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陌山城的羌人宫殿里一片灯火通明。巴登还沉浸在他的美梦当中,与司马师在宫殿里开怀畅饮,几名身着艳装的舞姬们正起舞助兴。几杯温酒下肚,二人不禁觉得有些醉意。巴登摇摇晃晃地走到舞姬中间,随手拉来一名舞姬一把搂在怀里又亲又吻,如同一只闻到香味的野狗。此时,陌山城的北门外,一名什长打扮的神秘人物叫开城门,快马加鞭赶到宫殿。卫兵将他拦在外面道:“头领正在饮酒,任何人也不准入内!”来人道:“我有要事面见头领!此事耽搁不得……”卫兵不敢去扫巴登的兴,又怕耽搁了事情,只得放来人进去亲自面见巴登。那人沿着大殿一侧的走廊悄悄溜到巴登身边。巴登带着酒意斜视了一眼来者,原来是他安插在杜兰军中的亲信。巴登问道:“你怎么回来了?”那人附着巴登的耳朵,悄悄耳语道:“靖南王已将夏桑交还小姐手中,小姐正yu与汉军联手回陌山兴师问罪……”巴登听罢,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顿时酒意全消。巴登慌忙遣散舞姬,将这个坏消息告知司马师。司马师大惊,对巴登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事不宜迟,我等须即刻动身离开!”巴登立刻命人备下两匹快马,与司马师出了北门,消失在茫茫夜sè之中……次ri一早,杜兰与嘉文合兵一处,浩浩荡荡地赶到陌山城外。守军见杜兰回来,急忙开城相迎。杜兰进了城,询问巴登下落均说不知。待擒来几名巴登的亲信,拷问之下才得知巴登早于昨夜与司马师出逃。各部头领听闻夏桑安然归来,纷纷前来陌山城探望。夏桑国王在王宫设下酒宴招待这些关心自己的部下,顺便将自己的遭遇在宴会上讲给这些头领们。提起那段噩梦一般的遭遇,夏桑国王不禁老泪纵横。对于夏桑来说,那点折磨并不算什么,最令他伤心的是自己最亲近兄弟竟然背叛了他。夏桑将嘉文请到自己身边向部下们隆重地介绍道:“这位就是靖南王李嘉文公子。老夫落难之时,幸得李公子相救。”头领们听了夏桑的叙述,对嘉文充满敬意,纷纷举杯道向嘉文敬酒。嘉文见盛情难却,不好不喝。然而面对几十盏酒杯,不禁面露难sè。夏桑国王举杯道:“公子大恩,夏桑莫齿难忘。不想小女无知,误信jiān人竟起兵相攻……”嘉文见夏桑愧意难当,急忙劝道:“要怪就怪司马师那家伙诡计多端。圣上早已料到这是一场误会。此番出兵之时,特嘱我以和为贵,纵使交战不得多伤人命,惟恐ri后结下怨恨。我已派遣使者回朝奏明圣上,圣上自有明断,想必也不会耿耿于怀。”夏桑道:“纵是如此,老夫亦当携小女亲往成都,当面向汉主请罪。”嘉文担心老人的身体,急忙劝阻。奈何夏桑主意已定,也只好吩咐王龙备下专车,尽量提供方便。汉军得到嘉文的将令,收拾行李准备撤军。杜兰经过汉军的营地,见王龙和王彪正拿着一个锤子在战车里敲敲打打。自从那ri城门shè了王龙,杜兰便十分钦佩他的勇猛。如今两军停战,更是王龙心存好感,忍不住停下脚步站在一旁看他忙碌。王龙察觉到杜兰的存在,冲她微微一笑。杜兰打个招呼,问道:“王将军这是在作什么?”“在改造战车。夏桑国王身体尚未痊愈,将军命我在车厢里装上一个床铺,让老人家路上舒服一些……小姐不妨看看还有哪里不周,王某也好及时改正。”杜兰心里不禁有些感激,笑道:“有劳王将军,这样已经很好了。”杜兰见一旁的王彪和王龙长得有些相似,问道:“这位是……”“这是我的孪生弟弟王彪。”王龙与杜兰说了几句话,又钻进战车里忙着给床铺的一边钉上一道护板。眼看一切即将完工,却在出来的时候一不留神被一颗露头的钉子刮破了衣服。王龙将那颗露头的钉子砸回去,总算大功告成。杜兰好奇地围着战车参观一番,却见王龙蹲在一旁正吃力地穿针引线准备缝补被刮坏的外衣。杜兰急忙接过针线道:“让我来吧……”“哪敢劳烦小姐……”“本来就是女人做的事情……”王龙腼腆地蹲在一旁,见杜兰几下便穿好针线,叹服地笑道:“小姐比王某娴熟多了。”“王将军过奖,这本来就是女子擅长的事。若论起武艺,杜兰无论如何也不及王将军。”杜兰一边做着手中的针线一边问道:“将军家中可有妻室?”王龙无奈地一笑:“王某出身贫贱,哪敢有此奢望?若非李大人收留,恐怕王某如今还在四处流浪。”“以将军的本领和现在的地位,应当有个女人在身边侍奉。”杜兰一席话,问得王龙不禁有些难为情。一个女子问出这样的问题,难免令人有些联想。尽管如此,王龙也不敢奢望和杜兰之间会有什么结果。宗单搀扶着夏桑与嘉文经过营地。嘉文远远看见杜兰蹲在地上,一边做着针线一边与王龙对话。想起那ri黑水城外挑战的场面,哪里料到二人十几ri之后竟会这样坐到一起,嘉文不禁觉得有趣。再看看夏桑国王,也在捋着胡须面带微笑地望着二人。宗单向夏桑国王介绍道:“那位便是当ri黑水城下,徒手接了姐姐十二箭的王龙将军。”夏桑颔首笑道:“好一位勇士……”嘉文听见夏桑的赞许,再看远处那二人融洽的样子,不禁起了撮合二人的念头。可仔细斟酌一下,还是过些ri子看情形再说。毕竟这二人之间还不是太了解,何况还不知道羌人在这方面有什么风俗。杜兰替王龙缝补好衣服,正要告辞。王龙却忽然叫住她,跑回营寨拿出她的弓箭。“这是当ri小姐遗失的弓箭,王某理当奉还才是。”杜兰犹豫了一下,笑道:“丢出去的东西,便没有想过拿回来。王将军若喜欢,就留在身边吧……”临行的前一天,各部头领们来为即将出行的夏桑父女送行。嘉文得到邀请,特地带王龙随他一起进王宫赴宴。羌人民风豪放,不似汉人宫殿之上那么拘谨。头领们聚在一起,一手拿刀一手举杯。谈笑之间,你一块肉我一碗酒,没有诸多礼节。夏桑见王龙侍立在嘉文身后,也请他一起坐下饮酒。头领们见王龙生得勇武,纷纷敬酒。王龙一口气连饮几大碗,令头领们兴奋不已。嘉文来了几ri,也多少知道羌人好酒,对海量之人格外崇拜。嘉文提来一坛酒交到王龙手中,悄悄对王龙嘱咐道:“主人如此盛情款待,王兄也不必拘谨。喝得越多主人越高兴……”夏桑见王龙提了酒坛不禁大喜,借着醉意也搬来一坛子酒,与王龙对饮。嘉文不禁为夏桑担心,却又不敢劝阻,惟恐惹主人不高兴。在两旁头领们一片欢呼声中,夏桑与王龙几乎同时饮光了一坛美酒。夏桑一抹嘴角的残酒,长长舒了一口气,满怀喜悦之sè道:“老夫很久没有这样痛快过……”夏桑自知一坛酒下肚已是令人勉强,也不再劝王龙喝酒。夏桑摇摇晃晃地冲侍奉在身边倒酒的杜兰一指道:“去那边……给王将军切肉……”夏桑又对王龙说道:“今天这酒真是喝得不少,老夫与将军到此为止……将军多吃些肉压一压……”王龙喝了一肚子酒,正yu起身小解。夏桑知道王龙是要找茅房,无奈喝得有些神志不大清醒,醉熏熏地朝杜兰一指道:“……给王将军带路!”杜兰知道夏桑是喝多了,却也不敢违背。王龙昏昏沉沉之间,只当身边的人是寻常的侍女。嘉文惊讶地看着杜兰搀扶着王龙出了大殿。回到军营,王龙醉得一塌糊涂,嘉文命孙二和王彪将王龙架回寝帐休息。诸葛玉此时正与秦扬坐在一辆运粮用的板车上,一起仰望着群星璀璨的夜空。嘉文在二人身边找个位置坐下,问秦扬道:“夫人也喜欢看星星?”“妾身正与诸葛小姐谈论星象……”诸葛玉对秦扬说道:“公子家乡对于星象别有一番见解。公子认为:大地不过是群星之中的一颗,而天上每一颗星星大多与太阳一般,是巨大的发光球体。”“相公的学问总是特别独特。”嘉文笑道:“要你们接受这种观点或许有些困难。”诸葛玉道:“仔细想来,公子所言似有道理。近大远小人所共知,倘若群星遥不可及,必定观之渺小。”嘉文仰望夜空,如此清晰的星空在莲花岛并不多见。嘉文一指星空道:“那好象是猎户座、旁边的是天蝎……”“哪里?”“那两颗比较亮的……”诸葛玉看清楚嘉文所指的星座,笑道:“这是公子家乡的说法吧?我们这里叫做参宿。”“参宿?好象是二十八星宿的名字,我也听说过。那两颗一定是很有名的‘参宿四’和‘参宿七’了……”“公子一定认得很多星象吧?”“认识得不多,这两颗比较有名而已。上学的时候曾经听老师讲过。它们是距离地球比较近的恒星,一颗距离地球四百三十光年、另一颗距离地球七百七十五光年。”秦扬不解地问道:“何为光年?”“就是以光的速度走上一年的时间。”“光的速度?”“你一定见识过声音的速度。在空旷的山谷里大声喊过之后会有回音,那体现的是声音的速度。光也是有速度的,那颗‘参宿七’发出的光芒传播到我们这里,要用上七百七十年。我们看到它的样子,也是它七百七十年前的样子。”秦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感叹道:“想不到看上去如此接近的两颗星星,竟然相隔那么遥远。”嘉文望着秦扬惊讶的表情,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禁别有一番滋味。“老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人可以回到过去?”“回到过去?”“就像我们今天看到这些数百年前的星星,和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秦扬不以为然地一笑道:“相公的想法真是奇特……”嘉文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家乡有个故事。说的是:一个人回到两千年前,爱上那里的一个姑娘,可是这个人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娶她。”秦扬奇道:“这是为何?”“因为,那个姑娘与他相隔两千年,或许比他祖母的祖母还要年长……”嘉文说出这个故事,无非是想试探一下秦扬的想法。不想秦扬听过之后,却掩面而笑。“你笑什么?”秦扬笑道:“我笑那个人很傻。既然已经回到过去,只要与那位姑娘年龄相当,又有何不可?”诸葛玉笑道:“公子这个故事,倒是令我想起公子的往事。”嘉文不禁心中暗暗一震,以为诸葛玉从他的话里洞悉到什么内情。“诸葛小姐又想起什么事情来了?”“我感觉公子倒很像故事里那个人。”嘉文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这是为何?”“公子心里对一个人关爱至极,却又对她疏远。莫非公子与故事中那人一样有所顾忌?”嘉文紧张的心情这才渐渐平静下来,他明白这不过是诸葛玉借着这个话题谈论他与秦扬的事情。他强装笑容对诸葛玉说道:“诸葛小姐的玩笑总是那么难懂……”诸葛玉见秦扬被她说得低着头害羞起来,伸出自己的左手握住她的右手。秦扬知道诸葛玉这是要为自己讨个公道,攥紧她的手无非是要她不要阻止。诸葛玉见嘉文没有回答的诚意,也不肯轻易让他如此敷衍过去:“记得公子曾经说过自己还不是个大人。不知此时公子觉得何时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这个……好象一天两天的问题。人的成长需要时间……”“公子觉得需要多少时间?”面对诸葛玉咄咄逼人的提问,嘉文不得不重新考虑她的问题:“或许一年之后吧……”“公子如何肯定是一年,而不是两年?”嘉文被问得有些哭笑不得:“因为……一年后我就二十二周岁了。在我家乡,这个年龄已经可以娶妻子了。如果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像个大人一样,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我自己。”诸葛玉也不再逼问,扭头看看秦扬脸上的笑容,看来这个答案比较令她满意。诸葛玉回头对嘉文说道:“这段时间,公子改变了许多。不知公子是否自己这样觉得?”“这个我倒没有发现……”“公子不妨想想自己哪件事情作得最像一个大丈夫所为?”“这个我实在不好说……”“自从思平认识公子以来,要数那ri公子打了杜兰小姐那一掌最有气魄。”嘉文听得有点好笑:“不会吧!打女人这种不光彩的事情也算?不知诸葛小姐你这是在夸奖我还是嘲笑我?”“战场之上,巾帼也可不让须眉。然而袒护自己的女人,却是男子独有的责任。女子纵使有天大的本事,在相公面前她也仅仅是一个女子。”嘉文长长叹了一口气,忍不住伸出右手握住秦扬的左手,冲诸葛玉笑道:“诸葛小姐的话,我会记住的……”第二天,嘉文率领大军启程离开陌山。夏桑与杜兰也随嘉文回成都向刘禅当面谢罪,嘉文命王龙、王彪、孙二三人亲自驾驭夏桑的专车。各部头领与全城百姓纷纷夹道欢送。路上行了三ri,于第四ri一早赶到成都。刘禅得到消息,亲领满朝文武到西门外迎接。一个半月前,嘉文正是从这里出发去征讨杜兰。谁也想不到一个月后,竟然两军停战握手言和。嘉文远远望见刘禅的黄盖,急忙赶到仪仗队前下马,向刘禅拜道:“臣李嘉文奉命出征而还,向陛下交旨。”刘禅见到嘉文,喜悦之情难以言表,命道:“贤弟请起!”嘉文起身,又向刘禅奏道:“羌王夏桑大人携杜兰小姐求见陛下,现正在等候陛下召见。”“有请夏桑国王……”夏桑带着杜兰来到刘禅面前,命杜兰跪在刘禅面前,向刘禅拜道:“罪女杜兰冒犯上帮,恳请陛下发落……”刘禅早已得到嘉文的奏报,既知真相也不好再责备什么,连忙让杜兰起身,对夏桑笑道:“此乃魏人诡计。汉羌亲若兄弟,一场误会何足挂齿?”刘禅吩咐起驾回宫,命人在宫中设下宴会为嘉文和夏桑接风。酒宴过后,嘉文安排夏桑住在城中的靖南王府,特地从西山别苑调来一些jing干的侍女侍奉左右。这天,夏桑与嘉文外出散步,杜兰与王龙跟在嘉文左右。路过马市,只见前来马市上购马的官兵络绎不绝。夏桑见马市兴旺,心里格外关注。原来,羌人与汉人之间主要的贸易商品之一便是马匹。马市的行情自然引起夏桑的注意。夏桑笑道:“好热闹的马市……”嘉文深知这是汉中前线即将开战的征兆:“平时不是这样。大批军队要赶往汉中,过些ri子,王将军也要启程了。”夏桑听说王龙要走,忽然问嘉文道:“李大人,王将军可有妻室?或是中意的女子?”嘉文听出夏桑的意思,答道:“王将军还是独身……”夏桑点了点头,问王龙道:“老夫觉得小女杜兰与将军十分般配,一直想向将军提起。不知王将军是否介意自己的妻室是位羌人?”嘉文见王龙有些难为情,嘱道:“王兄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说。夏桑大王乃是爽快之人。王兄倘若不答应,大王也不会责怪王兄。”王龙拱手答道:“王龙卑贱之人,纵有此意又岂敢高攀?不知杜兰小姐意下如何?”杜兰羞道:“做晚辈的,当遵从父命才是……”嘉文拍拍王龙的后背:“倘若答应,就该赶紧拜见岳父大人……”王龙鼓起勇气,俯身拜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马市上的官兵、行人和商贩见此情景,纷纷围拢过来看个热闹。人群当中不时有人鼓掌,喊上几句“好!”字。夏桑放声大笑,搀起王龙。嘉文问王龙道:“不知王兄打算何时娶杜兰小姐过门啊?”王龙拜道:“王某近期还要赶赴汉中,战场之上生死相搏,岂可让新婚妻子留守家中依门相望。此等婚姻大事,王某打算回来再办不迟。”“原来王兄早就计划好的……”嘉文谈笑间又问夏桑道:“大王以为如何?”“贤婿此言有理。既然如此,老夫就等贤婿凯旋。”既已定亲,嘉文立刻吩咐人手替王龙置办彩礼。十几马车的彩礼一路送到夏桑下榻的靖南王府。牛羊牲口、布帛宝器……琳琅满目的礼物沿街而过,顿时震动了整个成都,一时间种种猜测无奇不有。这ri,诸葛玉和秦扬带着四个小鬼在酒馆里喝茶,旁边几名客人正在谈论靖南王府的热闹事。“我听说靖南王府好象要办喜事,财礼就运了十几车。这么大的排场,好象是靖南王要娶妻。”“靖南王好象有位夫人,不知还要娶哪一位?”“当然是二房了,最有可能的是诸葛小姐……”刘平厌恶地瞄了一眼那些客人,再看看诸葛玉——诸葛玉并不以为然,依旧安然自若地在那里喝茶。几名不知深浅客人哪里知道他们身边坐着什么人物,只顾谈得兴起,不禁越说越离谱。“以靖南王的财势和诸葛小姐的身份,应该不止这么几车。依我看呀,八成是关家小姐……”关铃不禁羞得闭上眼睛,诸葛玉微微一笑,用竹勺打了一勺茶叶倒进关铃的碗里:“喝茶!”这时,一名侍女寻到酒馆,向诸葛玉等人禀报道:“奴婢拜见几位小姐。大王有请诸葛小姐、公主殿下、关小姐、张小姐四位速回王府,有要事相商……”诸葛玉等人起身离席,再看那几位胡说八道的客人,早已吓得面如土s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