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送的寿礼吗?”流熏一脸懵懂地问,她乌亮的眸子在烛光下晶亮闪熠,不解地问,“分明我送的寿礼是幅雨润天青桂花鲛绡宝帐。哪里会拿这种小家子气寒酸的劳什子送给祖母做寿礼?更不要说这没脸的花样了。”流熏嘴里奚落着,“定是妈妈做事偷懒,把你家闺女的嫁妆错拿来凑数了!”流熏扫一眼那名婆子,认得,是老夫人房里负责掌管衣物器皿的婆子,夫家姓席。席婆子一听脸色一赤,有些哭笑不得地陪起个笑脸说:“姐儿这是说笑呢。咱们家里几辈子也没长那用得起二色金线绣品的头。”流熏只拈起那抹额对着堂上辉煌的灯火照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引得堂上众人惊愕的目光停留在她手中的鸳鸯戏水抹额上。“若不是嫁妆,谁会绣这劳什子?”流熏好奇地嘀咕着,忽然仔细翻看那针头线脚塞了那抹额,露出惊愕对老夫人说:“呀,老祖宗您看,这不是是舞雩妹妹的针线吗?这么精致的绣工,除去了晴儿,府里怕只有三妹妹能绣,没有第二人能比呢。”付氏原本在一旁含笑同女眷们低语,一听这话脸色骤然纸白。无疑在众人面前自己打脸,舞雩是她女儿,平日里怯懦本分,若果然是她,她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谢舞雩本是坐在毓宁郡主身旁含了几分怯懦,忽然流熏一棒子打来,她一惊,吓得哭了:“怕是姐姐看走了眼,妹妹房里岂会有这种绣品?”说罢,她眉锁愁烟,一派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女孩儿家待字闺中,竟然思春绣鸳鸯,还在大庭广众下被示众,简直丢尽颜面。“我的绣活,针脚都打个结子的。”谢舞雩急得分辩,那绣活翻开,果然不是。付氏看了慕容思慧冷笑问,“好端端的,是插了一段戏吗?”平日她随和,若是欺负到她头上,她定然不依。慕容思慧是封氏的爪牙,付氏冷冷看了封氏一眼。流熏不依不饶地望向席婆子质问:“席嬷嬷拿这个劳什子冒充寿礼来当堂戏弄老祖宗,还诬陷谢府孙女,居心何在?莫不是有意玷污谢府名声?”慌得席嬷嬷噗通跪地说:“大小姐,话可不能乱讲,天地良心。这鸳鸯抹额……是大太太吩咐奴婢取来给老祖宗换上的,说是大小姐的一份孝心。”大夫人封氏久经沙场,她淡然一笑问:“我吩咐你去取大小姐为老夫人绣的‘抹额’还是‘鸳鸯抹额’?”忽然,封氏脸色一沉呵斥道,“强词夺理的奴才!分明是你不用心,拿错了东西。还巧舌如簧的诡辩!”席嬷嬷也是府里的老嬷嬷,她张张嘴,愕然片刻支吾着:“是,是取‘抹额’,可保管寿礼的丫头交给老奴的,就是这个抹额。”席嬷嬷惶然,忽然说,“老奴尊了太太之命去取‘抹额’,丫鬟们给老奴的就是这个。”席嬷嬷说罢,总算长舒一口气,如一脚滑下泥潭幸好挣扎逃逃生一般的庆幸。流熏更是诧异地问:“流熏的寿礼中哪里有什么抹额?”封氏一愕,旋即平和了神色望向一旁的金嬷嬷:“那日报寿礼时,我依约听了一句,大小姐献了幅绣帐,还有些平日的绣品,其中有一副抹额。”金嬷嬷眸光一转忙圆话说:“是,奴婢也听说大小姐绣了一副抹额给老夫人,不过寿礼,奴婢也没去一一过目。都是素柠她们保管的。”一旁的丫鬟素柠噗通跪地吓得面如白纸:“夫人,那日大小姐送来的寿礼里,确实有这副抹额。”流熏更是笑了无奈摇头对老夫人说:“这丫头可见是吃多酒糊涂了。那日熏儿献寿礼,可是当着老祖宗、母亲和各位婶母、姑母的面一一过目,有谁见了熏儿的寿礼中有这劳什子?”丹姝气恼地在流熏身后争辩:“咱们小姐送的是一副雨过天青的帐子,为了这帐子足足绣了一夜。”绿婵恍悟了提醒说:“是了,先时大小姐是曾为老夫人绣过一副松鹤延年图样的抹额,不过绣了一半,被茶水污浊了,才连夜赶绣了雨过天青桂花帐。难不成那仙鹤自己变鸳鸯了?”流熏吩咐绿婵说:“那抹额可还留着,快去取来!”封氏的面如纸灰,哑口无言。慕容思慧更是始料未及出了如此的变故。她分明看到了寿礼中压在帐子下面的抹额,但是报礼单时单单落下抹额没有报。所以她还曾凑去拿起来要提醒众人留意流熏献了个抹额,偏巧这时谢展颜的狗儿哈哈扑来扰了局。难道,一切都不是偶然,都是有备而来?寿礼中多出一件尴尬物事,却不知是何人献宝,倒是一件趣事。满堂宾客,如今连老太爷都不得不将眸光投来,流熏看到继母眼神中的镇定自若,又留意到沈孤桐坐在席间担忧的目光探询地望着她,欲言又止,又求救地看向堂上老太爷身边的谢子俊。谢子俊原本替老太爷在敬酒,如今也被女眷们的争闹引过来。流熏一见哥哥疾步过来,心里不由一紧,无论如何,她不想哥哥在卷进府里任何分神的乱事。她一把拦住了哥哥,紧紧扯住哥哥的衣袖抢先笑盈盈地说:“母亲治家严谨,家中姊妹们尚未出阁。竟然就绣起鸳鸯戏水了。若是传出去,岂不坏了府里的清誉?”小姑母谢妉儿一笑说:“是呀,大嫂子执掌府里内务,家宅不宁可是不该呀!”封氏的脸一下冷沉,她是府里的大夫人,出了如此的疏漏,就是她的罪过。封家舅太太坐在一旁一直含笑看热闹,一听谢妉儿责怪小姑子,就插话说:“百密一疏的,别为这点小事扫了兴致。”老夫人也不深究,毕竟寿宴喜庆不能被扫了兴致。老太爷举杯恭祝圣朝风调雨顺,众人随声附和,如风卷乌云,一场闹事就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