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风里都似夹了星星点点的雪渣刺面,萱和殿内却是春光融融,暖意入眼,高高低低的烛火虽然不是彻亮,温煦的光线晕在美人面上添出几分柔和。不多时,怡贵妃前呼后拥而来,她笑逐颜开,掩饰不住春风得意,过来招摇过市般的进殿同众人说笑,仿佛她是殿内的当家的女主。太后含了几分不快,冷冷一笑挤兑:“这是正事儿忙出头绪了?”怡贵妃一笑说:“臣妾能有什么正事儿,无非是六殿下的事儿,事事劳我这做娘的操心。”“可是水落石出了?花落谁家呀?”太后问,彼此心照不宣。怡贵妃略显遗憾道:“折子没上完,还没了结果,皇上说,在候候看,也不发话下旨,不过……”她得意的四下扫一眼嫔妃们说,“听说,九成多都是保举六皇子,还有联名的百官上书,也是众望所归,不过,皇上说,不急一时。”“是呀,心急不得,非分之想也要不得。”太后冷冷一笑。不多时,皇上下朝,带了几位皇子赶来,凑兰馨郡主的寿酒。殿内歌舞升平,仿佛看不出一丝痕迹。太后对谢老夫人说,“我看熏儿同馨儿有缘,馨儿才从漠北归来,宫里没个玩伴,就留了这丫头在宫里,同毓宁和馨儿做个伴也好。”谢老夫人自然称是。十二皇子跳去流熏眼前说,“如此可是好,媳妇你入宫来,就是回到家里了。也不必本王用花轿去迎娶。”一句戏言,流熏面颊腾然通红,很不错一脚踢翻他。景璨却毫不察觉的同兰馨公主说笑着:“改明儿个冰面化了,哥哥带你去划船。”兰馨只顾吃酒说笑,有毓宁从中说和,流熏不需多时就同兰馨公主搭讪上话,两人都是心直口快的,倒是一见如故。毓宁贴在流熏身边,吃了两盏酒,觉得面颊灼热,衣衫似有些濡、湿。一旁紧临她的十公主兰馨面颊赤红,小巧的脸儿红得如落水的虾,依旧贴在嬷嬷身边,吵闹着吃羊羔腐乳肉。满座皆是珠翠满头,明月珰耀眼,衣衫华丽夺目。伴随笙歌管弦悠悠入耳,人仿佛不知不觉自醉其中。“母妃,馨儿五脏六腑都似火烧火燎的。”兰馨揉揉头撑了桌案起身。端贵妃心疼道:“让你少吃几口,就是贪嘴。那桂花陈酿虽然甘润可口,可毕竟是陈酿老酒,哪里能不上头?”“这丫头,就是淘气。快差人扶下去歇息吧。”太后吩咐一声,又转向身后的桂公公说:“去,拿哀家的肩舆抬了这丫头回去。”流熏忙说:“太后娘娘,熏儿去送公主回寝殿吧。”“嗯,也好,你同她同乘了,扶住她,替她盖好衣服,她一头一身的汗,莫被风吹了寒气入体落下病来。”流熏喏了一声,徐徐起身,眸光落在下首端坐吃酒的表兄世子景珏身上,他似有意无意的同六皇子说笑,便是寻常兄弟说笑间,眉宇里都透出那份潇洒卓然。他似没有看到流熏,但流熏在从他身边走过时,有意抖抖衣袖,掠起些许凉风。肩舆上的十公主娇小的身子贴在流熏身上,小脸枕在流熏肩头,似睡非睡。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流熏拿块帕子为她轻轻沾拭,便吩咐太监们放慢些脚步。“公主殿下,再忍忍,就到寝殿了,路上风凉,不宜睡的。”流熏劝一声,为她紧紧披风。眸光扫视四下,高高的宫墙,前面该是玉清宫所在,疏影幽幽,寂静无声。自太子被废,这宫院里的宫娥太监被调走分派去别处,满目萧条,荒无人烟,形同冷宫一般,人过门前,都觉得分外、阴凉,似行过野坟外。忽然一阵风过,哗哗的枝叶乱响,忽然扑棱棱一阵宿鸟惊飞,别枝远去。四周阴气更甚,透出莫名的诡异,抬肩舆的小太监们瑟缩着身子,脚步不安中透出迟疑。青砖路上湿漉漉的偷下孤寂的身影,那月光灯光交织一处,冷冷的铺了一地。隐隐的,似有呜咽声划破夜空传来,夹杂在夜雨中显得颇是瘆人的恐怖。流熏为公主擦汗的手便迟疑在空中,行在前面的宫娥打个寒战,脚步放缓,神色各异,面面相觑。“可是听到什么声音?”流熏也显出几分惊惶的问。“谢大小姐,奴婢们也听到似有人在哭。”为首的宫娥应一声。“浑说!这玉清宫荒置了许久,哪里有人哭?”静了片刻,众人屏息细听,只有风声。流熏懊恼道:“都是自己吓自己,走吧!”那声音穿墙飘在夜空中,呜呜咽咽的好不可怜。“似真的有女子哭呢。”“你们闻闻,好像有烧纸的气味。”哪里大夜里的有人烧纸?肩舆才行了两步,忽然,一声凄厉的女子哭声划破宫院寂静,旋即变作呜呜的哭声,听得人毛骨悚然,头皮发紧。众人更是吓得不敢挪步,齐齐的呆立原地。忽然有人大喊一声“鬼呀!”猛然见你推我撞,一阵阴测测的风灯笼打灭。流熏身边的十公主醉意顿醒,惊叫着指了前方:“鬼!白衣女鬼!”众人满眼骇然的定睛看去,果然前面不远处玉清宫宫门外,一个白衣飘飘的女鬼在烧纸,呜呜咽咽的哭着,一见人来,忽然身子一飘,游游荡荡的飘进了玉清宫殿门内,不见了踪影。但众人吓得掉头就跑,慌乱中反是肩舆重重的落地,吓得兰馨公主捂头哭叫。胆大的太监壮起胆提了棍近前去看。冷清清的殿门大敞,喊了半晌并无一人,但地上那堆儿火里,竟然洒落着未烧尽的纸钱。“再去搜!”桂公公一张脸似个老妪,干巴巴的笑容里都满是诡黠,嘿嘿了两声说,“小兔崽子们,听风就是雨的,哪里就这么容易撞鬼了?”一旁的小贵子声音颤抖着贴上去提醒:“干爹,听说这几天玉清宫是在闹鬼,半夜就有哭诉,男鬼哭,女鬼嚎,有人看到溺水死的小章子就蹲在宫门口哭,见人就说死得冤枉,要寻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