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狩猎,带着妃嫔、近臣、文武官员,众皇子、皇女驸马,还有宗室子弟和眷属们,前有三千羽林军,后有守备营,中间有御前侍卫队,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随传随到的暗卫,鹰笛阵阵,天上猎鹰起起落落,凶猛精悍的猎犬四处奔跑,大队人马踏过之处,腾起漫天烟尘,浩浩荡荡,势同出征。荥阳公主很喜欢乖巧又有主见的蒙玉屏,带着她坐在同一部马车里,因路途还长着,骑半天马贵女们吃不消,还是留点体力到猎区再骑上马做个样子。透过纱帘看见端王身穿玉色团龙锦袍,领一队人马站在稍高的小山包上检视队伍,荥阳公主撩起窗帘朝端王挥挥手,端王笑着点了点头,明朗的笑容从蒙玉屏眼前闪过,她只装没看到,心跳如鼓,脸上却神色平静。敬王骑着匹棕色马过来,和端王走在一起。端王看了看敬王的马:“好像是我送你的北漠良马?你到底会不会养马,我交给你那时可不是这样儿!”敬王懊恼:“那几个蠢材,又说懂马,不管什么好马交到他们手里,不是给养死了就是瘦得皮包骨,气死我了!”“不行就换人!”“换过好几拔,唉,弄得我都心凉了——莫不是我那王府里有鬼怪,马也养不成,人也养不好!”端王哧地一笑:“我看你气色始终这样,挺好的嘛!”敬王也笑:“若是连我也不成了。那还得了?”端王问他:“就你一个?不带敬王妃么?”“莫提她,如今看都不想看见!”敬王面露愠色:“以前只是觉得她无趣令人生厌,却没想到心肠歹毒狠辣,连我身边人也不放过,揪住个小错就往死里打,秋云也是个蠢的,有了身孕不自知。太医来诊问过才知已经四十多天……没有用了,连秋云以后都不能再生!”端王怔住:“五弟如何处置,仍由着她做主母?”敬王冷笑:“害我子嗣。岂能容得她逍遥?但她毕竟占着个妃位,有淑妃在父皇身边,惯会搬弄。也没有声张,只让人给她吃了药,慢慢便会病重,之后关进别院,由她要死要活!”端王想到太子府也曾有侍妾相互残害的事发生,不由得感叹,后院妻妾成群,你争我夺,最先受到伤害的往往是子嗣!幸亏他有小乔,一个小乔足够他疼爱一辈子。不需要承受那样的烦恼!再往前走,赶上了庄王和仁王,两匹棕红马一左一右夹住匹白马在中间,似乎正说得热闹,细看中间那人却是状元郎许俊卿。见端王和敬王上来。几个人忙见礼打声招呼,敬王笑道:“怎么像是你二人把状元郎给劫了?他不是应该在皇上身边吗?”许俊卿苦笑:“仁王殿下自个儿才学不浅,偏要抓了我来,要我为小王爷开蒙!”庄王说:“我怎及得状元郎?先与你定下,日后太子若是找你,我和七弟的孩儿也可沾光!对了。还有四哥的!都是同一年出生,一般大,你可莫要推辞!”端王好笑:都没生出来呢,这两位也太性急了吧!便为许俊卿开脱:“还小着呢,乘兴出来打猎的,你们莫纠缠得俊卿没了心情!”庄王和仁王放过许俊卿,庄王见敬王讪讪然自己走在一边,知道此刻提及孩子,却是触动了他的烦恼,便四下张望,有意岔开话题:“五哥,今年没人陪你骑马满坡乱跑了——还以为宋娉婷那丫头会跟了你一起来!”敬王笑笑:“她如今好事将近,怎会再来趁这个热闹?还不得老实在家等着做新娘!”仁王笑着说:“宋娉婷那丫头,看着就是个刁顽跋扈的,不肯受规矩束缚,若是没本事拿住她还真不敢娶回家……却不知她走了什么运,让今科榜眼给看上了!听说那榜眼是江南名士,斯文秀雅,这回真正是秀才遇着兵了!”兄弟几个说说笑笑,许俊卿渐渐落在后头,脱离了他们。听着王爷们议论猜测宋娉婷的婚事由何而来,他内心不免酸痛,一切起因,就在眼前历历再现。不能忘记那位娇憨俊美的韦公子,即便在得知她是端王的女人,一颗心坠入深谷之时,仍然拼命地在脑海里留住她的笑颜!他拿不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可就在看清她的人,听着她轻闲淡笑着对闺友作的一番指点,他心里狂跳不停——一直求之不见的,正是她啊!时运弄人,端王先行一步,她已被聘作端王妃!却不能放下她了,她的影像刻在他心里,不能也不想抹掉!如丧考妣般,只觉得心如刀绞,用了一天一夜来克制自己的伤悲,几乎没有勇气去参加那场科考,勉强应对,没想到还能考上,殿试时他狠下心来:若不能进士及第,此生就此作罢!他中了状元,而那个被她指为状元的,成了榜眼!状元和榜眼之差,只在毫厘!那个女子,有一颗七巧玲珑心,才会有一双能识人的慧眼!端王府大婚,他和弟弟去参加了婚宴,赵瑜是父亲的学生,从小到大,彼此并不陌生。看着赵瑜手持红绸牵引新娘,喜堂上和新娘拜天地,不顾喜娘阻拦凑近新娘说悄悄话,那满脸的幸福,灿烂的笑容,先是刺痛了他,随后内心逐渐平和——那样的女子,任何一个男人得到了都会宠爱非常,她没有理由得不到赵瑜的深情!既然今生与她无缘,那就退隐一边,把最美好的祝福给她,让与她有缘的人好好疼爱她,唯愿她喜乐常在,一生幸福!他是新科状元,进了翰林院,认识韦老,听说是端王妃的外公,忍不住就多与韦老接近,听到她的一些消息:婚后幸福快乐,有了身孕,被端王当成宝一般护着,极少出门……他很安心,为她感到高兴。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掩卷沉思之际,会忽然想起那天的偶遇,下意识地重温她的神情言语,明媚的笑容、清澈的双眸、活泼清甜的笑语……无意似有情,如沐春风,待一切虚幻影像消失,他空荡荡的心里便又多添一层忧郁。午后到达猎区,早被派遣过来的兵丁已平整好驻地,搭起各式帐蓬,王爷们的帐蓬区分在皇上的大帐左下首,庄王和仁王各带有侍妾,敬王也有两名侍女,端王没带女眷,便住在最外边的一个帐蓬里,还是在边关时的老习惯,贴身服侍的只有青山和绿水。其实许多将官都喜欢用男侍从,简单利落、准确快捷,青山和绿水帮他洗头搓澡,梳头穿衣,动作轻快从容,有条不紊,后来的海棠几个丫头做的也不见得比他们好多少。荥阳公主住在另一个区域,把自己的物件安顿好,跟驸马说了一声,便带着蒙玉屏走出去转一圈,她得先去找那几位箭术厉害、善于射杀狐狸野兔的弟兄们打声招呼:明天有皮毛好的猎物要记得留些给荥阳公主!驸马是个文官,体质不怎么好,能够骑着马跟随大伙儿赶来看个热闹就不错了,巴望他为她射杀猎物那还是算了。走了几个地方,猛省到四弟瑞王没有侍妾带在身边,怕是还不能整理好帐蓬呢,赶紧急步往端王那里去,看看能替他做些什么。端王帐前侍卫三三两两闲散地站着,见了荥阳公主俱都行礼问安,再看到荥阳公主身后的蒙玉屏,都认得,也不觉奇怪:能喊端王瑜哥哥,那自然和荥阳公主也是亲戚了。帐蓬里已经打理得很好,整齐干爽,端王正坐在**将一份图牒打开来细看,听侍卫报说荥阳公主来了,便抬起头,笑着喊了声:“姐姐!”荥阳公主将一身简洁装束,显得刚柔并济的蒙玉屏指给他看:“还记得明州蒙家么?母后的舅家,这是蒙玉屏,母后小表弟的女儿!”蒙玉屏却含羞笑着对荥阳公主说道:“我见着瑜哥哥了,那日去公主府拜访时说过!”荥阳公主眨了眨眼:“我连日来实在太忙,许多事都不记得了!见过就好,日后再带你去端王府拜见端王妃!”端王看着蒙玉屏,含笑道:“端王妃近段不太愿意见外人,过一阵子吧!你既是跟了公主来,明日便在女队里,由一位女将军带领,自有你们的玩法,公主们会有侍卫护着,到时你要自己注意些安全!”蒙玉屏点头,认真地大声答应:“是,我记住了!”荥阳公主笑了起来,拍拍她:“瞧你这干练样儿,都可以做一名小兵了!”端王又问蒙玉屏除了会骑马还会什么,蒙玉屏说会射箭,以前在明州也有陪堂姐去参加过山上的狩猎,懂一点打猎的规矩。端王笑着说道:“那刚好合适,今年参加冬季狩猎的命妇贵女比去年增多,你们的女将军正愁会射箭的人员不够分配,一会让荥阳公主带你去一趟那边营帐,你或能派上用场!”蒙玉屏明亮的双眸闪动华彩,和端王对视着,欣喜地说道:“我愿听从将军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