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眼见九脸龙王闯了进来,与萧七、容肇祖、唐甜等剧战起来,有人在她耳边说:“你要去哪里,我救你去。”她何等机伶,知此时此境,是非要离开不可,免遭唐甜或九脸龙王任何一方毒手,但必须留下暗记,让公子襄获知方可,于是暗自抽出蜻蜓镖,奋力在地上写了些字,才写到第三个字,已给人抱着,耳边只听呼呼风声,眼前只见那件黑色齐肘大袍,知是海难递抱着她逃走,心中不感意外,但仍比道:“海难递,你要是救我,就是与唐甜为敌,如此犯不着!”海难递一面狂奔一面道:“我知道这回是上吐下泻两头忙……店甜不会放过我,你又不会原谅我,但我还是不忍心你落在唐甜的手里。”唐方听了笑骂道:“什么上什么下的……你当我什么来着?”海难递这才想赶快自己用“吐”、“泻”二字委实大难听,听唐方这么一骂,却色授魂销,脚下一个跟跑,几乎跌了一交,猛地想起唐方就抱在怀里,便死硬硬站住,就是不跌,怕压着唐方,硬硬挺住,砰一声,收势不及,竟一头撞在一棵红珠树干上。砰的一声,树干给他撞得狂摇数下,“哗哗剥剥”,竟然自树上降下了许多鲜红色的熟透红珠果子,海难递以为有缘,喜悦难抑,也不觉额上肿起一个大包之痛,叫道:“唉呀,好痛……”殊不料唐方见海难递如此狼狈,正噗哧一笑,但见红珠降下,想起昔日,跟“神州结义”朋友跃马乌江之际,萧秋水在风中双手送她果子的情景,心中一酸,想此刻萧秋水不知怎样了,不禁淌下泪来。唐方长得极为清秀,又带几分英气,清秀多于柔弱,平时也甚少落泪,但此刻忆起萧秋水,不禁伤心起来,这一哭使她更添九分不胜凄楚之美,海难递低头一看,慌了手脚,开始以为唐方担忧他额上撞伤,随即一想,只是自作多情,绝无可能,猜测唐方可能是不要自己抱着,忙不选购把唐方扶靠树边,慌惶地道:“唐姑娘,你不要见怪,我……我情急逃命,冒犯了你……你不要见怪……”其实唐方是江湖女侠,也不在意这些小节,海难递更是大魔头,平时拈花惹草,只要他喜欢的女子,无不千方百计得偿所愿。他原本对唐方,也只是慕天书神令而来,但一见唐方之后,惊为天人,对天书神令,已全不感兴趣,开始的时候,也只是存非分之想,好遂之心,但时间一久,无论吃饭、练武、赶路、思想,无不是索系唐方倩影之上,这下可是刻骨单恋,欲罢不能了。所以海难递对唐方敬若天神,好不容易才甘冒奇险,救出唐方,丝毫不存以如常的**亵念头,只怕自己污溜了唐方的纯真清自,很是手足无措。海难递自渐形秽,这下唐方一哭,他更慌了手脚。唐方见海难递如此张惺,心中也觉好笑,但想到自己落入这人手里,是万万不能候以颜色的,当下寒着脸,不说话。海难递急得搓着手试探地问,唐方都不理睬,海难递只好说:“是不是在下开罪了姑娘?”反手劈劈啪啪在自己脸上正正反反捆了几个巴掌,打得脸颊上下一条条指痕。唐方见了,再也忍耐不住,噗味一笑,很挟地又寒住了脸,但海难递一见玉人笑就,心头始人下大石,道:“我如果做错了什么,万求你唐姑娘不要生气,尽打我骂我好了。”唐方道:“那你先解开我穴道再说。”海难递伸出手指,正要解穴,但回心一想:一旦解开唐方穴道,唐方必定离开他的,他现在只求与唐方多相处片刻也好,当下定定地望着唐方,看见她清丽的脸庞,越看越爱,恨不得搂在怀里,又觉得这念头太过龌龊,但他本性如此,无法禁止不想,涨红了脸,呆在当场不知所措。唐方根不得他快些解开自己穴道,催促道:“你解是不解?”海难递怔了半晌,忽然流下泪来,唐方意想不到,一个无恶不作的大男人,竟在自己面前流泪,只听海难递抽抽噎噎道:“我……我解开你……你的穴道……你便要走了……是不是?”唐方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本想撒谎哄他,但想到此人可能很注重自己,江湖上又一诺千金,所以便没有出声。海难递看唐方表情,便知果真如此,便硬起心肠说:“唐女侠……暂时,我不能放你……”见唐方脸色一寒,便赶紧道:“我晓得。我自己虽是个邪魔外道,但决不会再沾姑娘身子……我会,我会叫我几位手足来服侍姑娘……”唐方听得心中大急,道:“我不要和你去。”海难递凄若一笑道:“我只想和姑娘多相处片刻,也是好的。”唐方气道:“我不要跟你在一起。”海难递掏出一根绿玉色竹哨子,一连吹了十来声,间隔半晌,又吹了一阵,总共吹了十六七响,每次都如夜桑怪啸之声,然后又放好了哨子,说道:“求姑娘原谅。”唐方气极,冷着脸不出声,但在海难递看来,唐方却是翘气忿越美丽,心中依恋,更不舍得让她离去,又试着柔声道:“姑娘就当作要去哪里……我……在下送姑娘一程好了……”语态十分诚恳。唐方想痛斥他一顿,但回心一想:这种人嘻皮笑脸,骂了还可能当作看上他哩。所以便不瞅不睬,这时远处又传来跟海难递所吹的同样哨声,海难递听了,这次撮唇长啸,再不用怀中哨子哨声此应彼和,十分怪异,海难递道:“姑娘要去哪里,便告诉在下,在下与手足送姑娘前去,绝不耽搁姑娘时间……如果姑娘没有什么特别事儿,那就到在下老家一行,让在下好好招待姑娘几天。”唐方一听,要回这西方霸主的老巢,着实不如照着自己计划去目的地好,只得说:“我不要去你那地方。”海难递道:“那姑娘要去哪里?”唐方在海难递救自己前,已经在地下划了“往唐门”三字。她自度落在海难递手中,还不会有什么坏事出来,而且她还有自信哄他带自己去唐家堡,唐方要赴唐家堡,要查清楚唐甜如何使得唐门的人全变了质,为唐甜作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儿,唐方虽离开了唐家堡已久,毕竟还是唐家的人。有些事情,毕竟是女子比男子来得心细,而且有计划得多,唐方对海难递,就有着这分自信,所以她说:“带我回唐门。”海难递如奉玉旨纶音,喜道:“是!在下一定……护送姑娘过去,绝不辱命!”唐方见他一副誓死效忠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这时统统几声,出现了几个人,共数男数女,见着海难递一齐纷纷下拜,叫道:“属下向老大请安。”海难递笑道:“诸位辛苦了,请起。”又向唐方道:“这些人是我部分手足,来见过唐方唐女侠。”那八名男女,都过来见礼,唐方苦干手足难动,只得含笑点了点头,算是不让这些人难堪。海难递见唐方居然肯招呼自己的兄弟,心中又喜又感激,他是一方霸主,乎日受人帮忙,自觉应份,也不会存谢意,但对唐方小小恩惠,因为心里注重,便受宠若惊,于是海难递慌忙引介道:“这是我至亲至信手足兄弟,叫‘右方左圆,乾坤八杰。”唐方听得莫名其妙,什么“乾坤八杰”,倒是屡闻不鲜,但“右方左圆”,跟武功人品似无瓜葛,海难递径自道:“这是‘右方’四义:都姓海,叫阿背、阿叛、阿师、阿门,‘左圆’四秀:也姓海,叫阿逆、阿天、阿行、阿事。”唐方心里纳罕:居然有人的名字,合起来就是“背叛师门,逆天行事”?邪魔外道连取名字也比人奇怪,只见这八人,肥瘦高矮黑白不一,尽对着自己傻笑,也没什么印象。海难递补充道:“这都是我的手足。”说着似引以为荣,原来海难递也是一方霸豪,自有过人之能,在西方一带武林,都很服膺于他,他自己也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帮派,只是这次远行,只带了最得意的八个高手出来,这八人本来都是武林中的厉害角色,但为海难递收服,都跟他姓海,对他十分唯命是从,而且感情远非主仆所能涵盖,海难递对他们也至为真诚。这时其中一名叫阿背的道:“老大,我们来时,遇到了一些周折。”海难递一心系在唐方身上,间:“什么周折?”但心不在焉。另一个叫阿叛的说:“我们中途遇到北方,他好像有意要跟我们为难,追杀了好一段路,我们好不容易才甩掉了他。”海难递这才注重起来,问道:“是疯玩老匹夫么?”那叫阿逆的女子答:“是。正是北方霸主疯玩老人。”海难递气忿不平地骂道:“那老不死的老得连面子也不要了:受一个黄毛丫头如此播弄,还死心踏地效犬马劳,真不要脸!”原来“十方霸主,九脸龙王”并称江湖,正如“欧阳黄河、公子长江”一样,各踞一方面雄,现刻西南霸主落花娘子,东北霸主辜幸村,西北霸主甄厉庆,东南霸主江伤阳,东方霸主陆见破,南方霸主中叔崩,西方霸主海难递,北方霸主疯玩老人,四方霸主汪逼威,中方霸主田堂总共是十大高手,“九脸龙王”实则得慕容不是一人而已。但如今十大高手中,辜幸村已死在九脸龙王戟下,陆见破也死在公子襄刀下,汪逼威则死于方觉闲剑下,十大高手已去其三,而田堂即是唐甜。“西方霸主”海难递和“北方霸主”疯玩老人向来不睦,更常在西北一带争夺地盘,闹得不甚愉快,海难递以护短出名,甚有门户之见,他自己独据西方,自得其乐,训练门下,致力甚多,惟疯玩老人一再明里褒赞暗里低贬,说海难递闭门造车,应多出来呼应武林同道,使得海难递备受一般江湖人士抨击,只是疯玩老人一直想侵蚀西方霸主一股,海难递也看得出来,疯玩老人一直昔不得其门而入罢了。所以海难递更加不接受疯玩老人的假意劝告。北方霸主疯玩老人受中方霸主影响甚巨,处处为田堂霸业作前驱,海难递见各有霸主纷纷投效中方,凡不降服者易有被孤立及诛灭之虞,只得虚与委蛇投诚,及至明白中方霸主田堂原来就是貌美如花的唐甜,也就明白了老而不羞的疯玩老人何以对“田堂”如此效死,海难递也因而更瞧不起这北方霸主。海难递本因疯玩老人屡次挑衅,已忍无可忍,小冲突了几次,但有唐甜压制,不致酿成重大流血,而今西方霸主为唐方而背叛唐甜,早已豁了出去,听得说疯玩老人一派又来生事,心中勃然大怒,恨不得拼上一场再说!当下便道:“那老匹夫便让他来,我早想斗一斗他!”忽听一个声音笑道:“怎么?海天少如此憎恨老夫么?”海难递脸色一沉,怒叱道:“疯玩老人,你偷听人说话,算什么英雄!”只听那人哈哈笑道:“你和我,本来就没什么英雄不英雄的!”一人当先施施然行出来,状如孩童,眯起眼睛来笑,但皱纹满脸。海难递冷笑道:“你想怎样?”疯玩老人道:“我倒没想怎样……不过,”说着注目向倚着树干的唐方,邪笑道:“听你们的语气,这位就是唐方。海太少将唐方留着,莫非是要独享美人思么?哈哈哈哈!”说罢他大笑起来,笑声邪到了极点。海难递听疯玩老人的说话,知道他并非悉知自己背叛中方霸主及“刚极柔至盟”的事,心中一阵暗喜,本来他的事只要未被疯玩老人知晓,便可虚与委蛇,趁个虚隙,一举格毙此人,但见唐方听得刺耳,杏目怒视,心中一疼,无论如何,决不能让这老匹夫语言间有半点辱及唐方,于是叱道:“老匹夫!你放尊重点,唐姑娘跟我,可役半点不可告人之处……我对唐姑娘,更是心仪尊重,决不……”疯玩老人听得一愕,随即爆出一阵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原来……原来我们的海太少……风流惆悦的海天少……对唐姑娘动了真情……这可是……哈哈哈……真是一百岁不死都有怪事见!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今回教我亲眼看见了……”唐方气得脸都白了,海难递却涨红了脸,怒道:“老匹夫!你为老不尊……”疯玩老人笑截道:“怎么啦?我教坏你这子孙了么?还是和唐姑娘早生几个孙子,让爷爷高兴乐和吧!”疯玩老人本来见海难递居然转性,对唐方一片痴心,倒觉新鲜,跟海难递又素来不和,只是调侃几句而已,不料海难递听在耳里,觉得唐方十分懊怒,便对疯玩老人动厂杀机,气得自牙缝里进出了一个字:“你!”疯玩老人一面笑着,猛瞥见海难递目中隐现凶光,不由得一震,道:“你当真么?”话未说完,海难递已施杀手!他左手五指忽然在疯玩老人背后,画了千个圆圈。这小小的圆圈,却把疯玩老人背后腰脊处要穴:水分、神阳、阳交、气海、石门、关元、中极全笼罩在内!这七处人体要穴,只要一指拂中,而海难递又是蓄力而发,疯玩老人可谓必死无疑。但是疯玩老人对海难递早有预防,而且事先又见海难递目露凶光,所以戒备更深,便迅疾至极地一回身,一掌回劈了过去,笑道:“又来跟你老哥玩这一套!”突然住声,接着下来,是砰地一响!原来海难递虽曾数次与疯玩老人交手,但始终因大家同为一方霸主,自相残杀,未免叫人笑话,而且也没有深仇大很,所以从未出尽全力,但是海难递此刻,却是竭力而出!疯玩老人只道是自己语言上激怒了海难递,对方只是要表示一下而已,他以为当日各据一方,尚且未拼个你死我活,今日同归中方霸主旗下,谅海难递也不能如何,却不料自己一掌击出,原想推开对方,且自持掌功远在海难递之上,这一掌大可将海难递震飞出去,那背脊的“圈拂手”,则等于不攻自破!殊不料海难递这次竞硬接自己一掌,掌力浑厚,无可抵御,他生平不知糟塌了多少良家妇女,但却未曾来真的,只是抓来供他您意肆虐,要紧关头之际,便杀了那女子,以压制自己欲火,所以先天宏厚的“童子功”,仍一直保留着,在掌力上,十方霸主中,无一能出其右。海难递硬接他的一掌,原是大伤元气的事,除非十冤九仇,拼命一击,否则武林中人较技,断不需如此“舍命”,疯玩老人虽明知海难递出手,也不料他含忿一至于斯,砰地交接一掌,海难递的右掌以“格劈手”与他对了一掌,但海难递素来以双手用不同招式称绝武林,是故左手的“圈拂手”,仍然拂出!只是疯玩老人返身出掌之际,身子已转了过来,海难递原本是拂他背后七处穴道的,现下他一旋过身来,海难递认穴奇准,变招极快,右手格掌,左手改拂疯玩老人的不容、承满、梁门、闷门、太乙、天盘、滑肉门七大要穴!这一下交手了电光石火,疯玩老人本来脸上份是笑瞎嘻的小一下于,完全绷住了脸。海难递与他对了一掌,已被“童子功”震伤了肺腑,但他的“阀拂手”,便可立即要了这对头仇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