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章合一章发了!--------------------------------------------------昏黄的烟尘渐渐散去,席卷一切的狂风和剧烈的震感眨眼之间就消失的无隐无踪,仿佛从未来过,但遍地倾倒的楼橹、摧覆的民居,黑色的瓦砾、横腰折断的树枝,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人们,这是一场巨大的灾难。黄尘四处飞扬的废墟中,哀嚎遍野的哭声撕裂着,在东京的每一个角落里回荡,失去了父母的孩童,失去了儿女的老人,像游魂一样不知疲倦的四处奔走着,祈望着出现奇迹。能哭出声的至少还算是幸运的,不幸的是那些被深埋在地底,不见天日的人们,还有奄奄一息露出半个脑袋的将死之人。民信局门廊的废墟之上,一个灰色的人影跪倒其上。“谁敢动我的家人,我就杀谁,下一个就是你,王志伦!”赵子凡眼角处的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欧阳汐的婚事刺激了他,而这惊天动地的巨变,更令他热血上涌,此时他只有将王志伦处之而后快的冲动。赵子凡扔掉了手中的袖刀和铜壶,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空气中浓重的沙尘呛得他连连咳嗽。赵氏夫妇还未从地震的余惊中缓过劲儿,又亲眼看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儿子,亲手杀了人,显然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但目前这场惊天动地的大地震显然更加无法让他们接受,让所有的东京百姓无法接受。“相公!铁兰哭喊挣扎要从库房里跑出来,可是那一堆瓦砾却阻挡了她的去路。“太子,地震停了,停了!”米芾呜咽着坐在地上。赵顼站在废墟的最高处,望着满目疮痍的东京喃喃的道:“这是老天在警告我赵家么?父皇无为而治,待民宽厚,百姓丰衣足食,大宋边疆四年来几乎从无战事,难道这样的皇帝好不够好?”赵顼怒不可遏,跪在地上抓起一捧黄土向天际撒去。“太子哥哥,皇上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米芾抱住赵顼的大腿,嚎啕大哭,赵顼这几日频繁的来找奶兄弟米芾,正是因为他的父亲英宗身体欠佳,大将狄青的去世对于英宗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赵顼日夜潜心祈福,祈望父亲的身体能好转些,但今天东京却发生了这样的灾难,重病中的英宗哪里还能承受这样的打击。赵子凡也顾不得赵顼、米芾,连滚带爬的冲到库房跟前,一家人齐心协力将那堆瓦砾给搬开,眼下这里无疑是不安全的,众人身旁便是摇摇欲坠的土墙,赵子凡招呼众人离开后院,到空旷处躲避。米芾等人从未遇见过这样惨绝人寰的场面,此时惊魂未定,周遭却又哀嚎遍野,众人忍不住抱在一处呜呜痛苦起来。赵子凡询问过铁兰和父母,他们都只是受了过度的惊吓,此时还未缓过神来,身体上没有受到什么大的创伤,这让赵子凡很欣慰,民信局的店面乃是去年新建,大多采用木质结构,江大少又挑了个靠巷口的位置,除了通往后院的门廊被隔壁倒塌的墙砸塌之外,其他的地方并无大面积倒塌,所以赵氏一家才能在这地震中幸运的生存下来。几名民信局的伙计也纷纷随着赵子凡躲到这处空旷之地,几人抱头嚎啕大哭,既为自己的幸存感到庆幸,又为家人的生死未卜感到担心,几人说了几句便分头匆匆离去,寻找自己位于东京各处的家人。吴子巷里到处是惊慌失措的人,在经历的大地震后,人们的心境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他们管不了损失了多少财产,倒塌了几家店铺,他们急于奔走各处,探听家人的生死下落。赵顼依然保持着冷峻的面容,他站在高处,极目远眺,注视着每一寸土地,这里是一朝之都,是他赵顼将来要继承皇位的地方,但现在却是满地狼藉,黑烟四起,这还是以前那个东京嘛?楼台亭阁如画的金明池,繁花似锦的御街,古宅青砖黛瓦的烟柳巷,气象万千宝相庄严的大相国寺,这些大宋臣民最为自傲的资本,赵家皇室最为得意的杰作,大宋建国六十多年的积累,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化为一捧黄土,一堆瓦砾。一向冷静自若的赵顼望着眼前废墟和四处奔走的百姓泪流满面,但对于这个年轻的储君,此时显然不是流泪的时候,随即赵顼便将紫袍一甩,撩起下摆,走下了废墟。“赵顼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赵顼能够逃出生天很大程度上应该感谢赵子凡的奋不顾身,更应该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若是没有这场地震,就算是十个赵子凡也救不了他。身处乱境的赵顼依然保持这一个太子应有的豪迈气概,但显然此时不是显摆他太子身份的时候,赵顼也不是个爱摆架子的人,大宋的中枢之地,赵家的立国之根本已成了满目疮痍哀号遍地的骷髅场,他的心中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感到沉重和悲痛,但救命之恩,自当言谢。“天不亡我大宋此乃天意,老天需要你力挽狂澜,圣上需要你支撑社稷,大宋的子民需要你救其于水火,太子不必谢我,如果要谢的话,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善后,如何处理这遍地的哀民,如何为他们重建家园,依我看这次的地震可能还远不止在东京发生,可能在其他的地方也会有,当今之第一要务,便是立即让各地呈报灾情,再做决断!”赵顼剑眉紧锁,方才他还在为劫后余生感到庆幸,但随之而来的满目疮痍却让他倍感痛楚,这是一场谁都无法阻止的灾难,赵顼觉得十分无力,但赵子凡的话却如晴天霹雳打醒了陷入迷惘的赵顼,让他意识到现在一切的负面情绪都不应该出现在他赵顼的心中。他是太子,他是大宋储君,他必须给所有人带来一个积极向上的形象,必须让所有人都坚信,这座废墟在不久的将来又会变成繁华如烟的东京城。赵顼担心的还不止这些,英宗的身体已经到了轻弩之末,他还能经受住这个巨大的打击吗?如果父皇英宗支撑不过,他赵顼能够接过这个烂摊子吗?“李高,回宫!”赵顼剑眉深锁,对着赵子凡遥遥抱拳,以民间之礼对赵子凡表示了感谢,说完便大步流星的离去。米芾、赵氏夫妇、铁兰所有人都蜷缩在一个荒草堆旁,种人腹中饥饿,不得已只得回去民信局厨房,拿出了些吃的,尽管这些吃食上面布满了灰尘,但众人还是一身不吭的吃了下去。赵子凡呆呆的站在原地,灾难过去之后的哀号声,让他突然想起了欧阳汐,地震时那位韩公子的迎亲队伍正在路上,她会不会……赵子凡不敢再往下想。“我要去找一个人!”赵子凡将自己的那一份吃食塞到了铁兰手中。铁兰望着眼睑仍上留有血迹的赵子凡,他的眼中满是歉意,但也异常的坚定。铁兰对赵子凡可谓一片痴心,她的爱完全出自真心,而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格外的珍惜同时也特别喜欢耍些小性子,来圈住丈夫的心,可是经过这场巨大的灾变,她从赵子凡的眼中读懂了一些什么,她似乎明白了自己永远代替不了欧阳汐在他心中的地位,尽管十二万分的不愿意,但她知道现在不可能留住他。“如果现在我站在这里的是她,而不是你,我也一样,会离开她,来找你,我只想知道她是否安好!”赵子凡踉踉跄跄的返身离去,铁兰忍住脚上的伤痛站起身来道:“相公…..路上小心,我……我等你回来!”千言万语尽在这最简单的一句话中,这里承载了一个妻子对丈夫所有的感情,更包含了铁兰的宽容,她天生就是一个爱呷醋,爱使小性子,喜欢丈夫宠着自己,将自己捧在手心底的姑娘,能说出这番话已经实属不易,赵子凡回头对着她微微一笑,朗声道:“不管有没有找到她,我都会回来,帮我照顾好爹娘!”地震虽然已经过去,但一路上遍地的瓦砾,横七竖八的房梁,和塌了的土墙,几乎让他认不出来哪里才是通往御街的路。十天的奔袭,欧阳汐的婚礼,山河变色的地震,接着又是一场殊死的搏斗,赵子凡的身体仿佛已经被榨干了最后的一丝力气,他仅靠着脑中残存的意志支撑着自己,向御街的方向踉踉跄跄的跑去。赵子凡眼前一阵黑,一阵金星乱冒,顶着随时昏厥的危险,赵子凡终于来到了御街前,而御街的西侧果然有一支浩浩荡荡的喜庆队伍,而这支队伍此时却是人仰马翻,那三十多岁抹了四层脂粉的半老喜娘,被一匹翻倒的马儿给带了一下,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坐在地上大声嚎哭,而原本抬着八抬大花轿的轿夫们和敲锣打鼓的老乐师们早已跑的人影都不见一个,想想也是谁要是遇上了这样的变故,都会抱头鼠窜,毕竟保命要紧啊!只有韩家的家丁下人们依然忠守着自己的岗位,这些人边哭啼着边收拾着残局,披挂红色彩线的器物嫁资散乱了一地,大红檀木香中予以吉祥之意的粳米、蒲、苇、卷柏、嘉禾、长命缕、五色丝、合欢铃、九子墨、禄得香草等物掉了出来。最无辜的当属那龅牙的韩公子,大婚娶亲之日,他却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地震,这样的刺激让他几乎崩溃,大哭过后,韩公子总算恢复了一点清明,他意识到钱财都乃身外之物,关键在于他的新娘子是否安在,清醒过来的韩公子也顾不得新郎官的形象,卷起喜服就狠狠擦了擦脸上的黑色污迹,飞也似的朝十丈外一个斜斜倾倒的轿子奔去。“娘子,娘子!你没事吧!娘子你要是听到就回我一声!”韩公子双目通红,心中无比惊慌,手舞足蹈哭喊着。“相公…..我….我在这儿呢!快来帮帮我,奴家的脚被这大轿给压住了,好生的疼啊!”轿子中的女子抽噎着向外求救。“啊,娘子,你,你还活着!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呐!”韩公子听到新娘子叫唤自己,喜不自禁,这种死里逃生忽然又发现自己最爱的人也还健在的感觉,让韩公子感动的无以复加,他顾不得身上些许伤痛,一摇一摆向大轿跑去。新娘子揭开轿帘儿,擦了擦被沙子迷住的双眼,模模糊糊只见眼前站着一个满脸血迹,身上黑乎乎脏兮兮的男子,早已心乱如麻,又被震的七荤八素的新娘子脑中暂时性的短路了那么几秒钟,也不管这面前的男子比自家相公瘦了两圈,便呜呜的哭着靠了上去。“相公,相公,奴家好怕!奴家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新娘子双手死死的攥住了男子的衣襟,似乎怕地震会再来一次,又怕自己的相公突然离自己而去,于是那丰腴不下于吴小环的身子使劲往男子身上靠着,满脸咸涩且乌七八黑的赃物一股脑儿的往男子身上蹭去,显然她不在乎自家相公的身上比自己更脏,她在乎的是劫后余生之后被相公拥在怀中的充实感、安全感!赵子凡还未及反应便被一具丰腴火热的身子给贴住,心说欧阳汐的身子什么时候变得和吴小环一个手感了。远处崴了脚的韩公子愤怒的举着右手抗议,怒极后又摇摇晃晃的蹲着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块碎裂的砖块,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如一头吃人的霸王龙般朝这里扑来。那新娘子哭的实在凄苦,仿佛也说不尽的委屈要向相公倾诉,那手上更是使足了劲儿的搂着赵子凡,深怕他刺溜跑了似地。赵子凡此时已是力竭之时,推了几推竟也无法将她弄开。“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赵子凡被一个铁箍似的帮助,用快要虚脱的声音吐出了几个字,他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眼前只有一个黑色的人影晃动,根本看不分明。“咦…..相公你…莫非是被这地震给震昏了脑袋,连你的娘子也不认识了么?”新娘子靠在赵子凡肩头,赵子凡大呼吃不消,她实在是有够重的!偏偏他又逃脱不得,两人便在这废墟之中保持着一个滑稽且暧昧的姿势。“相公啊!呜呜呜,我是你的新娘子吴莲啊!你….你看看我呐!”新娘子哭哭啼啼的抱住了赵子凡的脑袋,用力的摇晃了几下,一双蒙了沙子的眼睛黑不拉几的瞪着,她急的快要疯了,若是相公被震傻了,那她的后半辈子岂不是要喝一个傻子过?!“啊…你是吴莲,你不是欧阳汐嘛?”赵子凡欲哭无泪,起先他还兴冲冲的以为这里边的是欧阳汐,朦朦胧胧间见一个全身大红霞帔的女子跌跌撞撞的从里边滚了出来,更是以为欧阳汐也还活着,便要大呼老天开眼,菩萨慈悲保佑的云云。在被吴莲晃得几乎要晕了之后,赵子凡终于确定,这女子不是欧阳汐!赵子凡的心一下又从天堂直落地狱,他所求不多,只希望看到一个活生生蹦蹦跳的欧阳汐,哪怕从今以后她为他人之妇,但只要她还活着,便是对赵子凡最大的安慰。而现在这女子显然不是欧阳汐,支撑着赵子凡到现在的意念立时溃散,他身子一软犹如被抽丝剥茧的蚕蛹没了主心骨,仰面倒在了地上。赵子凡已经无法流出一滴泪了,他彻底的绝望了,想要朝着天空嘶吼几声发泄一下,可是嗓子眼里却只发出干涩的啊啊几声,便再也发不出丝毫的声音。天空中一只孤单的雁儿飞过,本是一行一排人字形的雁儿此时却是形单影只,只剩下凄厉的鸣叫声,飞了不过几丈,那雁儿突然停止了挥动翅膀,笔直直的从高空直冲而下,啪的一声摔成了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