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儿你可还曾记得……你失忆之前,那个唤作‘兰儿’的陪嫁丫鬟吗?……你可还记得,她是因何被朕活活杖毙的吗?……”男人施施然的话声,仿佛来自幽暗不见天日的地府,明明是暖意融融的天气,安若溪却陡然如堕冰窖,冷意沁人。她怎么会忘记?即使对那“兰儿”无半分半毫的印象,但她被活活杖毙这件事,却如同蛰伏在她心底的一条毒蛇,随时都会突然跳出来,用它的利齿,狠狠咬她一口……就像是现在,安若溪已经听到它兴奋而欢快的爬过她血液的响动……“需要朕提醒你一下吗?……”嘴角泛着残笑,淳于焉目光似雪,飘飘洒洒笼在女子的身上,如若要将那些冷冰冰的气息,全都死死的钉进她的骨髓里一般。“朕当初一心想着亲征临川国……也算是间接为母妃报仇……结果却被汐儿你将消息传给了那端木谨,令他捷足先登,使得临川国覆灭在他手中……就此也毁了朕的希望……”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后来才会如有深仇大恨般的对待她……现今旧事重提,历历在目,却仿似蒙尘隔世一般……当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与她,竟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眸色一恍,继而却是随之一厉,爆裂开层层势在必得的精光,淳于焉冷冷睨着面前的女子,一把清冽的嗓音,又平又硬,如同说的仅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一般:“沐凝汐……那个丫鬟之所以会被活活杖毙,是因着她将一切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她是为你而死的……”安若溪如遭电击……原来如此……她一直好奇,从前到底发生过什么,竟让眼前的男人当初如此的恨她……现在真相揭开,却于她,失了意义……那是过去的沐凝汐与淳于焉的恩怨,事过境迁,本就跟她安若溪再没有任何的关系……她恐惧的乃是,他突然提起这陈年旧事的目的……“从那时起……朕就立下了一个规矩……任何想要通风报信,勾结外敌……试图抢走朕某件东西的人……朕一定会让他至死都后悔对朕的背叛……”男人俊美如大理石刻的脸容上,神情阴郁而寒戾,抑压似远处天边,缓缓逼近的层层乌云,遮住了满目日光,在艳阳高照的空气里,笼罩下大片大片狂风骤雨蓄势而来的幽暗,无穷无尽,无休无止,势要拉扯着印在他瞳孔中的那一道身影,沉溺在他织成的漫天大网里,苦苦纠缠,挣脱不得,直到她再无力逃脱。“淳于焉……你想说这么?……”悬在半空之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厚重,仿佛随时都会坠着安若溪,往那无底深渊里折堕,永生永世都不得翻身之日。她终于肯唤他的名字了吗?……嘴角泛起一抹讽笑,淳于焉冷眸似刃,狠狠剐在面前的女子身上,一把凛冽的嗓音,如同锐器倏然划过生铁,有极刺耳的尖锐与残虐,说的是:“来人……将她带上来……”眼角不能自抑的一跳,安若溪定定的望住那随着男人一声令下,而被侍卫拖行在地,向她而来的一个人影,但见其所过之处,在颗颗雨花石铺成的小径上,长长拖下一道蜿蜒的血印子,猩红鲜活的颜色,星星点点晕开在晶莹的石子间,有触目惊心的妖艳。“琴儿……”安若溪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那匍匐在地、满身血污、气息奄奄的女子面前的,颤抖的双手,几乎扶不住她单薄的身子,那些黏在她破败不堪的衣衫上的暗红**,浓稠而潮湿,紧紧贴在她的掌心,冰冷的触感,由肌肤渗进骨头里,将她残存的最后一丁点温暖,也给毫不留情的挤逼了出去,惟有渐浓渐烈的寒气,一丝一丝的漫延在她的体内,如同要将她就此冻了住,从今往后,几许热量,也无法融化……“娘娘……”女子在她的怀中,费力的睁开双眸,那死灰般黯淡的瞳仁,在望清楚她之后,迸射出短暂的生命之辉,破碎的嗓音,如同被打折了的一只玩偶,断断续续,艰难的从她干裂成一道道口子的唇瓣间,本能般的吐出来,说的是:“奴婢……不负你的所托……已经将信物……送到了靖远国……”女子微微张翕的嘴角,如同一尾频临灭亡的鱼,短短几句话,仿若便已用尽了她提着的那口气,昏厥不醒……安若溪想开口,却突然陡觉声音如同被人抽光了一样,那些争先恐后的字眼,似千刀万剐般,冲撞在她的喉咙间,迫不及待的想要暴露在空气之中,但最终却连半分半毫也挤不出来,只能任由它们火烧一般四处流窜着,鲠在胸腔里,将那一颗砰然跳动的心,生生焚毁殆尽。紧紧扶住那琴儿身子的纤细手臂,被人箍上铁钳一般的大掌,巨大的力量,将她从跌坐的地上,毫不留情的拽了起来,直直撞上男人坚如磐石的胸膛……痛吗?不,安若溪觉不出一点疼痛来……她才知道,原来痛这种感觉,也是需要花费力气的……而现在的她,面对着眼前的男人,却已经提不起任何的情绪来……心如飞灰,大抵也就如此吧?……“沐凝汐……你以为派人将那劳什子的信物带给端木谨……就可以离开朕的身边吗?……”淳于焉粗粝而沁凉的大掌,死死扣住女子的手腕,任指节泛白,青筋暴露,那凶狠而炽烈的力度,仿佛恨不得就此将她纤细的腕,生生捏碎了一般……似乎惟有这样,方能让她感知他此时此刻,心底密密层层潮水一般的愤怒与痛楚……“朕告诉你……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休想将你带走……”狂肆而暴虐的话声,从男人凉薄的唇瓣间,烈火一般燃烧开来,那幽深不见底的寒眸,聚散开层层叠叠的血色如雾,整个人,似一只危险的豹子,面对着试图抢夺它猎物的敌人,有非生即死的凶残。这样一个霸道的男人……安若溪真的觉得是如此的可笑……于是,她便笑了……嘴角绽开泠泠的弧度,似日光下的溶溶积雪,流转着化为蒸汽前的最后一抹耀眼夺目的清辉……“淳于焉……你留不下我的……”明眸若水,安若溪定定的望进男人卷着烈烈风暴的寒眸,那里,倒映着她静如坟茔的身影,在他的眼里,她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已决定死去……“谨大哥很快会来带我走……对了,我还修书给了宇世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皇上之所以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势如破竹,夺取皇位……可是有着靖远国和越商国两方的支持……若是因为汐儿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女子,而将皇上处心积虑换来的一切,陷入岌岌可危的地步,未免太过得不偿失……皇位与汐儿之间……聪明如皇上您,应该知道作何选择……”嫣红似血的唇瓣间,缓缓荡漾开妖娆的笑意,比枝头那极致盛放的桃花,还要动人心魄,这样一张甜糯绵软的小嘴,曾无数次的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妩媚呻吟,而如今,倾吐而出的话音,却比这世间最见血封喉的毒箭,还要令人痛不欲生……灼烈的大掌,狠狠掐在女子细致滑腻的脸庞之上,迫着她仰头,迎接他的暴虐,淳于焉死死盯着她,寒眸似剑,恨不能穿透她澄亮透彻的双瞳,直望到她的灵魂深处去,他真的很想看看,那里,他到底有着怎样的影像?……不,他不甘心……他不相信……她离得了他……“你说得对……朕从来都知道,该如何选择……”眸色残戾,精光陡然炽盛,男人眼底,凝聚开来势在必得的熊熊火焰,凛冽的话声,仿若从幽幽地府传来,有着惊心动魄的魔力,一字一句,说的是:“很好……尽管让他们放马过来……别说是小小的端木谨和宇洵澈……就算阎王爷来要人……朕也绝对不会放汐儿你走……无论是谁……想要带走你……都必须先踏过朕的尸体……”掷地有声的话语,响彻在悠悠花海之中,像是一场太久远的美梦,虚幻而不真实。安若溪轻声笑了。盈盈笑意,比之天边泣血般的晚霞,还要让人耀眼而炫目,一把娇俏的嗓音,泠泠如莺,脆生生,活泼泼的从檀口里,倾吐而出:“多么动听的情话……可是怎么办?……淳于焉……你所说的这一切……一字一句,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我真的很想迫不及待的看看……到时的你,是不是真的甘心情愿为了留下我……被人踏过自己的尸体……”掐在她俏脸上的五根手指,像是要生生嵌入其中一般,捏的她双颊上的骨头又酸又痛,但那一双清冽的眸子,却依旧干涩,再也不会为着眼前的男人,氲湿半分。男人钉在她瞳仁里的寒眸,如火似冰,如刀似剑,非将她一片片剐了,不能消减心头之恨一般,阴戾暴虐的话声,从性感的薄唇间,雪丝一样飘飘扬扬的洒落,轻佻而残酷:“在那之前……先让朕看看汐儿你……如何在本王的身下……辗转承欢,欲生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