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来,加上张博的六贯铜钱,赵子凡共进账十贯左右。当赵子凡捧着这满满当当的铜钱走向家中时,周围路人投来的都是艳羡的眼光。家中的赵亭方、吴怡夫妇和云儿正等着赵子凡归家,当赵子凡推开大门的那一刹那,三人目瞪口呆,站在小院里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这么多铜钱,对赵亭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小关村惨案之前,他在乡间积蓄颇多,不说家财万贯,但在当地也可算是一个小财主了,自从小关村被屠戮以后,所有的一切都付诸流水,玉器首饰、金银财宝什么都没了,身上只剩有些去法源寺时留下的碎银,所以来到濮阳后,生活才举步维艰。漫说这么些铜钱也没什么,可儿子只断断续续念过两年私塾,赵家夫妇只当他是一时兴起,说着玩儿的,没想到他还真的说干就干,而且竟在一天之内就挣回了十贯铜钱,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十贯铜钱对于现在的赵家无疑是雪中送炭,有了这笔钱,这个年可以过的稍稍宽松些,家里人都可以添置一些衣裳,来年的生活有了保障,暂时不必靠叔父赵亭远家接济,毕竟他家也不怎么富有。这晚,赵家夫妇兴奋的几乎一夜未眠,弱不禁风的儿子终于长大成人,靠自己的本事挣钱养家糊口了,半年多来二人一直有桩心事积在心中,那就是夫妇二人老去后,儿子以后要靠什么生活下去,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根本没有必要,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赵子凡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病秧子,他变得活络了,脑子也好使了,别人想不到的事情他会去做,而且还能做的很好,那十贯铜钱就是最好的证明。接下来的几日,赵家夫妇出门去时,遇到周围一些相熟的邻居,他们总会热情的打探一些有关于儿子的小道消息,诸如生辰八字,是否有婚约,平日有些什么喜好等等;有时也会有人向他们说起儿子的一些趣闻逸事,例如他的奇怪外号四有青年,传的神神道道的《博尔特跑步养生法》,还有一封书信六十贯的夸张传言,这些儿子从未在两人面前说起过,旁人口中的儿子似乎要比印象中开朗机智许多,一些变化正悄然发生在他的身上,不过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夫妇俩也逐渐放宽了心,整日乐呵呵的不再愁眉不展。自此以后铁记包子铺门口有了些小小的变化,在写有铁记二字那歪歪斜斜招牌的边上,放着一块几尺见方的木牌,木牌上二字乃是用瘦金体写成,上书“书信代笔”,木牌虽然有些破旧,但是这上面的字却写的龙飞凤舞,路过的百姓们虽然大多都不识字,但是这字实在秀美,再加上写这二字的人是小镇上赫赫有名的四有青年赵子凡,看过的人不管懂或是不懂,都会站在边上啧啧称赞几声,装模作样的说上几句好话,这样不仅能显得自己是识货之人,而且闲聊说起时也能作为一笔谈资,不至于让人笑话自己孤陋寡闻,又乐而不为呢?瘦金体是宋徽宗独创,赵子凡临摹过无数次,自然能得一些徽宗神韵,不过小镇百姓毕竟见识少,哪里看得出其中玄妙,这里也没有书法家、鉴赏家,再者这字是写在一块破旧小木牌之上,若不是冲着赵子凡的名气,兴许根本没人会多看一眼。说起来这小镇上的百姓,他们大多都是濮阳县人,世代居住于此,家人都在身边,需要代写书信的人还真不多,所以这几日赵子凡这小木桌儿跟前坐着的人不多,生意也较冷清,不过有了前几日挣下的那笔钱,赵子凡根本不着急,每日悠哉游哉乐得清闲,又过起了理想中的“慢生活”。得了空,赵子凡想起前几日答应铁叔的事,取来红纸,研了墨汁,思虑片刻便挥毫疾书,红纸上“盛世千家乐,新春百家兴”十个大字挺瘦秀润,融会贯通,若是放在现世,说不定也是一幅价值不菲的名作。赵子凡端着下颚,对自己这次即兴发挥相当满意,这字的好坏,一方面取决于书者的自身水平高低,另一方面讲究的是一个感觉,若是感觉到了,写来自然一气呵成,不带丝毫拖沓,如行云流水般令人赏心悦目。赵子凡小心的吹干了墨迹,这对联写的再好,放在这儿也不会有人真正懂得欣赏其中的神韵,更不会有人来与你讨论这是什么瘦金体还是颜体,想到这里赵子凡心中不免有些惋惜。铁叔一家如获至宝般看了又看,随后小心翼翼的将春联贴上大门,红艳艳的纸儿,舒展劲挺的黑色大字儿,的确为家门口增色不少。见并无人再来寻自己代书,赵子凡收拾了桌上砚台纸笔,正欲起身离去,对面小巷却来了几名青衣素帽的家丁,家丁们鼻孔朝天,甩着膀子,走路大摇大摆,这小小的巷子全让他们占了去还不够,旁人只得远远的避让开去,下人都如此耀武扬威,这正主儿岂非要嚣张到飞上天去?家丁身后是一顶红色小轿,确切说来那不应该叫做小轿,因为这轿子足足有平常的两个那么大,显然是特制而成,四个抬轿男子个个腰圆膀粗,孔武有力,可饶是如此,在这雪地之中抬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行走,仍是大意不得,若是脚下一打滑,惹怒了轿中那位,年底少不了要被扣些月钱,所以那四个抬轿下人收拢了腿弯,后背稍稍弓起,腆着屁股,小心翼翼的行走着,与那前面几个开道的家丁形成鲜明对比,样子甭提有多滑稽。“少爷,这儿便是铁记包子铺了!轿旁一名家丁打了个揖,恭敬的走到轿前,掀起大红绸帘子道。帘子后探出个肥嘟嘟的大脑袋,贼头贼脑的张望了一下四周,见附近并无许多人在,才耸了耸肥硕的身子,喘了口粗气,低着头从轿中伸出一只脚来,那满脸疲惫的样子仿佛刚才在外面抬轿子的是他,而不是那四个下人。那轿中的大胖子倒也奇特,这大雪天他竟然穿了一双纯白色的靴子,这靴整个看起来形制短腰,乃是用兽皮、毛毡,绸绢等多种材料缝制而成,靴面中央在白色底子上还织有并蒂花卉图案,大宋年间由于太祖皇帝赵匡胤倡导清简朴素的着装风格,自大唐以来形成的民间奢靡之风也渐渐变得简单实用起来,这位仁兄的所穿靴子反其道而行之,显然没有响应大宋皇帝的号召,只见他双手扶着轿儿把沿,足有两人粗的水桶大腰用力一挺,终于从里边挪动着肥硕身体,迈了出来。这一出来不打紧,倒把站在对面的铁家小姑娘给逗的咯咯直笑。宋代男子平日若无大事,都是穿一身大袖广身的长袍,家中富足一些的便用锦做料子,家境一般的就用粗棉麻布代替。这位胖胖的仁兄显然非一般凡夫俗子,穿着与平常人截然不同,只见他身穿一袭短小紧身貉袖白衣,这质地华贵的白色小衣腰短而袖长,若是平常人那还罢了,穿在他的身上却是说不出的怪异别扭,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他还别出心裁的在外面加了一层白色薄绸,街巷中不时有阵阵北风吹来,白色袍子随风乱舞,路过不知道的百姓还以为是来了位风流倜傥的绝世公子,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圆不溜丢裹着一层纱布的大肉包子,不免躲在远处指指点点,偷偷窃笑几声。胖子小心走了几步,身旁的家丁连讨好的跟在身旁,扶住他那肥胖的身子道:“少爷小心脚下,大雪路滑的紧!”那仁兄骚包的摸了摸同是雪白色的头巾,顺便看了一眼娇笑着的铁家姑娘,这一看倒是叫这位仁兄大吃一惊心道:想不到这小镇上还有如此绝色,脂粉未施,却粉嫩水灵,年纪尚小,却也能勾人魂魄,若不是我早就心有所属,这女子倒也不失为一良人也!胖子自我感觉良好,眯起小眼向铁兰递过一个色迷迷的眼神,随后潇洒的摸出一把折扇,哗啦一声甩开来,轻摇几下道:“这鬼天气,下了这大的雪,怎地少爷我却觉不到一丝凉意,还是这么热呢!?”那四个抬轿的下人私下一阵嘀咕:咱们抬了十几里地都没见出汗,这位大少爷可倒好,坐在轿中享受了半天却还嫌热,这有钱的主还真是与穷人不一样,心气儿就是足!周围众人想笑却又不敢笑,毕竟看这样子胖子来头可不小,万一因此得罪了他,一怒之下私下找人报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铁兰见这人如此轻薄,连不屑的啐了一口,掩了小脸躲到铁叔身后去,那胖子倒丝毫不以为意,晃动着折扇,一步一摇似模特走秀般走了过来。这样不伦不类的打扮,这样怪异奇特的举止,这样令人忍俊不禁的形象,便是与现在名声在外的行为艺术家芙蓉姐姐相比,也不遑多让,让赵子凡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极品人物不仅在现代有,大宋朝竟也不缺这样的人才,于是便放下麻布小包裹,搬过那张小凳儿,翘起二郎腿稳稳坐下,准备看看这胖子到底唱的是哪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