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你没事吧?”连亦尘的口,已经先于他的心,关切着面前的女子的不适。“我没事。可能是在水里泡了一会儿,有些受了寒,感冒……回去洗个热水澡就没事了……”安若溪轻轻抽了抽微痒的鼻子,无所谓的一笑。话虽这么说,但看来自己真得赶紧回去休息一下了,现在感冒还是萌芽状态,要不然等一会儿严重了,遭罪的可是自己。经过陆笼晴这件事,安若溪总算是看明白了,那淳于焉连为他办事的人的死活都可以不顾,对于她,只怕到时更会眼睁睁的看着她病死,她才不能让他称心如意呢。“你有事情,先去忙吧,连大哥……我也要重新打水去了。”望着打翻在地的大笨木桶,安若溪苦命的向前把它提了起来。一边抬着,一边暗暗的抱怨着,不明白古人为什么要把一个空空的木桶,做得这么重。连亦尘听着她脆生生的嗓音微带沙哑,看着她有些费劲的提着那厚重的木桶,理智告诉他,他不宜插手任何事情,更何况是她?但眼见她力不从心的样子,心中却有难以自抑的不忍。“娘娘,你身子不适,打水这种粗活就由属下代劳吧。”说话间,已从安若溪的手中接过了木桶。即使他的眼睛未与她接触,却依然能感觉到她微微的错愕,以及反应过来时,嘴角那甜美的一笑,澄澈璀灿,令人炫目。连亦尘听到她毫不掩饰的愉悦与感激:“谢谢你,连大哥……”那样的嗓音,比树梢上正在唱歌的黄鹂鸟还要清脆动听。**听到有人声回来的陆笼晴,走到房门口,恰好便看到院子中,连亦尘目光闪烁的望着王妃娘娘的情景,心中蓦地一沉。“娘娘……”蓦地听到声音的连亦尘,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他向来醒觉,却在适才对着安若溪之时,竟不觉失了神。这样不该发生在他身上的失误,太过危险。陆笼晴的出现,对安若溪来说,却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见她脸色苍白的倚在门口,看起来仍是很虚弱,不由的紧走两步,迎了上去。“笼晴,你醒了……你身子还未痊愈,怎么不多躺着休息一会儿?”说话间,兀自伸出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又摸了摸自己作对比,但觉已不再烫手。“还好,烧已经退了许多……”松了口气,安若溪道。她一系列关怀的举止,皆是心之所至,毫不虚伪造作。陆笼晴只觉一股暖流瞬时涌遍全身。连亦尘情知自己在此地不宜久留,遂道:“如果娘娘没有其他的吩咐,属下先行告退。”恭谨疏离的话声,将安若溪的注意力转了过来,望向连亦尘那与声音一样轻淡的面色,她能察觉到他不想逗留的意愿。“嗯,连大哥、你有事先去忙吧,刚才多谢了。”心无杂念的对连亦尘道谢,安若溪却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陆笼晴,在听到她毫不避讳的称呼“连大哥”之时,苍白的面色,不由的一变。连亦尘却是心头一恍,如果说先前他还在为自己一时冲动的举止而隐隐后悔与不安,那现在,看着安若溪如此的诚挚与坦然,令他也不由的随之平和。“属下告退。”微微将目光从安若溪的身上移开,连亦尘讳莫如深的扫了一眼她身旁的婢女陆笼晴,然后抬步,稳健的走出了凉欢轩。安若溪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到底是在哪里不妥,却又说不清道不明。既然如此,甩甩头,也就不再纠结。阵风拂面,有些些的冷意。“外面风大,我们快回房吧。”安若溪回头向陆笼晴道。**望着王妃娘娘面色如常,陆笼晴却仍为刚才的一幕,难以平静释怀。如果说从前的她,遇到此事,只会明哲保身,做好自己的份内便可,但现在,面对安若溪一次次的诚心相待,她却无法再装作无动于衷。“娘娘,你怎么会和连侍卫在一起?”明知可能会有的后果,但犹豫了片刻之后,陆笼晴还是咬了咬牙,忍不住开口道。“我去打水的路上,差一点把水洒在连大哥的身上,然后他就好心的帮我把水都提了回来……真是多亏了他……”安若溪不疑有他,随口回道。在说到连亦尘之时,安若溪毫无异样的坦然,就像任何一个普通人在谈论一个帮助她的陌生人一样,感激甚至愿与其相交,但却并无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深意。“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陆笼晴挣扎了一番,终于还是开口道。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安若溪不由的心中一动。“什么当讲不当讲,不用这么顾忌,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啦。”她又不是什么“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贪官污吏,难不成还管着旁人的言论自由?况且直觉她接下来的话,肯定与自己以及连亦尘有关,更是好奇,不能错过。便见陆笼晴又着实犹疑了片刻,方才下定决心一般的开口道:“娘娘,奴婢以为……你与连侍卫还是不要走得太近才好……”安若溪的心,咯噔一下。“始终男女授受不亲,娘娘您贵为王妃娘娘,虽然行得正坐得端,只是怕落在别有用心之人的眼里,又是一场是非……”安若溪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问一句“为什么”,一旁的陆笼晴已经忙不迭的解释道。对于一个严守礼教大防的古人来说,这样的“担忧”合情合理,但安若溪却总觉得事情没有她说的这么简单,陆笼晴似在刻意隐瞒什么,一定别有内情。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安若溪不由得心头一跳,直觉从前的沐凝汐身上有着不为己知的秘密,却苦于找不到真相。虽然先前陆笼晴告诉了她一些有关淳于焉为何不待见她的缘由,但细想下来,却有着许多的破绽,尤其是得知身边的陆笼晴竟是淳于焉派来的奸细,更感其中的利害关系,是“失了忆”的她所不知道的复杂。人都有好奇之心,况且现在她占着沐凝汐的身体,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多了解一些总没有坏处吧?心念一转,已有计较。“连大哥只是帮我挑了两担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这么严重吗?况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嘴巴张在别人身上,要说什么,我们也阻止不了,只要我问心无愧就可以了……”安若溪状若无意的道。“除非我与连大哥之前,是有什么我现在忘了的事情……”瞥了一眼陆笼晴欲语还休的神情,安若溪语气一转,续道。本是带几分调笑的意味,但是眼见陆笼晴因为自己这最后一句话,而瞬间面色大变,直如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安若溪疑心更重,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样子,难不成之前的沐凝汐,竟真的与那连亦尘有什么“私情”?“难道我猜对了?笼晴,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念头甫起,安若溪紧抓不放,急切的问道。“娘娘……”情知说多错多,陆笼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犹豫的嗫喏道。话音未落,却已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话头就此截断,望着她一张煞白的小脸,因为剧烈的咳嗽而顿生不正常的潮红,安若溪心下不忍,哪还顾得上疑问,赶忙帮她轻拍着背部,顺了顺气。“我去帮你倒杯水……”说话间,遂起身忙活去了。陆笼晴咳嗽的间隙,还欲待阻止,安若溪顺手将她按在座位上。陆笼晴看着王妃娘娘忙忙碌碌的关切,心中滋味难以名状。“快,喝点水……”安若溪小心翼翼的将沏好的茶水送到陆笼晴的面前,有些滚烫,还不忘吹了吹。“多谢娘娘……”温暖的水汽氤氲到陆笼晴的眼眸里,就连她的声音都似乎沾染了湿意,微带哽咽道。安若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一杯水而已,举手之劳,不用这么感激涕零的……”大大咧咧的一笑,却见陆笼晴一双眼睛,似乎又红了几分。安若溪最见不得别人难过,不免更有些手足无措了。“奴婢感激的不只是这个……更是因为娘娘的舍身相救……奴婢听人说,娘娘您为了给奴婢找大夫,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跳入湖水之中……奴婢实在不配娘娘如此相待……”陆笼晴嗫喏道。比起整个王府,因为安若溪的安然无恙而震惊一片,更令陆笼晴激荡不止的,却仅是她为救她这一件事而已。深深的感激与内疚,在她的心底交互冲撞着,难以平息。面对陆笼晴的感谢,安若溪不禁有些讪讪的。若是从前从她的话语中,听到什么有关“不配”之类的字眼,安若溪一定会认为,这是她的所谓尊卑有别的思想在作怪,但是自从淳于焉的口中得知她细作的身份之后,那么她一直以来的划清界限与欲说还休,便通通有了解释。原本安若溪先前还一直在纠结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陆笼晴,是劈头盖脸的责问,抑或是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继续相处?但她发现此时此刻,自己终究无法装成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