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不能一日无储君,立储势在必行。如今六皇子已如日中天,对太子之位志在必得。若是六皇子当了太子,封家必然鸡犬升天,那怡贵妃岂不更是张狂?如今祖父谢阁老对立储之事拒不表态,一味拖延,舅父江昊天更是孤执抗拒。才令立储一事一拖再拖。怡贵妃就是要借同谢府联姻来堵住谢家的嘴,至于是谢家哪个女儿,她毫不在乎。只是,对于她这个谢家长女,既然自己得不到手,也绝不能留给别人。因为谢府岂能同时保定两位皇子,让她谢流熏被别的皇子得了去?所以怡贵妃和封氏处心积虑要除掉她这个六皇子通向太子宝座的绊脚石。只是眼下,能与六皇子制衡,阻拦六皇子做太子的皇子竟然无一人。眼下,怕只能如景珏所分析,拿废太子出来抵挡一阵子,不能让老六得意了去,若是六皇子做了太子,怡贵妃做了皇后,她就没有活路。丹姝见她立在廊子下,一双眸子瞧着一树才抽苞的紫丁香幽幽的发呆,轻轻问一声:“小姐,咱们回房去吧?”流熏一笑,淡淡说:“咱们去旎姐姐院里看看去。我吃得有些停食,向她去讨两枚蜂蜜山楂丸吃。”一路行来也无话,暮色渐深,远处亭台楼阁都笼在烟雨无色中,水墨画一般,却透出些阴凉。流熏怀了满腹心事来到小姑母谢妉儿的院子,偏偏是春旎出去陪老太太玩双陆,只小姑太太谢妉儿扭伤了脚,在屋里榻上歪着。她本是个极好热闹的,正闲得气闷,忽听流熏来了,忙乐得招手说:“熏姐儿来了?快,这边坐,陪小姑母说说话。”流熏贴了她榻边坐下,脸上渐渐浮起些笑容,先是嘘寒问暖几句,见春旎姐姐不在,就打发丫鬟下去,自己磕着一碟蜂蜜南瓜子,品着香茗,陪小姑母话家常,说着说着,流熏便将话锋转去了宫里。“才封家舅母在打赏呢,小丫鬟们乐得比吃了蜂蜜还美,一窝蜂的涌了去。”流熏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听说封家的女儿有望当新太子妃呢。”谢妉儿冷哂,鼻子一歪,不屑搭理这话。“姑母可知道,那太子因何被废呀?算来太子还是爹爹的弟子,教不严,师之惰,难怪爹爹近日气不顺,总拿哥哥寻茬子出气。”流熏愤愤道。谢妉儿是个口直心快的,看她一眼说:“儿大不由娘,何况太子?谁想到呀,太子年少是聪颖伶俐,你祖父赞口不绝的。皇上同先皇后小夫妻伉俪情深,对没了娘的太子更是处处宠护,怎么想到,这太子不争气,哎!”“不争气?听说太子愚顽,性子暴戾。可是熏儿记得见过太子表兄几面,静静的人物,举止端庄……”“美人帐,英雄冢,”谢妉儿一声叹,见流熏脸色大变,垂个眸子反落了泪。“熏儿,怎么了?这回从庙里回来,你就魂不守舍的,话语也颠三倒四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小姑母察觉她的异样,关切地问。流熏泪眼涔涔地问:“姑母,熏儿在宫里,听人褒贬太子,提到江家,更说江家的血脉不祥,所以女儿早亡,子女不得善终。”“浑说!谁个胡说的!”谢妉儿瞪起眼,才记起流熏的生母江菀儿毕竟是太子的亲姨母。流熏说:“熏儿这话入宫才听到,说太子哪里是性情暴戾忤逆皇上被废,是因为他同宫里的宁贵人有染,被皇上擒个当面。”“你,你都听谁说的?”谢妉儿颜色大变,见流熏苦苦啼啼委屈的样子,抽噎说:“所以怡贵妃才嫌怨我,说封家的女儿强过流熏百倍。”谢妉儿一提封家就怒火中烧,才一动身,牵动了腿伤,不觉一声呻、吟皱紧眉头,这才安抚流熏说:“太子,哎!冤孽。说来此事话长。听说太子年少时,身边有位宫女素娥,年长他三岁,同他一道玩,一道吃,一直到大。那宫女素娥眉心有一颗朱砂痣。青春少艾,日久天长,闲话就出来。太后哪里容得这些秽乱后宫的话,因嫌弃那宫女是狐媚子,就吩咐太监偷偷给拖去金水河……溺死了……太子还为此大哭一场,大病不起。时日久了,也就忘记了。可谁想,两年前,宁妃入宫,恰也是眉心一颗红痣,不知为何,更有算命的道士算出这宁妃不祥,说那宁妃就是前世的宫娥素娥投胎转世。太后一想,这还了得?可正要驱逐宁妃,不想皇上却对宁妃一见动心,反是一年内从个美人连连擢升为妃。可谁想,太子,许是吃醉了酒,乱了性,怎么就……”转世投胎,眉心红痣?流熏暗自寻思,这事儿可还真蹊跷了。“熏姐姐,熏姐姐!”毓宁一路寻来,闯进房里来,也不理小姨妈,径直拉了流熏就走,“熏姐姐,快呀,耽搁了正事儿。十公主从大昭庙归来了,今儿是她生辰,母妃叮嘱我入宫去贺寿呢,熏姐姐你随我去呀。哥哥帮咱们备下贺礼了。”毓宁丝毫不给流熏说话的余地,不过流熏脑子里飞快过了几个念头。入宫、珏表兄备寿礼,这是珏表兄按了约定,有意安排她入宫,步步为营的去翻云覆雨。流熏一笑对小姑母说,“熏儿随宁儿去看看热闹,就此拜辞。”十公主兰馨封号端宁,是端贵妃娘娘的爱女,更被皇上宠爱。端妃勤俭,往年兰馨公主的寿辰,都只是宫中小宴,从不请外客。今儿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流熏也想,若是入宫有祖母在,在宫里她就多了几分胜算。她纠缠央告着,趁了老夫人兴致浓,放心不下她们姐妹,索性带了孙女们入宫去凑这个热闹。轿子在的宫门前停下,一路入宫行过长长的夹道,绕过游廊,停步时,流熏仰头看,金字的“坤泰宫”三字,心里不由一动,又来到了气派非凡的皇宫。她们依例是要先来太后宫里谢恩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