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天急掠在山道上,心中想的是日间败退时与楚梦的相会。敌人潮水般涌进主殿内,厉天和王翰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那么失散了。厉天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往孙凌的病房急掠而去。忽然之间,停下步来。楚梦幽幽地站在病房门口,彭翎显然被点了穴道,雕塑一般站在一边。厉天不语,缓缓抬剑。剑身上的血还在淌流,记录着上百人的性命。楚梦微微一笑,解下佩剑,随手扔在地上。厉天有点错愕,杀气不由得淡了几分,开口道:“让开。”楚梦笑了笑,说道:“你叫我让开?”厉天烦躁起来,道:“我没有时间和你磨牙!”楚梦依然是满脸的微笑:“你叫我让开,不是叫我纳命来?”厉天再次愕然,沉默了片刻,道:“你既然把剑解下,我也就没有杀你的兴趣。”楚梦失笑道:“杀人魔王厉天什么时候改了规矩,变得不杀手无寸铁的人了?”厉天无言以对。真的不知为什么,看见楚梦解下了剑,盈盈地立在那里等死,心中真的没有任何杀她的念头。“尊主的策划虽然已被你们破了不少,但是数十年来的经营毕竟不是白费的。李闲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为我们做嫁罢了。你实在不应该陪着他掺合的。”楚梦收起了笑容,道:“朋友之义,你已经尽到了。孙凌已经付出了半条命,你难道一定要到了付出生命才肯罢休么?”厉天冷冷地道:“朋友之义,难道不值得付出生命么?”楚梦叹道:“记得你认识李闲之前,是毫无牵挂的。那样的日子,不好吗?”“我已经忘了那些日子是什么感觉了。”楚梦叹道:“不用瞒我,你是在害怕。”厉天冷笑一声,似乎不屑于回答这种可笑的问题。楚梦幽幽叹了一声,道:“你害怕一个人喝酒,害怕所有人都对你恐惧,害怕无边无际的孤独!更害怕一闭上眼,就看见十几年前那张容颜!”厉天的身子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目光逐渐转冷。楚梦坦然直对着这双令无数人心胆俱寒的目光,毫不退让:“你帮助李闲,并不仅仅是为了尽朋友之义,同时你也希望在帮助李闲取得胜利的时候,从我们身上找到十几年前那场迷案的真凶,是也不是?”厉天冷冷地道:“真凶果然是你们组织里的人么?”“我不知道。”楚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道:“我只知道,你害怕的一切,我都可以填补……”厉天冷笑道:“你?”“我心里的话,从来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现在重阳教和我们组织的争斗,马上就要见分晓。很多话,现在不说,再也来不及说了。”楚梦抬起头,迷雾般的眸子里,异彩涟涟。“你是知道的,组织少了我或是李闲少了你,都是少了一条臂膀。如果你愿意,我们这两条臂膀可以一起消失。”厉天讽刺道:“我只知道,楚姑娘的梦想是成为重阳教主夫人。请恕在下无能,无法助姑娘完成这个心愿。”“那些只不过……”楚梦微叹一口气,道:“楚梦的真正心意,相信厉大侠是一定明白的。”厉天淡淡道:“厉某的心意,相信楚姑娘也是明白的。”楚梦的脸色逐渐转白,喃喃地道:“终究……还是忘不了孙凝么……十多年了,该放下的终究是要放下的。”厉天微微一叹,说道:“朋友浴血苦战,而自己临阵脱逃,厉某放不下;至爱含冤惨死,而自己不思报仇,厉某放不下。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楚姑娘一片真心,应当不是想要一个贪生负义、见异思迁的小人罢。”“我明白了。” 楚梦轻轻捂住心口,转过身,飘然而去。一滴清泪缓缓地滑落,滴在地上,溅在厉天心里,荡起一层难以言喻的涟漪。*************太行。“蓝舒云居然猝死,实在让我意想不到。”卓青山一边品茗,一边说道:“早知如此,我和戚重根本就没必要来突袭这里,白白落得一个惨败。”柳牧之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难道你们在外面坐着,他就会自己死掉不成?”“事实上就是他自己死掉了。”卓青山嘿然道:“拿下太行,我们根本毫不费力。”自己死掉?毫不费力?里面含着多少无奈,这个蠢货哪里能明白!想起攻破恒山后,众人参见尊主时,尊主那一言不发的沉默,柳牧之闭上眼,不再说话。卓青山碰了个钉子,尴尬地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道:“李闲应该快到了吧?”柳牧之淡淡道:“应该已到了恒山脚下了。萧无语的大军明晚也应该会到了。”“要不要去外面打个埋伏,让他们也尝尝滋味?”想起被蓝舒云伏杀惨败的狼狈,卓青山不禁咬牙切齿。“他们长途急行到此,哪还有力气直接攻山……等等……”柳牧之声音渐低下去,忽然叫道:“不好!叫所有人加强警戒!”“来不及了!”两个冷冷的声音同时响起,东西两边的窗子同时碎裂,灼目而眩丽的红光黄芒就像雨后长虹直划进来,惨烈的杀气瞬间充盈天地。两人没有时间欣赏那美丽的光芒,急急拔剑而起,死命迎向面前的杀着。李闲和江乘风两个可怕的名字同时出现在两人心中,直到此刻,他们还在后悔没能加强警戒,使这两人轻松避过了所有岗哨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几乎与此同时,两人耳边已传来隐隐喊杀声,窗外的夜空下,远处刀剑的反光隐约可见。“呛!”炽热的黄芒兜头劈下,卓青山闷哼一声,死死握住长剑,才不至于脱手而出,但虎口已然震裂,右臂连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卓青山剑交左手,勉强向面前的李闲刺去,却刺了个空。想要看清对方的位置时,却清楚地看见了自己脑袋和身体分离时诡异的样子。李闲连看也不看一眼,随手一刀把柳牧之被江乘风劈得脱手飞出的长剑撂在地上。赤蝎魔刀已经架在了柳牧之的脖子上。山上的喊杀声已越来越近,柳牧之暗叹一声,道:“下手吧。”江乘风冷冷地道:“尊主是谁?”柳牧之欲言又止,摇摇头,没有回答。李闲随手点了他的穴道,提刀出门,道:“收押大牢,以后再审。”当李闲和江乘风赶到战场时,战斗正进行到白热化。薛昌所率的天山弟子原先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交战初始就节节逼近。到了后来,敌军稳住阵脚,据守险要,薛昌部下长途奔袭的弊端就显露了出来,伤亡开始逐渐增加。这是场实力相当的硬仗,就在比拼谁能坚持到底,但很明显薛昌部下的体力显然逊色得多了李闲和江乘风浑身浴血地硬杀到隘口,身上已添了十余道大小不一的伤口,而太行敌兵的守势也开始混乱起来。王翰心中暗叹,双掌交错,强攻而上。这场仗再做不得手脚了,因为主将已经不再是他。不但不是他,而且还是不属于重阳的薛昌。只有真正全力以赴,才不会露出马脚。是成是败,只有看天意了。正在这时,龙吟声起。王翰再一声暗叹,抬起头来,凄厉的蓝芒划破夜空,闪电般没入隘口一个头目的咽喉。在这一刹那,王翰已经彻底明白,太行完了。为什么厉天就能这么肯定地折返杀来?自己对李闲的认识,难道真的完全错了吗?厉天带来的杀伤力是恐怖的,失去了首领的太行守军终于再经不住李闲、厉天、江乘风、王翰这些高手疯狂的内外冲击,终于溃散。薛昌的部下顿时精神大振,潮水般涌入隘口。在这胜利在望时,山脚传来异动,恒山守军终于来了。乱军之中,李闲和厉天互望了一眼,都微微笑了,忽然同时拔地而起,流星般向山脚投去。王翰想了一想,也带着本部数百残兵,向山脚杀去。楚梦领着千余人马,怔怔地看着山上的厮杀,有点儿不知所措。李闲的突袭显然也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原本谁都认为李闲应当是等萧无语大军到后才会开始有所行动的,谁知竟只以这一点点疲兵,就敢冒腹背受敌之险夜袭兵力相当的太行。山上的厮杀已露败象,显而易见,柳牧之已经完了。见厉天冲了下来,楚梦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色彩。瞥眼见到王翰,苦笑一声,急速领兵退走。************“太行完了。”楚梦疲惫地回到恒山,幽幽叹道:“李闲的果敢勇决,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尊主显然也算漏了这一点。”杨乱失声道:“单凭恒山一地,实不足以对抗萧无语和薛昌的合兵。”“是的。”楚梦叹道:“撤吧。”杨乱愕然道:“什么?”“刚才尊主引兵迎击我,这个意思很明显,是让我们快点走。”楚梦望向窗外,轻声道:“保存这些实力,尽快南行,或可挣得二分天下。”杨乱沉吟半晌,道:“玉夫人那里进行得如何了?”“徐博冥顽不灵,夫人也无可奈何。不过徐弈倒是有趣得很。”楚梦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声音忽然变得低无可低:“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肯收手呢?”杨乱愕然道:“你说什么?”楚梦一凛,摇头道:“没什么。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