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嫔妃们自觉无趣渐渐的散去。大殿里只剩躬身在一旁静候了不敢抬头的方春旎。倒是燕碧上前沙哑了声音提醒一句:“娘娘,人都散尽了,咱们也回宫去吧。”方春旎这才落寞的抬头,眸底里不嗔不怨,只一滴清泪徐徐从眸里流出。方春旎待众人离去,才起身出殿。她向新月宫去,路过了御花园。“哼,还觉得自己是什么货色呢?落红这名字最适合她了。想当年,她不就是在江南荷塘同皇上野合,落红洒溅了龙袍,风流天子还夸赞说,这是‘深宫大内多花草,落红满阶人不扫。’竟然传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的。”“哎呀,真是羞死人了!难道这如贵人是狐媚子转世,不知廉耻吗?”“就算她不知羞耻,可也总该顾及皇上的颜面呀。”众人窃窃议论,恰见方春旎悠然而来,杏贵人温笑了迎上前悻悻道:“方妹妹来了?”又向她身后睨了一眼巧笑了问,“怎么今儿换了个宫娥,鸾秀的粉臀被打烂,怕是一时半会还难下榻行走吧?”杏贵人同她品级相同,入宫几年也没能擢升,生得一张脸圆润,唇厚微翘。“啧啧,真是可惜呢。听说鸾秀那个地方生得比蜜桃还水嫩,这一鞭一笞的,落红满径呀。”一旁的薛才人附和着。方春旎的面颊一阵羞愧,冷冷的一笑,只由了这些人肆意侮辱取笑,还都是些品级低的宫眷,凭着同崔芙蓉交好,都来取笑作弄她。方春旎淡然说:“我正要去太后宫里请安,姐妹们可愿意同往?”杏贵人更是瞪圆了眼吃惊地说:“妹妹可真是好涵养,才被太后申斥给了脸色,还敢送上门去讨骂?上次妹妹给太后敬茶,竟然被太后一口喷了个满脸,叱责说烫口存的什么心思怨恨她呢。妹妹可还真是锲而不舍的还拿冷脸去贴人家热屁股。自当是同人家沾亲带故的就去攀附,哎!”“哎呦,看咱们杏贵人,出身低贱又如何,从不装什么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去攀高枝自取其辱。太后也是谁想攀附就攀附的?人家的亲姨母、舅母都是为了自己家的女儿在宫里铺路搭桥四处照应,她倒好,才进宫没几日,爹不疼娘不亲,可真是可怜呢。”“哎呦,姐姐不知道,人家如贵人没有爹。”“没有爹?她莫不是从石头缝了崩出来的?”方春旎身后的小宫娥流苏和燕碧捂住个双耳气得哭泣不已,“娘娘,她们也太欺负人了。”“呦,看这小娘细皮嫩肉的,莫不是也是皮子痒痒,想效法鸾秀,大庭广众下被剥光了笞臀,尝个新鲜?”一句话吓得流苏哇的纵声大哭,方春旎也不言语,漫不经心的从众人面前走过。“娘娘,她们也太欺负人了!凭什么娘娘是皇上在江南道上纳的妃嫔,就要低人一头被她们奚落呢?”流苏在一旁哭哭啼啼的抱屈不平。方春旎唇角划过一抹凄然,摇摇头说:“花开花落终须时,总赖东君主。”“娘娘说得是什么话,流苏不懂呀。”流苏搀了春旎回到新月宫。方春旎抚弄小腹,望着一塘残败的碧荷失神。腹中有个小未成形的生命,不管是否天随人愿,但也是上天所赐,带给她一丝慰藉。她的一生一世都被那个畜生毁了,可他毕竟也去了,人死如灯灭,恩怨如风飘散,流熏这腹中的骨血,到底是英烈之后。或许,这孩子日后是她唯一的慰藉,唯一的依靠,她别无所求,只求给这孩子所有的爱,同他相依为命。五幅长裙青碧色,点染了墨画的荠荷,如拖曳湘江水。那清的颜色流泻于地,透出家乡山水的温存,陌生的江南山山水水,但毕竟是她方春旎本有的家,京城繁华绮罗满眼,也不该是她所有。轻喟一声,忽听窗外轻轻的争吵声。“若要攀高枝飞去,就由她去罢了。还来聒噪些什么?”鸾秀愤愤的话,是谁由要走了?鸾秀在养伤,还如此动怒的出来?她心里寻思。原本派给她身边使唤的八名宫娥,走的走,遣的遣,如今加上鸾秀不过就四人。流苏年幼,多半还不懂事儿,又生的木讷些,许是没有哪个宫看得入眼,她能留在宫里本也不易,总比回浣衣署受苦做粗活要强个百倍。再有就是燕碧,这丫头忠厚老实,受她大恩,是她从江南道上牙花子手里救赎下的一个丫头,带进宫来,不该?又听嘤嘤的啜泣声:“姐姐莫怪燕碧,燕碧怕,夜夜做噩梦,梦见咱们小主又出了差错,一句话应对不对,就把燕碧拖去当庭笞肉。燕碧胆战心惊的,再不想如此过活了。好歹朱美人是个与世无争的,她宫里清静太平,更能有几天安生日子过。小主仁慈的,总不想见你我姐妹活活被打死。倒是姐姐,若是得法子,也去寻条逃命的路去吧。燕碧还是想去投靠朱美人去。”方春旎听得心头一沉,竟然是燕碧,当年江南路上欢杏楼前被她所救时痛哭流涕跪倒尘埃给她磕头见血的小丫头,口口声声一生一世做犬马报答她的大恩。这才不过几月的光景不到,人心易变。想来心里一阵不快。鸾秀愤恨道:“你若是走,就自己飞去吧,仔细不要翅膀未丰,一不留心从枝头落下掉去泥潭里去!”燕碧怏怏的声音说:“姐姐如何恨燕碧都是使得的。可是姐姐有没有想过,咱们做奴婢的,不过指望寻个片瓦遮身地,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一辈子尽忠主子罢了。可是哪个主子不是能呵护自己的下人的,偏偏咱们小主,入宫时日不多,腹中怀了皇子本该高人一头的,却竟然连个宫娥都敢欺辱她,当面批颊羞辱。燕碧都为姐姐你抱屈呢,姐姐好端端的,且不说留在宫外能否如何的体面,也总不会被那崔娘娘当众褫衣受笞,被人笑话……咱们奴婢也是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