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兴隆,财源不断,不提郑大婶如何喜形之色,潘家兄妹几个高兴之余,在郑大婶的鼓励鞭策下更加努力肯干,小乔看着喜来登这么好的形势不觉心痒痒的,有点后悔当初怎么就能断然说出不要一点干股那种傻话来。她是受了汪浩哲的影响,身体的康复和天气、环境、心情确实关系很大,入住厚院的汪浩哲身体痊愈得很快,而他言谈中频频透露“归去”的信息让小乔有些心慌,拿不准汪浩哲记忆恢复得怎样,晚上睡觉前总忍不住问他这样那样,偏偏汪浩哲是个沉稳性子,大多用一句话便打发了她:“不要急,待哥哥想清楚些都告诉你!”当初冯老探查出他身上和脑部有多许内伤,小乔告诉冯老说哥哥受伤以来,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连家人都记不起,若非自己紧跟着他,他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弟弟,冯老听后很严肃地又细细为汪浩哲把脉许久,方跟小乔说起自己遇到过的几桩脑部被重创的病例,他说,如此症状是因为脑袋被击打,内颅有血块形成压住经络,导致记忆尽失,而头颅之内有积瘀医药一时难及,好在对性命已无大碍,至于因此失掉的记忆,有人身体康复之后会慢慢重新想起,有人却一辈子再记不起来,也有人记起受伤前之事,却又完全忘了伤后发生的事情,各人体质原因,结果不尽相同,冯老让小乔做好思想准备,她的哥哥属于哪一种,他这个资历深厚的大夫也不敢妄下判断。小乔此时已打定主意。不管哪样结果,她都接受,只要汪浩哲能记起前事,找回他自己。汪小乔和汪浩哲,在这个世界是虚拟的。没有身份文牒,经不起推敲,任何一个想与他们兄弟作对的人。只要刻意追查一番,他们就会被官府注目甚至抓走,还要带累给予他们帮助、收留他们的人。小乔渐渐认同汪浩哲的想法:这个地方不能久留。该走的时候,就要走得绝然。因此她拒绝了郑大婶的好意,郑大婶为了实现心愿,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三间大门店她原先租了两间给别人用,自己只占了一间隔开来用,后边一个宽大的院子也划分开来租给左邻右舍。小乔建议她全部收回,重新归整一番,打通来场子竟也不算小。没有楼层便索性照着古雅园林方向装修,粉色墙栗木桌椅。花式精巧的窗格,因后院占地广,更要重点装饰……这些,都在年前就写成文字交大牛半夜进县城时送到郑记,郑大婶有心,都照做了。郑大婶原先说给小乔四个干股,只道大牛是跟随他的,没想过要另给大牛干股,小乔答应新酒店开业初期她会一直在,但推辞干股,只说受之有愧,因为经营新酒店的本钱和地盘都是郑大婶的,自己以后总会返乡,但请郑大婶照顾大牛兄弟就好。郑大婶哪里听不出小乔话里的意思?小家伙精灵,怕自己外乡人的身份被欺负,拉了他表哥来出头的吧?但见大牛也算忠厚老实,又是县城附近的农庄人家,要寻根究底起来也容易,当即便二话不说,把干股拔到大牛名下,又坚决地签下文书契约,至此,小乔就不说什么了,却也不好意思要太多,退回一股,只让大牛占三股。小乔初见郑大婶,只觉她就是个面慈心善的普通中年女人,在她店里吃了一餐饭,无意间胡诌几句,教她做几个菜,倒让她露出城府来,及至接触多了,郑大婶跟她说起一件事,又让她吃惊不小。见自己的娘一出手便要让人三股,郑冬哥劝了几次,但郑大婶却是诚心要和小乔合作,并不在意这点,冬哥却也无奈,人各有志,他既不想接手娘的饭馆,也就没资格多说什么,只抽空替娘管帐册,不教娘吃亏,自己也放心。郑大婶对于小乔却是深信不疑,这小小孩子竟然有经营酒店的天份,他未必很能干,但他懂那么多菜谱,手艺高超,他的精明和敏锐更让她折服,儿子虽然孝顺,始终与她志不同道不合,她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每每想起来就无比郁闷。遇到小乔,看他指点着她的门店侃侃而谈,把当年那人说的话又重新说了一番,她激动了,那颗沉寂多年的心忽然间躁动,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横下一条心: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凭什么她就该这样不声不响过下去?像块被扔在水底的石头,永无翻身之时?就算只为冒一个泡,迟了很多年又如何?她要拼一拼,看是什么样的结果!她并不是生来就会当垆卖酒、临街开饭馆,当年她也曾是爹娘膝下承受百般宠溺的娇娇女儿,爹娘年过半百才生有她这个独女,爱之不尽,养在后院什么活儿也不让做,从不谙世事的青涩少女渐渐变成肥腰糙面的粗壮女人,这却有赖于她的丈夫,名扬江南一带的花桥县城六福楼大酒店那位表面上的老板戚荣发。戚荣发把六福楼经营得风生水起,享誉四方,看去荣光无限,富贵厚重,却没人知道其实他只是个上门女婿,而且还是个抛子弃妻赶去上门的负心男人,真正的老板是他那位深居简出的太太,六福楼老东家的独女。或许戚荣发天生就是个专娶独女的命,他体格高大健壮,相貌堂堂,在江门县城娶得郑氏,不到两年生了儿子冬哥,二老相继离世,他接手老丈人经营了一辈子的几个山货店,和郑氏商量,把山货店全部卖掉,带着妻儿来到山明水秀风光绮丽的花桥县城,买下了这条街上的三个门店和后边大院子,他带着郑氏站在门口,指指点点,热情洋溢地说了那番若干年后由小乔再来复述的话,那时候的郑氏眼里心里全是丈夫。完全信任和依赖他,她万万没想到,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丈夫突然变脸,甩给她一纸休书。不顾儿子冬哥的哭求,去到他任掌柜的六福楼做了上门女婿。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开始时也像冬哥一样跪下哭求他不要离去。他给了她一个理由:六福楼的小姐怀孕了,是他的孩子!那一刻,她体会到灰飞烟灭是什么滋味。往日夫妻恩爱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丈夫说变就变了!她强撑着问他那这三间门店怎么办?他不打算把那个计划继续下去了吗?他沉默良久,看着七岁的冬哥说道:“你以为有那么容易的事吗?说和做,天差地远!凭着这几间屋子,够你们母子过活了,我会看着你们,不至让你们穷困,没事不要来找我,若让人知道我曾经婚配。有碍六福楼声誉!”她便没说什么,乖乖收了那张休书,冬哥大哭着求她去拉回爹爹。她扬手打了冬哥一把掌,几日后。她晕倒摔倒,不幸小产,才发现自己也怀孕了,可怜的胎儿没成形就滑掉。躺在**几个月动弹不得,自己和冬哥是怎么活下来,她不清楚,从那以后,冬哥和她母子相依为命,但这孩子从此性子变得清冷,有什么事都不肯和她说了。然后她开始为生计忧心,靠着出租房子和院子的钱母子俩凑合着能过日子,但冬哥要读书,她自己还需要吃几味药,戚荣发说过的话大概已经不记得了,并没再来看母子俩,她也没巴望他来,在她那颗尚还年轻简单的心里,这个男人已经跟她没有关系了,任何过错她都可以原谅,唯独不能接受他让另一个女人的肚子大起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提,她也不会再碰他!但她没阻止他来看冬哥啊,她不想冬哥没有爹,可是他不来了,她能有什么办法?她时不时地跟街坊邻居打听六福楼,人家说那可是全县最好最大的酒店啊,进去吃饭的都是富贵人家,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她没有手艺,也不会别的生计,记得他说过,在这地方开个饭馆即便不会经营发不了财,也绝不会亏损,于是变卖了几样首饰,买了物什开起小饭馆来,果然不过数月,凭着她这种勉强把米煮熟,炒菜只会放盐的手艺,居然也能让日子过得松活许多。冬哥却对经营饭馆深恶痛绝,非但不肯帮她,还求她关了门店,说不要走那人的路子,他不是好人,不要学他……戚荣发终于来看他们母子,那是在十年以后,他生不出儿子来,和六福楼小姐连生四个姑娘,他是来认儿子的,想让冬哥随他回乡一趟。此时她自觉手艺精进不少,打理这样一个小饭馆娴熟自如,在他面前有意无意显露一点成就感,谁知他却用半带怜悯的目光看她,她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嘲笑和轻视,她怒了——没错,她无能,只会沿袭他的意向安排生活,时光把她打磨成一个壮实粗陋的女人,那又如何?当初没有她,没有她爹娘给的资产,他能够在花桥县站稳脚?能够体面光鲜地走去六福楼应聘做掌柜,从而勾搭上人家小姐?他有那运筹的本事,懂经营善管理,当初若肯为了妻儿拼搏一番,把这三间门店打理好,到如今就算不能像六福楼那般荣耀,至少也会有所成就,且好好一个家不会散了,她不会小产,冬哥,还是他的儿子!母子俩拒绝了他的“好意”,把他赶出门,看到邻舍惊疑的眼光,她忽然有种想掀风作浪的感觉,对了,她想到她早已抛头露面多年,再不是当年那个怯弱的少妇,她从来不说冬哥的爹哪里去了,日子一久,也没人再问,谁来承认她这是好心为别人考虑?如今他一句没儿子就想认回冬哥,合着他根本就不在意脸面,反而又是她自作多情了?作恶的意念一起就再也打压不下来,偏偏又让她遇着小乔,魔症了一般,她只觉得自己深身是力气,她要照着他以前规划好的去做,她要让喜来登蒸蒸日上,她不介意人们知道她原来是六福楼老板的元配发妻,冬哥是戚荣发的长子!六福楼有四层楼又怎样?喜来登将来要建起五层六层,势必要压住六福楼,她的冬哥不稀罕进六福楼,看都不会看一眼!(未完待续)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