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举步往棋场走去,李闲低声道:“你们在搞什么鬼?”蓝舒云冷笑一声,道:“慕容霜明知教主身份,仍敢布局对付教主,那是欺到我们神教头上来了。萧老六建议索性正名,陪那臭婆娘玩场大的。至于楚梦,嘿嘿,当然由我负责对付,我会让她知道什么才是做女人的滋味!”李闲默然。萧无语对迷踪谷的震怒,恐怕应当追溯到迷踪十二煞追杀他的儿女之时吧。李闲自己何尝不是?当日尽杀陈仲的部下,怒气虽是因厉天被围攻而起,但在杀人时脑海里盘旋着的,却尽是萧如非的影子。棋赛已经快要结束,场中只有两人正在厮杀,其中一人银袍弱冠,正是徐弈。纵观棋局,徐弈的黑棋已然占尽优势,对方投子认输只在早晚。但李闲却知道棋赛并非终于此局,因为他看见了负手站在徐弈身后观战的人。江乘风。“公子棋艺高明,在下甘拜下风。”执白的那人拱了拱手,话虽说得客气,语气里却尽是愤懑与不舍。棋差一着,输的可是美人啊!众人心中皆为他叹惋,但是此人可曾知道,在很多时候棋差一着,输的却是生命!“这位公子,” 徐弈猛然抬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儒生打扮的人,正对自己微笑示意,“公子棋艺高明,在下手痒得紧,若公子能不吝赐教,乃在下人生之幸。”这人说话有礼有节,举止之间风度翩然,但徐弈却打心里升起一股凉意。因为他居然一直没感应到身后居然有人!虽说自己的心神大部分放在棋局上,但以高手所特有的灵觉,决不应让人站在身后都丝毫不察。“先生言重了。雕虫小技,不想得入先生法眼,实在汗颜。” 徐弈紧盯着对方的眸子,续道:“这里是个棋擂,任谁都可以来指点在下的,请先生入座。”江乘风微微一笑,坐到徐弈对面,道:“适才公子执黑,如今应轮到在下了吧。”徐弈摇头道:“刚才是与旁人的对局,如今是与先生的新局,岂可以此定先?”“哦?”江乘风哑然失笑,“公子棋艺,乃在下生平仅见,连一先都不肯放过,未免太过自谦。”李闲鼻尖渗出汗水,低声道:“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江乘风!”孙凌讶道:“据传闻,江乘风本就应是这样。你和他一起住了十几年,怎会没有见过?”李闲摇头道:“虽说他向来都是儒雅之中带着邪异的味道,但在我面前往往或是满口粗言,豪爽过人,或是满怀心事,时时感伤。可眼前的他,风度翩然,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但偏偏让人看了心中发寒,我这二十多年来首次见到。”蓝舒云低声道:“这才是重阳神教的守护使江乘风。你所认识的那个,不过是个特别一点的米贩子而已。”当他们附耳低言时,徐弈正在摇头道:“先生的手段,在下尚未有幸得睹;然在下的棋法,想必先生已是了然于胸。仅此而言,在下就已先输了半筹,如何还敢狂妄让先?”江乘风大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猜先。”徐弈点点头,道:“如何猜法?”江乘风的嘴角牵出他那招牌式的邪异笑容,道:“公子任出一题,若在下猜得对了,就在下先;若猜得不对,当然公子先。”徐弈皱了皱眉,随口道:“那就请先生猜猜在下的生辰。”李闲低骂一声:“这谁能猜得出!这小子太不道德!”岂知江乘风答得更快:“公子今年二十二岁,已亥年二月十七日戌时生。”徐弈脸色转白,身躯轻震一下,道:“先生好详细的情报!在下甘拜下风,请先生执黑。”李闲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司徒贝贝失声道:“他不是说那些资料他一句都记不住的吗?”蓝舒云嘿然道:“这个例外。”徐弈的心中正涌起滔天巨浪。此人连自己的生辰八字都了如指掌,不知银龙堡的内部情况对他还有多少秘密可言!直至此刻,自己仍未看出他武功的深浅,这样的一个厉害角色处心积虑地和他银龙堡过不去,会是什么原因?此人又究竟是什么来路?岂料心中的浪潮尚未平息,另一波巨浪又打了过来。因为江乘风端过黑子,出手就点在棋盘正中央。竟是初手天元!这样的下法,只有两种人会用。一是全然不懂围棋者,二是棋风奇诡且善于冒险的高手,而此人显然属于后者。稍知棋理的人都清楚,从角上落子,可用最少的棋子围得最大的实空,棋子将发挥最大的效用;其次是边;最没效益的落子点就是正中。因此初手天元,等若白白将辛苦挣来的先手拱手让给对方,深为智者不取。但是当棋至中盘,天元上的这粒棋子若能与边角的势力产生呼应,将会是中盘战中最凌厉的伏手。从而棋局的胜负,将围绕在能否使这粒棋子产生效用上。徐弈的棋风一向以稳健为重,最不善于应付这种颠覆正统的手法。记得曾经也败在一局初手天元的棋局里,当时的执黑者是启蒙他棋艺的母亲。如今自己的棋艺早已超过了母亲,但对当初那一局的惨败仍是记忆犹新。想不到此时此刻,眼前又有这么一枚黑子醒目地站在天元之上。徐弈深吸一口气,掂起一枚白子,重重落在右上角的星位上。江乘风淡淡一笑,在左下角的目外应了一子。徐弈心里的震惊开始写在了脸上。这手法怎么如此熟悉!心中一动,迅速回应。李闲惊异莫名地盯着两人不停地往棋盘上添子,骇然道:“他们怎么下得这么快?到底是在下棋还是在复盘!”蓝舒云嘿嘿笑道:“复盘!”李闲一震望去,蓝舒云的笑容里竟带着些许苦涩。棋局转瞬进行到中盘,徐弈的手竟已经开始发抖。江乘风的黑子落下,正上方与右方的黑棋势力,通过天元遥相呼应,形成对右上角白棋的猛烈攻势。右上角的白棋被压得动弹不得,只能苦苦守着几目委屈地存活。徐弈猛然推秤而起,脸上再留不住一贯的谦和,嘶声道:“你到底是谁!”江乘风的眼里红芒闪过,徐弈怔了一下,想起一个人来,正要脱口而出,江乘风已大笑道:“重阳江乘风,见过徐公子!”徐弈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终于冷静下来,淡淡道:“原来是江守护使,久闻前辈大名,当真如雷贯耳。晚辈对此局着实不明,不知前辈可否为晚辈指点迷津?”江乘风讶道:“胜负分明,有何不明?”徐弈额头已隐现青筋,却尽量保持着声音的谦和:“这是数年前晚辈与家母的对局,不知前辈从何得来?”江乘风眼里射出复杂的神色,缓缓道:“家母?令堂当真在家么?”徐弈沉声道:“前辈此话怎讲?”江乘风离座而起,向李闲等人走去,头也不回地道:“你们之间的对局,为何流失在外,公子恐怕不应向江某请教。”徐弈茫然呆立,脑子里乱成一团。棋赛的主持人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李闲面前,道:“这位公子不下场玩上两局吗?”李闲大笑道:“烦请告知楚姑娘,棋赛的胜出者是他!”说着指了指旁边的蓝舒云,补充道:“他叫蓝舒云。”主持人的声音都结巴了:“原,原来是,是武赛胜出的英雄。但他,他,他不是没有参与棋赛吗?”江乘风柔声道:“是否一定要我故意输他一局,尊驾才满意?我们时间不多,这种形式上的东西能免则免了吧。”主持人面无人色地看着这些流氓大笑而去,事先怎能想到好好一个擂台赛,竟弄得这样不伦不类?徐弈眼见众人去远,忽然想起了什么,清醒过来,疾步追去。众人所走的方向上,有一大群人兀自闹得热火朝天。相比于武斗和围棋,恐怕只有赌博才是最经久不衰的。这道理古今如一,纵使没有美人为赏,只要免费参与一次这种大规模的赌,江湖男儿们同样乐而忘返。场中开了十余台赌桌,天九、骰宝、番摊,形形色色的赌桌边,围满了喧嚣不堪的人群。但最热闹的一桌却是骰子,因为主持人正在那里和一位赌客争论着什么。“这位英雄,本次比赛是有年龄限制的,花甲之年的老人家是不能参赛的。”一把平静的声音,在人群的喧嚣里显得无比清晰:“我说过我只四十二岁。”“可是你的头发……”“少年白发,有什么希奇?本人的头发生来如此。”声音依旧平静安详,却带着一种让人甘于附首的霸气。李闲等人猛然停下步来,透过人群望去,只见一头萧然的白发,在众人之见如苍松般冷傲不群。竟是萧无语!注:古代的围棋没有现在这样形形色色的布局,而是固定的是先放四角,双方各占交叉两角的星位,称为势子。但本文并不涉及朝代,也就避开这些问题不论,还望诸位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