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人冲过去。杀过去。这些人中,有不少是江湖的好汉、武林高手、有的还是一方之主,譬如有一位姓布的,名拉格,原是藏族的侠士,善使铁链为鞭——据说他使的铁链就是他曾身系牢狱这一十三年把他锁在牢里的那子,而今给他当作是趁手武器;另一青年姓周,名升冲,原是当年名动天下“三周庄”大庄主“单手棍”周丙的儿子,也是个剧盗、飞贼、擅使吴盗钧,他今天才第一日来到京城,正想有一番作为;而今,都一齐来战雷怖。雷怖一见这些人冲过来、杀过来、包抄过来,他就整个人不同了。他显得十分兴奋。他跳了起来。也跳了上来。这之后,他一直跳过来、跳过去,跳到这,又跳到那,还跳来跳去、跳东跳西。但每在他跳过之处、刀光都一冈。刀光闪处,血光就现。鬼哭神号。开始的时候,还看到他在跳。之后,是人和刀光合一,人跳刀也跳。到后来,已看不到他了。只看到刀光在跳。一跳.就一蓬血雾,就一个人倒了下去。“不行,这不是人,是鬼……!”“太恐怖了——!”“快走,再打下去,一定会……”“散开,退走,不要再牺牲了——”血和汗,惊惧和恐慌,生死挣扎和仓皇混战……终于,孟将旅竭力的把拼命的人(现在都变成了亡命之徒)全“拉拔”赶回一隅。这些人仍在惊恐中,震怖里。他们二十三人冲上去,只不过片刻后,退回来的只剩下十二人。还话着的,只剩下了十二人。这已包括了鱼姑娘和盂老板,以及双鱼兄弟。——鱼好秋到现在还没死,她相信不是来自她的真本领(事实上,她有两次遇上刀光,都不知道该如何躲、应怎么避?),而是雷怖没有杀她。为什么没有杀她?她一向怕死。因为她享受生命。——她出身不好,年轻的时候自杀过,不死,后来受过苦,熬过穷,反面对生命分外珍惜,深深知道活着就是一种享受。可是,她现在却感觉到一种比死更可怕的威胁。尽管,她身边有那么多人,她还有那么强大的战斗力。至少,她那一条阵线上,还有十九个人,就算不计那不明来路的六个人及莫不相干的四个人,至少,他们还是有十九人。却不知怎的,她还是怕。仍是惊。恐。恐恐恐恐……那是脚步急促踩踏在木板的响声,还夹杂着尖叫惨嚎的声音。大概楼下发生的大厮杀,已完全惊动了楼上的人:原在楼上的人,多是路过的住客,或来到京城做买卖的生意人,要不然,就是仍在休歇夜间才出来大肆活动的“姊妹们”。若扣除小鸟高飞、雷日、雷月、以及叶告、陈日月及天下第七,和上了楼的文随汉,共有二十六人。雷怖算得很正确。这些人,发现有这样的“杀人狂”到了下面,本来想置身事外的、躲起来的、或想联合起来冲下楼去的,但不知怎的,全部像遇上了极其惊恐的事,都狂嘶、哀告不已,还发生甚为剧烈的打斗声,且听到不住有人跌落地上的督杂声响。木板渗出了血水。血开始往楼下滴落。一滴、一滴、又一滴,滴落到鱼姑娘的衣袄上,盂将旅的手上,还有鱼头、鱼尾的脸上。鱼姑娘发现双鱼兄弟都在额哆着。她双手搭在他们肩上,维护着他们。其实,她自己也一样害怕。鱼头、鱼尾就依在鱼好秋身上:假使这一战之后他们仍然能活,只怕这辈子决忘不了这等恐怖场面。——这么多活的人一下子都死了,剩下的人,只感受到比死亡更恐怖的阴影。死的感受比死本身可怕多了。兴奋的只有一人。那是雷怖。他简直是刺激极了:一个本来那么气若游丝萎靡颓丧的人,而今,变成像一个精力勃发的小孩一样。杀人对他而言,绝对是乐事:赏心乐事。“看来,楼上也有同道中人;”雷怖仰望楼板,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告诉大家:“他跟我真是志同道合!”就在这时候,忽然,门被粗暴的撞了开来!六扇门里一流硬手“沙尘”,已领了十二名衙差和一个年轻小伙子,冒死杀了进来。门破开。十二名精锐差役一进来立即分布各处把守:不许任何人逃出店外!沙尘冲了进来,一眼已看到店内触目惊心的情状。他也不禁呆住了。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捕侠,但也从未见过这么剧烈的残杀场面:这么多的江湖人物,大都生龙活虎,孔武有力,但却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者里如此肆意残杀。只见一个老人,手指还抚拭着刀锋上的血迹,发出刺耳的“吱吱”声晌.在对着他龇着黄牙嘿嘿的笑,而且还居然对他说:“欢迎大家一齐来哀悼……这个杀戮战场,死在我的刀下,死的人将永垂不朽。”沙尘看到这种人就头大。他知道这种人不好对付。这种人根本不认为杀人劫夺是错事,反而认为这些作为正好证实了他的强大、成功。他一听到这种话就头痛。因为说这种话的人必然以为自己是神。——也当杀人是一种艺术。要对付这种人相当不易。唯一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把他杀了。可是要杀这种人往往也要相当的实力。他一收到李忠顺的报案,马上就率二十名亲信赶了过来。另外八名,由“灰耳”率领,死守在“名利圈”之外.决不让任何凶徒逍遥法外。但目前看来,眼前的凶手没有意思逃跑——连一点要逃的意思都没有。而且,居然还作了“邀请”:“欢迎你们来,”那老叟好像饿极了的人乍见一大盘美食香着一般,兴高采烈的说:“欢迎你们来一齐死”。“这‘名利圈’里的惨案,要是少了六扇门的人,只怕还不够轰动,不够隆重,也不足以震撼人心。”雷怖的语气像在庆祝:“幸亏你们来了。”外面雷声隆隆。雨就要下了。店里没有灯。很黯。也很沉重。血腥味很浓。沙尘决定要吆喝一声,以壮声势:“来人啊,把人犯拿下,点灯!”话未说完,光就亮起。是刀光,不是灯光。烛光是黄色的。刀光是白色的。血光是红色的。沙尘看到了白和红。他开始还以为是闪电。外面的确在闪电。但电也闻在里面。刀在闪电。刀如闪电。--- 扫描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