!”说着一缩脚,将足藏去裙下,只推他一把嗔怪着说:“还不速速扶我起来?”寿儿见她那张粉颊在月色下如凝了月晖,柔和得冰洁玉润,一双乌亮的眸子如一泓寒潭水泛了粼光,望着他的眼神里分明勾魂一般的笑意含媚,不觉立时心花荡漾骨苏肉麻一般,再嗅嗅自己指尖还残留那芳足玉腕上的余香,更是**。寿儿涎个脸凑过去在她颊边嗅嗅,温声问:“妹子这脚崴了可是走不得,再走下去,脚腕可是要肿得碗口粗了,不如哥哥来背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