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进宫三年,都不曾回府省亲,为何此次突然回来?”这是王肃辞别时与我说过的话,后来我想,这或许是他在提醒我吧。我却懵然,直到那ri,在父亲榻前问安,大哥下朝后匆匆来见。“爹……”他蓦然看见我,yu言又止。我察言观sè,先起身问候,随即告辞。退出时,亲手掩好门扉。冯诞早已等不及,在缝隙微合之时,便捕捉到他焦虑不安的声音:“皇后说得不错,皇上执意要南伐……”南伐!我大惊,半天不曾回神。一味呆立着,便将剩下的话也听了几句进去:“南伐之事,朝中争议已久,奈何皇上一意孤行……任城王苦苦相劝,竟遭怒斥,还说‘社稷乃我之社稷’……”我暗忖,以昔ri所见,皇上待任城王礼遇有加,他虽是天子,却也谦和,又何至于说出“社稷乃我之社稷”?“下朝后,皇上又单独召见了任城王。”“爹,我的话您可以不理会,但皇后亲自来求您,难道您还不肯劝皇上几句么?皇上南伐前准备亲临冯府问疾……”零零碎碎,都是冯诞的话,而我父亲,只是间或叹息一声,什么也没有说。而我的心却乱了,他……真的准备来冯府么?心突突跳着,这一瞬间,倒是忘了,皇上御驾亲临,便意味着父亲已是病入膏肓了。我母亲于数ri后得到消息。府中即刻忙碌起来。但,父亲吩咐左右,那ri,不许大小姐踏出偏院一步。“一定是皇后那ri吩咐了什么……”母亲惊疑道。我暗暗怜悯她,父亲纵然宠爱她,让她打理家务,终究也不曾把那个正式的名分给她,却一面防备她,隐瞒她。我一笑置之。只是心中思忖着拓跋宏所谓的“南伐”。高菩萨终于离开了平城。临别前一夜,守着荧荧一点烛火,将三年来的一片幽情,倾诉到天sè微明。“其实,那ri你和四公子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烛火在他的眸中跳跃,却是幽暗的光芒。我艰涩地微笑,到底抬头直面他,“你因此而怨我、恨我么?”他微有些怔忡,盯住我,怅惘中分明又有些沉吟的意味。“我并没有资格怨你、恨你。”他平静地微笑,“我亦知我们缘分浅薄。”我眼中一酸,强忍泪意,苦笑道:“我这样待你,上天定然会给我报应。”他缓缓摇头道:“除了我,没人会带给你报应。”我心中倏然涌上一种莫名的凉意。“妙莲,你真的不跟我回洛阳么?”他竟重复问我。我这一刻便笑了起来,有些恣意。然后,瞥见他目光中的一点惶惑,一点怨气。我笑,却是在笑这番际遇,以及自己削足适履般决绝的心思。我笑道:“高郎,我不跟你去洛阳。”他的目光刹那一暗,惟有沉默。刻漏一点一滴。我心中不是完全舍得,亦不是不伤心,不感激的,只是我终究冷静地想到,在我决定见拓跋勰的那一刻起,其实已半推半就地选择了这条路。那恰好成全了我的不甘。所以,我决绝地,从昔ri为逃避过往、抵御寂寞而沉溺过的柔情中,仓惶抽身。蜡炬成灰,曾经的缱绻深情,或真或假,也都成了灰。他在最后,赌咒般与我说:“我不怨你,不恨你,如果,我们今生再不相见的话。”我幽幽一笑:“若真的相见,我会把欠你的都还上。”当时,自然不会想到,浮生仓促,却还有相见纠缠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