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询看着我的脸色,说道:“什么事?令你脸色如此凝重?”我看了看不远处的其他人马,车帘前也还有个车夫。虽然这车帘厚实,但也怕难免听了去。而这件事情不要说这些古人,就是对我来说也是超出我的认知程度的,还是不要惊吓了别人的好。于是,我低声对朱询道:“这里不宜详谈。待晚上在驿站歇下了,我再去向你说明罢。”朱询怔了怔,点了点头。但朱询离开后,我心情却平复不下来。苏锦华到底是什么身份?是如何知道这首歌的?到底是不是穿越女?……这一连串的疑问,令我心神不宁。我在这世界几年了,经历了许多的事情,对这世界从一开始的懵懂彷徨畏怕到如今的适应和泰然处之,而我在现代的家人呢?怎么样了?生活得快乐吗?此刻的现代,又是什么时候?我在现代的身躯,是消失了,还是和这身体的原主交换了?这些曾经想过无数次的事情,又冒了出来。我不竟心下冒出浓浓的想念,纠缠郁结,长叹了口气。待到了驿站停车后,我的眼.睛止不住地往苏锦华看去,视线简直要粘在她身上打转。她依旧如常一般,举手投足间动作和缓优雅,一派大家闺秀的派头,说话声音柔和甜美,脸上带着温温柔柔的微笑,矜持而大方。感觉到我的视线,她看向我,向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看着她的一惯的微笑,却有些.蒙。眼前这个标准的古典淑女,真会是穿越女吗?用过晚膳后,我第一次主动到.了朱询暂歇的房内。朱询正在桌前写着什么,见我来了,微笑着搁下笔,从书桌后转了出来。我打量了一下这房子四周,不竟感叹道:“原来这驿.站的房子也分上中下三等呀。这整个一总统套间。”“总统套间?”朱询兴趣盎然地问道。“哦,没什么。”其实我已经很久没出现过现代词汇了。.也许是因为苏锦华的缘故,让我想起了许多在现代的事情,这新名词又不自觉地出现了。朱询的贴身小厮提了银汤壶进来,又有个小厮.端了一小火炉进来,将银壶炖在上面。摆好了茶具茶杯。朱询挥了挥手,那两个小厮退了出去。我道:“我想确认.的是……”朱询却打断我的话道:“刚这郡官送了些好茶过来,边品茶边聊罢。”我点了点头,在小桌旁坐下。不一会,小火炉上的茶水翻滚着,银壶轻颤,冒出一团一团的热气,飘散在空气中,渐渐消失。这时却不见有小厮上前,朱询提了银壶,我骇笑道:“你要自己亲自泡茶?”朱询嘴角一抹微笑:“有何不可?”我怀疑地看了看他:“好茶除了须要好水配,也讲究冲泡之人手法如何。你会不会?倒别浪费了好茶。”他含笑不语,注了少许水在茶壶之中,温热了茶壶,将一个银筒内的茶叶倾入茶壶内,注入少许水。茶壶内那如银针一般布满白色微毫的细长茶叶随着翻腾散开。他温热了杯盏,复将银壶放于炉火上。待茶壶内的银针根根舒展,小小的叶片上微毫毕现,空气中迷漫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清香。他将茶壶内的茶注如杯内,用茶盖抹匀茶沫,亲自捧了递给我。手法倒也算娴熟。我接了茶杯,杯内的茶水色泽翠绿,近闻其香馥若兰而清远。轻抿了一口,茶味甘鲜,满颊异香。朱询笑看着我问道:“如何?”“好茶。”我叹道,“不过我只承认这茶叶好,可没说你手法一样好。”他也不着恼,微笑着垂下眼帘,遮住了眼里的神色,轻声道:“除我自己外,你是第一个让我亲手泡茶之人。”我拈杯的手一顿看向他,心里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听得旁边火炉上的银壶热汤翻腾,冒出一串串的“咕嘟”声,一团团的白雾。一会他抬头,眼中已一片平静,问道:“你要确认何事?”我怔怔间竟差点忘记了来此处的本意,忙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你是否还记得,我说过我本不是此界之人,原是来自未来的一缕幽魂?”他探寻地看了我一眼道:“记得。”我说道:“其实今日苏小姐弹奏的曲子,并不是我在西域学来的。这世界的西域到底有些什么曲子,流传着什么调子,我压根就不知道,我唱的那些曲子,都是来自我前世的世界。”他眼光一闪,沉思着道:“你怀疑苏小姐……”“不错。”我点了点头,“她竟会这曲子。所以我怀疑她与我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也一样拥有前世的记忆。”他皱眉道:“世上也许有神佛鬼怪,但你说的那些,都都过于离奇,是我闻所未闻的。原本我尚心存怀疑,未能全信。这事儿有这么巧?”我点头道:“其实这事儿我自己也弄不清楚。不用说你难以相信,就连我也解释不清,超出我的认知范围。”朱询问道:“你以前也曾唱过这曲子,虽然听过的人不多,但也有流传出去的可能罢?”我点头道:“是的。我也不确定她到底如何知道这曲子的。所以想求证。但我不敢唐突地去问她此事。”朱询目中lou出深思之色,修长的手指慢慢抚着杯身道:“若她与你来自同一个世界,除了这首曲子外,定也会其他的曲子。”我点头道:“不错。但若我让她弹些新巧曲子,她小心谨慎,未必愿意。而若是换作你让她弹,她定是愿意的。若我从她身上探寻不出,还请你帮忙。”朱询道:“她心思如何,我是知道的。我并不想与她多有接触。且我让她抚琴也并不合规矩。”又笑看了我一眼道:“你想利用我?”我与他对视,平静地道:“你利用过我一次,有何不可?这世上你利用的人还在少数?”他微微一怔,眼神一黯,叹道:“你还在记恨此事。”我头一撇,赌气道:“记得,就是记得,永远都记得。”他却轻笑着:“我很高兴。”我瞪着他,他接着说道:“还能再看到你赌气的样子,真好啊。前些日子你一直对我冷冷淡淡的,好像我只是个陌生人,再不会对着我肆无顾忌地说笑,不会如从前一样没有戒备疏远,我很难过。现在能看到你会在我面前赌气,我很高兴。”一种酸酸涩涩却又微甜的感觉泛了起来,我心里一阵慌乱,忙抓起一杯茶,一咕噜灌了下去。他忙扬手阻止:“茶烫……”可惜来不及了,滚烫的茶水顺着食道滑了下去,烫得我满嘴刺痛,似乎连整个食道都痛起来。我扔下杯子双手捂着脖子呲牙咧嘴地“唔唔”叫着。他眼里有焦急,却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让我含着。一股清凉溢满口间,疼痛减少了一些。他扬声向外唤道:“快传大夫。”大夫很快就到了,给我含了一嘴药粉,连说话都不能了,见朱询在一旁闷笑着,只能狠狠地瞪着他。朱询笑道:“摆了那么多天的冷脸,还因为你长进了,谁知道还这样慌慌张张的三脚猫一样。”我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去。他跟上来道:“我送送你。”我摇了摇手,表示不需要,往外面行去。刚走了几步,却见苏锦华带着个丫鬟苏红影,从那朦胧的灯光中一路行来,聘聘婷婷地往这边来了,心里一动,退进了屋子,指了指门外,转身隐到屏风后。我想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光阴的故事》这曲子,到底还会不会其他的曲子。朱询向门外看了一眼,转身走到书桌边拿了本书看着。苏锦华在门口踌躇了一会,敲了敲门。朱询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站了起来。苏锦华含笑袅娜地向朱询福了一福,请过安。苏锦华微笑着道:“一室茶香,清淡而悠远,是老君山的银毫千叶罢?”朱询眼里一抹赞许:“苏小姐闻香识茶,果然高雅。”苏锦华垂下眼帘,俏丽的脸上一抹粉红,带着一丝巧笑道:“王爷谬赞。”朱询唤了小厮给苏锦华奉茶赐坐,说道:“今日听闻苏小姐琴声,有一曲子不似本土曲调,曲调特别,请问是苏小姐家乡小调吗?”苏锦华道:“王爷说的是那首《光阴的故事》吗?并非奴家家乡小调,乃是一年前一位从都城南下任职之官吏途径柳州府,暂住于府内,其夫人所教。”都城南下的人所教?原来这曲子是流传出去的。这么说来苏锦华并未穿越女吗?我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有些空空的。朱询点头道:“原来如此。你可记得那官吏与其夫人姓甚名谁?”苏锦华眼里有丝诧异摇头道:“我只知道那官吏姓莫,他的夫人我等均称为莫夫人,并不知其姓名。”我心里一动,莫夫人?这曲子是嫣儿教给她的?朱询点点头问道:“苏小姐夜访,所为何事?”苏锦华道:“前天偶见遍山秋叶之美景,奴家画了一幅枫叶图,不过是信笔涂鸦。听闻王爷丹青了得,特来请教,还望王爷不吝赐教。”朱询道:“苏小姐谦虚了。”苏锦华打开手中的卷轴,放置与桌上。朱询扫了一眼,点头道:“苏小姐果然才貌双全。这枫叶图画得神形兼备,温婉飘逸。好画。苏小姐乃个中高手,本王无以为教。”说着边将画收起来。苏锦华眼中一喜,见朱询要收了画,忙上前一把按住朱询的手。朱询眼光冷清地看了她一眼。她忙收了手,脸却飞红,低了头双手紧扯着袖子,低声道:“王爷,觉得画上题的诗可好?”说到后来,声音低得简直快听不清楚了。朱询依然着手收画,淡淡地道:“可惜这诗不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