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去后院宣连亦尘觐见……”轻轻淡淡的声音开口,淳于焉漫不经心的吩咐道。听到“连亦尘”三个字,安若溪的心,不由的一跳,虽然之前已隐隐猜出会是他,但亲耳听到,还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下意识的望向身畔的男子,却惟见他俊朗冷硬的侧脸,神色淡淡,自有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疏离淡漠。感觉到掌心里的小手,在听到那个名字之时,不自觉的挣扎了一下,淳于焉眸色一沉,手势不由紧了紧,将她的一切躁动和不安,尽数压了下去。适才的暗流汹涌,随着淳于焉的一声下令,似乎烟消云散,锁月台里各怀心事的众人,也仿佛松了一口气,在等待着那即将出场的所谓淳安国第一剑客的空隙,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再次响起,一眼望去,只觉其乐融融,一片热闹祥和之气。惟有安若溪反倒一片忧心忡忡的样子,不时的下意识的向门口张望张望,说不出的焦切与烦躁,偶尔狠狠的瞪两眼身畔那只混蛋加变态,只可惜她杀人的目光,落在那神情自若、无知无辜的男人身上,就好比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轻而易举便被卸去了力道,最后还软绵绵的就给弹了回来,要多挫败就有多挫败。若不是那宇洵澈虎视眈眈的目光,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自己,安若溪真恨不得将自己眼前这张天妒人恨的俊颜,给剁吧剁吧,撒点盐和胡椒粉,煮煮吃了,不对,是扔去喂狗……只是,她这般咬牙切齿的瞪着别人,殊不知此刻有另外一人,也正咬牙切齿的瞪着她,不消说,这焉王府里,除了那柳灼萝,只怕再也无第二人。那种又妒忌又怨恨的眼光,似巴不得在安若溪的身上狠狠的戳出几个洞来,当然最好是落在那张狐媚的脸上……看她还敢不敢勾引她的王爷?苏苑莛美目流转,珍珠般的眸子里,仿佛将众人的一切情绪都尽收眼底,却又仿佛什么都不曾关注,娇艳欲滴的唇瓣间,凝着一抹似有还无的弧度,一心一意的浅酌着白玉杯中的美酒。安若溪还在继续臆想着各种各样对付那只变态的美事,却突然听到一片嘈杂的人声,渐次的偃旗息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细细碎碎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安若溪心中一动,向门口看去,便见此刻神色自若,气宇轩昂的走来的男子,不正是淳于焉和苏苑莛口中的淳安国第一剑客连亦尘吗?不知他的伤势好转了没有?“属下连亦尘参见王爷……娘娘……”在距离主位三四步的地方停住,连亦尘躬身行了一礼,声音恭谨而疏淡,只是若是有心人,却可以听得出他开口称呼“娘娘”二字之时,极微不可闻的一丝异样之感。纵然稍稍低着头,连亦尘也清楚的知道那个女子,此刻就坐在他的对面,她的目光像这锁月台的所有人一样,集中在他身上,却惟有他知道,她与他们,定是不同的。他很想抬起头来,看她一眼,但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免礼吧……”淳于焉淡淡开口,似稍稍停顿了一下,目光扫了一眼对面的宇洵澈和他的侍卫方全,然后介绍道:“这位是越商国第一剑客……世子盛情难却,亦尘你就跟方侍卫比试切磋一下吧……”“属下遵命。”连亦尘神色未变,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微微转身,目光直视着有越商国第一剑客之称的方全,清淡的嗓音,开口道:“请。”平静的一个字,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仿佛面对的不是即将到来的生死搏杀,仅是再寻常不过的请客吃饭一般。安若溪却似乎比他心里还没底。从他一进来,她就在纠结一个问题,不知道连亦尘的伤势如何了?他一贯善于隐藏痛苦,所以从面上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是以她也就更担心。若是他拖着病体上阵,岂不是输的可能性实在太大?再瞅瞅那个一脸胜券在握的越商国第一剑客,安若溪更是七上八下了。眼看着他一言不发,却已利剑在手,明晃晃的剑刃,在烛火重重的反射下,流转出森然阴冷的青光,剑声清越,似带着嗜血的欢快。大战一触即发。“等等。”安若溪屏住呼吸,话音却已冲口而出。大殿里剑拔弩张的气势,一下子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而陷入一片诡异,席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说话的女子,一个个都等待着她的“等等”的解释。安若溪不由的有些窘。“我的意思是……这样就开始了吗?”忍不住擦了擦额角并没有的汗,安若溪“呵呵”干笑两声,脑子里飞速的转着,希望赶紧想出一个能够说得通的道理来。但是身畔淳于焉的目光,却像是一把刀一样,似有若无的贴在她身上,冷冷的硬硬的,很是难受。思绪有些混沌,安若溪脸上强撑着的笑意,就快僵住了。“妹妹你不需要太过担心……”就在这时,苏苑莛温柔善解的声音突然响起,似恰到好处的解救了安若溪的尴尬,便听她顿了一顿,续道:“方侍卫与连侍卫都是数一数二的剑客,武功高强……必是可以点到即止,不会伤害到对方的……”安若溪的心,不由的一跳,没想到她这点担忧的小私心,竟然能够被苏苑莛一语道破,惊叹她的**,自己的演技差之余,心中却又是莫名的一沉,隐隐觉得这样的“安慰”,似别有深意。下意识的望向那善解人意的女子,目光却在掠过中间隔着的淳于焉之时,被他坚硬似铁的侧脸给弹了回来。安若溪如被人当场揭穿心事般,又是尴尬,又是异样,只能“呵呵”的干笑着,掩饰着不自然。连亦尘远远的望着对面的女子,从他的角度,只可以看到她精致的侧脸,在满室璀璨的灯火映照下,莹润似玉,流光溢彩。她是在为自己担心吗?仅仅只是这样的念头闪过,连亦尘的心,便不能自抑的怦怦跳动着,如同有人在那里点燃了无数的烟花,一点一点的绽开朵朵的快乐,连淳于焉凉凉的目光扫过他,都一时之间没有察觉。空气中,有暗流汹涌,缓缓流淌,各怀心事的众人,隐忍的情绪,如绷紧的弦,一触即发。“侧妃娘娘此话差矣……”略带生硬的嗓音响起,打破了锁月台里陷入短暂沉默的气氛,那越商国第一剑客方全似等的不耐烦,冷冷道:“高手过招,生死只在一线之间……非你死就是我亡,又谈何点到为止?……你们若是怕了,就此认输即可,这才是保命的法子……”他语气中的嘲笑和不屑,丝毫的不掩饰,听得席上淳安国众大臣莫不义愤填膺,不过这样的不平,却仅限于彼此间窃窃私语和议论纷纷而已,落在连亦尘身上的目光,更多了几分鄙视,仿佛是他让他们,不,整个淳安国都蒙羞了一般。连亦尘的眸里,却惟有远处那一抹窈窕的身影。似最后望了女子一眼般,连亦尘缓缓将目光移开,却正触到淳于焉讳莫如深的瞳孔,心中一沉,却继而平静如常。“对连某来说,只有死,没有输……”云淡风轻的语声,似在说着最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情而已,落在安若溪的耳朵里,却如同惊涛骇浪。眼皮一跳,却听连亦尘的沉郁的嗓音再次响起,说的是:“动手吧。”剑光凌厉,眼见着对峙的二人,身上的杀气陡盛,大战蓄势待发,安若溪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再次冲口而出道:“等等……”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安若溪咬了咬牙,全当不闻不见,脑子里飞速的掠着,寻找着能够化解这一场打斗的办法。若是平时,这样三番两次的被人打断他的兴,宇洵澈早已恼了,只是当见着面前的小女人,一双黑珍珠般的大眼,滴溜溜的转着,似在算计着什么的时候,他却不由的看的有些心痒难耐。“四王妃这次又要小王一众人等什么?”便听那宇洵澈,丝毫不掩饰的调笑道。安若溪心中一动,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我是觉得吧……”特意将声音放轻放柔,安若溪浅浅开口道:“世子好不容易到王府做客,原本是喜事一桩……若是一会儿的比试之中,无论哪一方有了损伤,见了血,岂不是太过不吉利……”说到这里,安若溪停了下来,好看的眉眼,不由的轻轻一皱,如春风吹过池塘,惊起的一圈圈涟漪。“你说对吗?宇世子……”媚眼如丝,似有若无的扫过面前的男人,清脆的嗓音,低低浅浅,温柔缱绻,轻的像一场梦一样。那“宇世子”四个字,就像盘丝洞里千丝万缕的网一般,将宇洵澈的整个身子,整颗心都围在里面,如同被无数的蚂蚁,爬过他的每一条经脉,带来一波一波酥酥麻麻的触感。安若溪望着那肆无忌惮的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忍住心底一阵紧过一阵的恶寒,娇艳欲滴的唇瓣间,却是愈加的笑靥如花。被淳于焉的大掌牵着的手心,传来尖锐的疼痛,男人的力度,似在竭力隐忍着某种愤怒,安若溪的眼角不由的一跳,仍是生生的将对他的懊恼给压回了肚子里。虽然明知连亦尘不一定就会输给那个什么越商国第一剑客,但是一来恐他伤势未愈,二来却也的确不希望他有丝毫的意外发生,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想看到这莫名其妙的比武。现在,安若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自己这蹩脚的“美人计”能够管用。偌大的锁月台,顿时又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