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世子……你没事了吧?……”忍住两个腮帮子的酸痛,安若溪竭力的维持着嘴角那一抹撑出来的微笑,尽量让它显得既诚挚又关切,对着面前的宇洵澈款款开口道,心底却将那把她推到这乐客居来的混蛋淳于焉骂了个底朝天。“小王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听侍卫说……是汐儿你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及时救回了小王……小王当真是无以为报……”宇洵澈灼灼的目光,直直的钉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充满了自作多情式的感激。安若溪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生怕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以身相许”之类的恐怖言论,脸上不由讪讪一笑,赶忙将脑子里那只变态毫无留情的赶跑,抖擞精神,准备专心致志的解决眼前的这朵奇葩。“宇世子你太客气了……世子是焉王府的贵客……关系着越商国和淳安国两国的邦交……若是世子你在焉王府里有任何的差池……只怕连累焉王府上上下下不说,也会影响两国的情谊……汐儿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实在当不起世子的错爱……”这番话,安若溪自认说的极之冠冕堂皇,三言两语,轻描淡写间,就将自己与面前的男人划清了界限。果然就看见宇洵澈那一张略显阴柔的俊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失落之情。“原来真的是这样……”便见那宇洵澈面上一副大为受伤的模样,语气更是痛心疾首一般,开口道:“……先前四王爷跟小王说汐儿你之所以甘愿冒着清誉尽毁的危险,来救小王的性命……不过是因为担心万一小王有个三长两短,就会因此牵累到四王爷……看似你救的人是小王,但其实你最终真正想要维护的那个人……是四王爷罢了……”无暇理会面前的男人是悲是喜,安若溪却为着他话中另一个男人的言论,而不由的心中一动……其时,当那侍卫方全气急败坏的将他家主子宇洵澈的溺水,迁怒于整个焉王府之时,安若溪的第一反应,果然就跟他那个淳于焉杜撰的一模一样,他就像是她肚子里的一条蛔虫一般,将她隐藏在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仿佛要刻意躲避着的真相,毫不留情的看穿,然后揭开,让她不为人知的秘密,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安若溪的心间,突然油生一股说不说来的滋味,诚如古人常说的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齐齐涌上来,然后这种种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不停的发酵、翻搅、融合,混成一锅,至今分不清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女人不经意的陷入短暂沉默的神情,却让宇洵澈更加认定了淳于焉所告诉他的“事实真相”……“还有……先前那不熟的牛肉,生吞活剥的的鱼片……都是因为你不想嫁给小王……所以才想出这样的伎俩,试图让小王知难而退吗?……汐儿你就真的这么不舍得离开四王爷吗?……”便听那宇洵澈平日里总是轻佻浅薄的一把声音,此刻却是充满了深深的哀伤之类的调调,那哀怨的语气,哀怨的表情,活像一个为情所伤、痴心不悔的江湖“情圣”……“呵呵……”干笑两声,安若溪忍住想要赠他一枚大大的白眼的冲动,很想理直气壮的冲口而出,告诉他,以上的内容,纯属淳于焉个人虚构,以及捏造,如有雷同……那也只不过是对了一半……没错,她是很不想嫁给面前的这宇洵澈,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舍得离开那只变态的淳于焉啊?……恰恰相反,天知道,她是有多么的希望能够离得他越远越好啊……原本她一心以为,在“分手”这件事上,那个淳于焉难得的会有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的时候……即两人都巴不得对方能够有多远就多远的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一开始,事实也的确证明了她的前期猜测……当时,宇洵澈要他休了她,他不是很痛快的答应了吗?……也正基于此,为了不让他称心如意,所以安若溪才费尽心机的跟他对着干,意图让宇洵澈打消娶她的念头……却没承想,不过短短数日的时间,情况却急转其下……那个淳于焉不仅不再迫不及待的想将她“卖”给宇洵澈,现在更是使尽卑鄙的手段,逼迫着她在宇洵澈面前扮演情深款款,还扬言无论如何也绝不允许她嫁给任何别的男人,否则就要将她的丫鬟陆笼晴卖给那些沿江卖笑的青楼花船……一想到先前在凉欢轩之中,那个淳于焉粗粝的大掌,狠狠掐着她的脸颊,拿陆笼晴威胁她的情景,安若溪心中暂时压制住的一腔怒火,便不由的蹭蹭的又烧了起来。世上怎么会有他那种喜怒无常,翻脸快过翻书的混蛋加变态?前一秒,还满身戾气的恨不能将她咬牙切齿,拆骨入腹;紧接着却可以若无其事的逼迫着她对他依依不舍,费尽心机的想要留住她……不明真相的人,还会以为他突然良心发现……甚至像在现代时,大部分偶像剧走的套路,即在他即将失去她的那一刻,才幡然醒悟,她对他是有多么的重要……明明知道这无疑于天方夜谭,但是无意间胡思乱想到这一点之时,安若溪的一颗心,还是不由自主的砰然一跳……自从眼前这个宇洵澈出现之后,那个淳于焉真的是愈来愈令人捉摸不透……他对她一切的所作所为……会不会真的是源于一丝小小的在乎与嫉妒呢?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念头,让安若溪的心脏,像火箭一样,迅速的升高,直欲要迫不及待的跳出腔子来一般,但这不该有的,近乎于自作多情的想法,很快便被她毫不留情的否决了……怎么可能?淳于焉那只变态,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安若溪你是疯了,还是有受虐倾向啊?居然会产生这么不靠谱的念头?是否真的是近墨者黑呢?接触的那混蛋时间长了,连她自己都变得神经兮兮,不正常了呢?安若溪简直懊恼的要死。一颗心,就像是被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轰然砸进去的湖水,刹那间,搅起无数的惊涛骇浪,惹来一圈又一圈涟漪,久久不能平息,纷杂迷乱的思绪,在一片浑浑噩噩的脑海里,不断的飞速的掠过,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整个人,飘飘忽忽,懵懵懂懂,茫然无措。只是她这略带迷蒙与彷徨的神情,落在一旁的宇洵澈眼里,却只道是小女人被人当面揭穿心事的羞涩,等同于她默认了她不舍得离开那个淳于焉的事实……意识到这一点,宇洵澈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感到很悲伤,很失落才对,结果这样的情绪,酝酿了半天,却更多的是被不能理解的愤愤不平所取代。便听那宇洵澈懊恼的开口道:“小王就不明白了……关于那个四王爷跟汐儿你的关系,小王也略知一二……洞房花烛之夜,他抛下新婚妻子,独守空房也就罢了……成亲这许多日子来,他居然还将你放在一个简陋粗鄙到极致的凉欢轩里待着,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这样一个男人……小王真的想不通,汐儿你怎么会喜欢上他?……”越说越气,也许这才是让宇洵澈最为纠结的。“我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他?……”神思尚游于外太空的安若溪,蓦然间听到有人替自己打抱不平,想也未想的,便随声附和,但是等这句惊世骇俗的话,顺溜的冲口而出之后,才堪堪的反应过来,自己是有多么的……奇葩……安若溪恨不得将那毫无节操的舌头,给狠狠的咬断,看它再敢不经过大脑,自作主张的胡言乱语……一颗心,简直懊恼的要死,尤其是眼瞧着那因为自己这无遮无拦的一句“表白”,而目瞪口呆的宇洵澈,安若溪更是想直接挖个地洞,钻进去得了,省的在这里丢人现眼。罢了,反正自己此次来见这宇洵澈的目的,就是为那个淳于焉所迫,以求眼前的越商国南平王世子能够对她死了心,打消其想要“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惟有以身相许”的念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断了他的念想也好。深深呼吸一口气,牙一咬,心一狠,便听安若溪款款开口道:“我的意思是……其实,很多时候,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不管他是不是同样的喜欢你,不管他怎样对待你……甚至不管他是好是坏,是对是错……你的心,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身上……即使明知将来的结果,可能会被伤的体无完肤,万劫不复……但是,你却无法停止自己对他的喜欢……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含笑饮砒霜,痛并快乐着吧……”一口气吐出这么一大段肉麻的台词,安若溪自己都忍不住的恶寒,鸡皮疙瘩早已经掉了一地。现时的她,对这卑微的近乎于低到尘土里的爱情,实在不以为然,对她来说,爱人如爱己的修为,已臻化境,更何况是爱一个人,爱到比自己还要深刻呢?所以当看到面前的宇洵澈,为着自己这装腔作势的一番情深意重的剖白,而深深的震荡不已的时候,安若溪惟有禁不住的有趣。只是,今日的玩笑之言,却不知将来的哪一日,会变成自己的谶语。“汐儿,你果真这样的喜欢那个四王爷吗?……”过了许久,便听那宇洵澈仍是激荡不已的开口问道。“是呀……虽然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我……可我还是想要留在他的身边,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他的背影就好……”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安若溪脸上还要装出一副悠悠的神情,缠绵悱恻,无怨无悔。心里却将那个淳于焉的祖宗十八代都挖了出来,用自己能想到的骂人词语都招呼了一遍之后,这才稍稍缓解了自己因为这番严重违心的言论而带来的恶心之感。“小王从来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竟会喜欢到如此的地步……”宇洵澈却是深深的沉浸在她营造的“爱情”里,不能自拔,少年得志的他,身边从来不缺美女萦怀,而他,游走于万花丛中,却从没有遇到过一个值得他如此相待的女子,而回想他府中的那一十七位美妾,虽然也时时为着他的宠幸而争风吃醋,但终究却无一人会这般的眷恋着他吧?……一念及此,竟不由的感到深深的寂寞。下意识的望向面前的女子,她精致的侧脸,像是世间最上等的羊脂美玉般,兀自散发着莹润的流光,那样的娇美俏丽,令人心悸……当日,在宴席之上,他对她的一见钟情,更多的是被她一颦一笑的美色所惑,就跟那些曾经吸引过他的美姬,没有任何的分别,但现在,宇洵澈却觉得她在自己眼中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男女之情仿佛弱化,取而代之的更多的是欣赏,与惺惺相惜的敬重珍视……“汐儿,你放心……若是日后那个四王爷,胆敢对你不好,小王一定会替你出头,找他算账……”豪气陡升,转瞬之间,宇洵澈已换了心境,此刻的他,想的并非是如何占有面前的女子,而是怎样的保护她。安若溪的心不由的一跳,他这么说,是不是代表他不会再死皮白赖的非要娶她,那么淳于焉也就不能拿笼晴来威胁她了?那她是不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呢?还有,面前的这朵奇葩,突然之间变成了这么讲义气的“大侠”,让她也不禁有些稍稍的感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宇洵澈的声音再次响起,说的是:“不过,小王看那四王爷已经知错了……他先前来见小王,就是希望小王能够放弃娶你的打算……还说什么自从小王出现之后,他才知道你对他是有多么重要之类的一些话……本来小王还因为那个四王爷为着……”说到这里,宇洵澈自觉说得多了,差一点将不该说的事情,也透露了出来,遂含糊着将那“为着……”后面的内容给隐去了,接着道:“……竟不惜拿自己的王妃作交换……还有些瞧不起他……现在,却发现原来误会了他……”实际上,安若溪并没有留意到他后面说了些什么,她的一颗心,为之激荡不已的,乃是那一句“他才知道你对他是有多么的重要”……会吗?明知道那个淳于焉突然之间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处处透着奇怪,说不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图,但安若溪还是不由的想象着,从他凉薄的唇瓣间,缓缓的倾吐而出,这样一句近乎情深意浓、缱绻缠绵的话语,该是怎样的旖旎……一颗心,就像是元夕之夜,半空之中,轰然炸开的一朵朵璀璨的烟火一般,明知道是虚幻,是短暂,是抓不住,握不紧的,但是在它绽开的那一刹那,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沉沦,不能自拔的欣喜若狂……**从乐客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凉风习习,渐渐吹散了安若溪飘渺恍惚的绮思,冷静下来之余,满心满脑里,却仍尽是淳于焉那只变态的身影,驱之不走,挥之不去,如影随形。灰暗的天色,愈加的阴沉,大片的乌云,在头顶飞速的积聚着,看起来,一场蓬勃的大雨,已经蓄势待发,不能避免。扫去心底纷纷呈呈的杂乱,安若溪不由的加快了步伐,只希望能在雨落之前,赶回她的凉欢轩去。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心愿,到头来,都无法实现。刚走了一半的路程,大雨已经迫不及待的倾盆而泄,如同有人站在厚重的云端之上,将水哗啦一下兜头浇下一般,毫无防备的将身处其中的人,淋了个落汤鸡。蒙蒙夜色里,珠子般的无根水,从天而降,稀里哗啦的打在安若溪的身上,带来丝丝缕缕的寒气,令人猝不及防的打了几个冷颤。安若溪狼狈的紧跑几步,希望能够在全身湿透之前,回到她的小窝,却悲催的发现,自己好像在这偌大的焉王府里,迷了路,许是侍卫婢女们也都躲在屋里避雨去了,周遭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哀叹一声,安若溪只得马不停蹄的寻找着可以暂时避雨的地方。再往前十几步的地方,似乎有一个小屋子,安若溪遂提起双腿,决定向着目标冲刺。突然,头上的一方空间,没有了雨水噼里啪啦击打在身上的钝痛之感,雨停了吗?安若溪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便见一柄二十四骨的油纸伞,像宇宙洪荒里突然开出来的一只梨花一般,罩在她的头顶,将天地间的一切风霜雪雨,尽数阻挡在伞的外面,为她圈出一方干爽宁静的天空。隔着挺直青翠的竹木伞柄,安若溪的目光,落在面前那为自己撑起一道屏障的男子……但见他温润轻淡的脸庞,在阴暗潮湿的无边天色里,似一块白玉,静静流转着清润的光芒,仿若黑暗里的一盏灯,照亮着旅人彷徨无依的心湖。安若溪微微一笑,开口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