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洗漱梳妆完毕,姚妈妈端过一碗肉粥让她吃完再过花厅见客,说道:“客人都是用过早饭来的,小姐也先吃些东西才好与她们饮茶说话,若是空着肚子,在客人面前吃多了点心,不好看!”小乔也不多说什么,她还真打算那样做,宋娉婷和孙兰贞又不是外人,打小在一起,谁不知道谁?倒是沈秋玉,纠结啊,她是黄文娇的小友,摸不清人家脾性,还是小心相待为好。肚子是真饿了,爽快把粥吃完,茶水漱过口,先走去看看青梅,见她又倒在**呼呼大睡,心里不禁笑骂赵瑜害人不浅,交待小丫头照看好她,自往花厅走来。原本三个好朋友一起,从不拘礼,又是在自家内院,可以遣开丫环婆子们,自由自在地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这次却多了个沈秋玉,说话间不免多了点顾忌。沈秋玉却比孙兰贞随和放得开,笑着对小乔说:“想是昨日看院子太累的吧?本不该就过来打扰,母亲牵挂你们兄妹,让我来瞧瞧你们住的地方。若是不适,便先搬去我家明月轩住着,那儿近你们家大宅……我看这林宅挺好挺宽敞的,回去也好与母亲交待一声了。”小乔忙道:“多谢沈伯母关心!累你跑这一趟,这宅子是我娘族里人的房产,我们兄妹住着还好,请转告伯父伯母:不必为我们挂心!”沈秋玉又问:“吉祥呢?怎不见它?昨晚我担忧了一夜,怕它随你们回来住不惯,乱飞了出去,再找不着回家的路就糟了。往日都是我喂它,见着我它才会出声,别的丫头们逗它。它并不爱理的。”小乔笑着说:“多亏了你们,不然也就没有吉祥了。它很好。昨晚吵闹了一阵。婆子们嫌它聒噪,拿到别的院子里去放着。”沈秋玉惊奇道:“怎么拿的?它可不让人碰!就算夜里睡觉也警醒得很,稍一近身,就醒来。朴楞楞乱飞一气!”小乔说:“我用链子把它锁起来了,它很生气。骂了我!”宋娉婷在一旁惊奇道:“什么东西?还会生气骂人?”孙兰贞一笑:“定是只禽鸟,不然怎会飞!”小乔点头:“是只鹦鹉,我和哥哥们小时候养的。我们家的人走之后。它居无定所,每天到沈小姐家讨吃喝!”沈秋玉笑道:“瞧你说的!远亲不如亲邻,一家人似的,客气什么?连吉祥也知道这个理儿——刚才你说吉祥骂你了,它怎么骂?”“我把它锁住,它发觉挣不脱。就瞪着我说:坏姑娘!”小乔学着吉祥的口气,几个人笑个不停。沈秋玉掩着嘴道:“真是有趣!我们因怕它乱飞,想捉住它,它却只是躲开,从不作声,只远远地瞪着人看!”孙兰贞说:“吉祥很聪明,它知道自家人亲近可以骂,别人,它却是不敢骂的!”骂了,只怕连最后一点吃食都没有!小乔看一眼沈秋玉,又望向孙兰贞和宋娉婷,微笑道:“多亏沈小姐,不然吉祥等不到旧主人回来,这些年早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那日在冯园,大家分别得匆促,未及告诉你们原由,沈小姐也不是外人,原是旧日邻居——我七岁以前,是在京城生长的,七岁以后才随哥哥去了江南,所以,事实上,我也算是京城人氏!”孙兰贞安静地微笑着看她,宋娉婷拈起白细瓷蓝花碟子一根抽丝牛筋糖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说道:“你这江南人竟是假的,骗了我们这么多年!怪道我说你才刚来京城没几天,就能说得一口地道京城口音!”小乔一笑:“冒充江南人,韦越云也是暂时用的别名,祖父其实是外祖父……并非故意骗你们,我有隐情!现在可以说了,我父亲当年因同僚犯错,受牵连被贬,而今圣上明察秋毫,认为父亲其实过失很小,决定重新启用,如此,我父亲带着一家老小,不日回京,我和哥哥,也就不必叫韦华陶、韦越云,重新用我们原来的名字:黄文正、黄文娇!沈秋玉小姐是我家邻居,小时候时常在一起玩,她知道我,这就正式与你们说,我是黄文娇!”孙兰贞说:“这事你不说,我也知道了!”小乔看着她:“那日只是对钱婉丽说了几句,她父亲犯的罪,起因在多年前,我父亲被贬,她父亲升官,那只是过眼云烟,那种富贵长久不了,真相永远掩盖不住,我父亲还是要回来的!”宋娉婷说:“钱家人那德性,看着就不舒服,落到今日局面不是没有原因。别的不说,往日初一十五去城外上香,遇到他家人,便知是如何跋扈无礼,佛门净地,讲究个众生平等,他家倒好,调城防卫将整个寺庙围起来,那架势竟是效仿帝王家,他们一家子在里边悠哉悠哉上香礼佛,吃斋喝茶,老半天才完事出来,寺外拦了满满一山门的远近香客,一个个敢怒不敢言,我与娘亲就被拦过一次,当时我想上去与他家理论,娘亲不让,只说,佛门净地,要有耐心,他家如此作为,再厚的福缘,也没用!果然真是如此!”孙兰贞点头:“钱贵田一个兵部尚书,不过正三品,便敢如此越制,实在过份!”沈秋玉讥笑道:“老人们说的,什么树长什么果子。看他家钱婉丽,从不主动与三品官以下人家的女儿来往,那眼睛都长额头上去了。他家二姑娘连夜被休回家,不是没有道理,定是目无尊长,太过骄横所至!听说钱大姑娘在连家也不修妇德,对公婆无礼,忌妒成性,此次钱家被抄,钱贵田斩了首,满门妇孺小子没入官奴,董家休妻不受牵连,连家被几次问讯,丢了脸面,恨得都不肯要回他家大少夫人了,连大人一户部尚书,大公子也是为官的人,使个关系说几句话便能办到的事,却也是一纸休书,断了夫妻情份,连大姑娘就此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宋娉婷哼了一声:“活该!”孙兰贞和小乔默然无语,小乔倒不是可怜钱家女儿们,比及她们,黄家人要惨多了,一开头就被批了斩,若不是阴差阳错,这世上还有黄继盛一家老小吗?她和孙兰贞想到一处去了: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夫妻情义?大难来时,男人们自保前程,毫不犹豫地选择休掉结发妻子,一丝生机都不肯给,这未免太无情太残忍了,同为女子,心里总是有点恻恻。安静地喝了两口茶,小乔笑着说道:“秋玉一早来,是奉了沈伯母之命探看我们兄妹的住处,娉婷和兰贞,你们俩也来这么早做什么?到京城这许久,我还是第一次睡这么迟,便被你们逮着,真不服气!”宋娉婷噗地喷出一口茶:“你还委屈了?那日分开怎么说的?第二天就见面,结果过去好几天不见!你不找我们,我们自己大清早兴冲冲地找来了,谁知你睡得好安逸,日上三竿不起床,你哥哥倒是好说话,招待我们坐了一会,谁耐烦跟他消磨时辰?快娶亲的人,无话可说了!便哄他说,你宝贝妹妹这么久没动静,不定会怎样怎样哦,他果然中计,一急之下便领着我们冲进你房里去了!”小乔叹气:“我那傻哥哥哟,落到你们手里还不被耍得团团转!”宋娉婷忽又笑道:“韦华陶……呃,是黄文正黄二公子,以前也觉着他一表人材潇洒英俊,可惜家住江南,要知道是京城人氏,倒可以多看几眼!”孙兰~~书书网www.shushuw.cn-更新首发~~贞呛咳:“你什么意思?家住江南怎么啦?人是会走的!”“不是总说叶落归根吗?老了总要回去,江南虽好,我还是住惯京城!”小乔白了宋娉婷一眼:“现在说这些话有意思吗?别找借口了,你也是个眼睛长额头顶的,哪会看上韦家小门小户!”宋娉婷扔她一粒瓜子壳:“不过开个玩笑,你说这话才没意思,眼睛长额头顶,那不成怪物了?”两人光顾着互相取笑,没察觉到旁边的沈秋玉一阵失神,笑容收起,脸色变得很难看。孙兰贞觉察到了,忙示意小乔,小乔关心地问道:“秋玉,可是哪里不适?”沈秋玉勉强笑了笑,顺势扶着头道:“哦,是有点头疼,想是起得太早,受了凉风……文娇,我得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小乔说:“若是太难受,先到房里躺着歇会吧?”宋娉婷却是个直爽性子,看出人家是想找借口先走,故意说道:“你家又没有头痛药,或许沈小姐家里常备有的!”沈秋玉点头:“头痛药我家常备有,我回家吃一剂就能好!文娇,那我回去了!”小乔想了想,便扬声喊门外一个小丫头进来:“去报与二少爷:沈小姐忽然头痛,请二少爷去老宅子里,顺路送沈小姐回家!”沈秋玉闻言,微微松口气,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