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离开,小乔爬上床,从衣兜里把所有银子都掏出来,放在棉被上一锭一锭慢慢数,汪浩哲忍不住轻哂:“就四粒银子,用数这么多次?”小乔叹气:“我知道啊,四两,用完就没有了……”汪浩哲看着他,目光坚定:“没有就没有,我不想你再四处乱跑,又遇上次那样的事怎么办?我可以忍受清苦,不能失去你,日后也无法向父母交待!等过一阵子我好了,自会想法子!”小乔回头,俯脸凑近去看他:“哥哥,你……记得父母了么?”“人谁无父母?我们自是有父母的!我隐约觉得,我们的父母一定很尊贵,还有,家里似乎不止我与你两兄弟?”汪浩哲探手进枕下摸出明珠,拿在眼前凝神注目:“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里身在很大的宅府,院中亭台楼阁,繁花似锦,有好几个与我一般大的男子,我们一起争执,论剑,谈笑,感觉像手足……”小乔眼睛一眨不眨:“你看见我了吗?”汪浩哲摇头:“没有!你这么小,应是与看护你的奶娘婢仆在一起!”他忽然蹙起眉:“我们家境应是十分富足,何以你小小年纪懂得这些生计?一路而来,所有事物你打点得有如大人,只除了年幼,你世故精灵,我甚至……都不如你?”“落难之中,怎及得在家享受父母千般宠爱?我是兄弟中最聪明早慧的,什么事都肯钻研探索,最爱往厨下看人做菜,你忘了?”小乔伸手把那颗明珠抓走:“我说怎么不见了,是哥哥藏起来!”汪浩哲的思路被她打断,略显懊恼:“是你晚上拿着睡觉,又抓不牢,我替你收着。”“睡吧!”小乔帮他掖好被角,吹熄灯安静躺下:本想在他面前透露日子艰难,以博得他通融允许自己和大牛再出门一趟,没料到竟引得他脑子开窍,他有了点点记忆,是这颗明珠引发的?她摸了摸自己枕下垫在最底层的小包袱,那里边有个长方形精致的铜牌,也是当初汪浩哲挂在腰间的,如果拿出来,对他会不会起到相同的作用?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要不要由着他恢复记忆?恢复了记忆自己或许就没有哥哥了,可是黄文正在哪里?黑暗中小乔大睁着眼睛,现在的她到底比刚穿来时有了些底气,多少摸得清这朝代的一些风俗习惯,有坏人,好人也很多,像大牛一家,就肯让她依靠,如果汪浩哲要离开,她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成没人要的孤儿了,可是,一路相携而来,假“兄弟”之间分外默契,心理上她比汪浩哲大好几岁,他却能让她感觉到沉稳安定,就像真有哥哥陪伴在身边让自己依赖,她常想是不是因为这个名字的缘故。彼此牵挂,相互关心,没有血缘又如何?走了,还真是舍不得……小乔藏着点心事,大牛日子也不好过,从小认定喜欢的莲表妹说不嫁就不嫁他了,他大受打击,说是失恋也不为过,小乔只是觉得十六少年恋爱娶妻那也太早了,怎么看大牛和汪浩哲都像现代高中时期的男孩子,或许因为是长子,做大哥的吧,方显得老成。更让大牛难以接受的是潘二娘逼着他去新定下的未婚妻家走动,潘二娘说,李家为什么看上潘家?那是因为潘家男孩多,而且个个孝顺能干,李家却有两个女儿生在前头,最后才是两个男孩,还太小,李家男主人故去两年,当娘的辛苦撑着一个家,急迫要将成年的大女儿嫁出去,寻得能干女婿,认下人丁盛旺的姻亲,这对娘家是有好处的。而今大牛做了李家未婚女婿,就该承担起她家一些责任,年前带上兄弟去探看一下家里有什么粗重活需要做,房屋捡漏,柴草补足,将院落围墙篱笆重新整理好,丈母娘需要上街采买年货,便驾车来回护送……大牛早上临走来向小乔和汪浩哲告知行踪,小乔看着他一张脸皱得像苦瓜,好似要上刑场般,忍不住乐了,咯咯笑个不停。汪浩哲拿书本拍了他一下:“笑人家做什么?婚姻非同儿戏,原是要听父母之命,新定下的女子就算再不合心意,大牛再不喜欢,也得顺从!”小乔闲得无聊,起了拿他寻乐子的心思:“哥,我好像记得你也有未婚妻哦,那女子长得好丑!”汪浩哲表情有些激动,紧握住小乔的手认真而急切地问:“你可记清楚了?是哪家女子,姓甚名谁?好好想想,这可是一条线索,寻到她,便能寻到我们的家人!”小乔翻白眼倒在**讨饶:“哥你别逼我,我想不起来了……”晚上天色擦黑大牛才回到家,三豹跑出去帮着卸了牛车上的东西搬进屋,小乔看得目瞪口呆:全是上好年货、各种食材、本地难得见到的水果,还有几条布匹和几床新棉被……大牛笑着看小乔:“我跑了一趟县城,送丈母娘去买年货,再往药店给生病的小舅子捡副药,结果遇见梅香姑娘……六福楼有位姑娘感了风寒,也要买药,她说你连日不上县城,掌柜的问了好多遍,并让我随后去一趟六福楼,掌柜的有话要交待。我未敢带着丈母娘去,将她送回家,又急忙赶往县城,见着掌柜的,她只是着急问你好不好,我说都好,她才放心了,说这些天天寒地冻的,教我们好好儿在家呆着,过个欢乐喜庆年节,给了这许多东西,还有这个!”把一个荷包递给小乔,小乔接过来当着全家人的面往饭桌上一倾,白花花的银子在灯光下闪耀着炫目的光彩,小乔点了一下:“六十两,加上上次的四十两,六福楼给我们的报酬是一百两!”大妞目光灼灼地看着小乔:“你是招财童子,对不对?坐在家里不挪窝,银子从天上掉下来给你!”小乔笑了:“这银子可是大牛哥带回来的,关我什么事啊?”潘富年道:“我从前跟着陈家二爷,那是个极聪明的读书人,他说过一句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又说你只管尽全力去做,总会有好处等着你。我想,小乔应了二爷的话,他有那运气,又尽力把事情做全做好了,好处自然跟在后头来了……”潘二娘点着头:“你爹说得对,是这个道理!小乔和大牛前几天往县城跑,小小个人儿,深更半夜不着家,站在小凳子上教人做菜,烟熏火燎的,谁曾见过银子从天上掉下来?那一番辛苦你倒不提!”大妞愧疚地摸摸小乔的头:“对不住,是姐姐不好,就会胡言乱语。”小乔呵呵笑:“咱们自己家人面前,爱怎么说不行?只是到外边不要随意跟人提起,毕竟我这么小,却懂得这些手艺,有点惊人呢!”潘二娘目光严厉地扫过孩子们:“听见没有?你们自小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但这回要说漏了什么,小心娘给你们把嘴巴缝上!”得了这笔银子,小乔心里轻松不少,兄弟俩谁也不必外出抛头露面了,不用为生计费神,陪着汪浩哲蛰伏一段时日,安安静静养伤吧。她拿了二十两银子,四十两交给潘二娘:“二姨说潘家算是有点基业了,这是姨夫和二姨多年辛苦挣下的,但仅仅是脚下这片土地和几亩水田,两个鱼塘我觉得还不够!这银子是我和大牛哥一起挣来,按说我与哥哥住在这里,该全部交由二姨收着,但哥哥有伤在身,我得留点银子以备不时之需,我就拿二十两吧,剩下四十两二姨收着,家里近期吃用穿着不需开销,开春以后要买各样农具种子花费些,若有人卖田卖地姨夫可以买下来,慢慢扩充家业,您说呢?”潘二娘含笑看着小乔:“你是个有主见的,心思比大牛还精细,二姨不把你当小孩儿看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二姨最爽快,我最喜欢二姨这样的了!”小乔一张脸涂得紫黑,即便笑得眉眼舒展,也没人看得出来,倒是她那缺了门牙的嘴儿豁然一笑还险些流口水,把一屋子人乐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