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悠悠,暖风熏熏,三月的和煦阳光,洒满那被马蹄扬起的飘渺尘埃之上,如在天地间铺叠开大片大片的金黄粼光,活泼泼,脆生生,连带着人的心情都仿佛透亮起来。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关于天气会影响心情这件事……对一个有修养有内涵的堂堂男子汉来说……完全是被那个矫情的女人,长年累月的荼毒出来的……一想到那个让人头疼不已的女人,端木无忧俊朗的眉眼,便不由的好看的一皱……忽而念及,若是她在跟前,肯定又会不容分说的伸出魔爪,替他抚平……同时,嘴里还会喋喋不休的对他“教育”着……端木无忧,不许皱眉头,再皱下去就成小老头了……真是好笑,这么多年了,她还拿他当三岁小孩吓唬,严重侮辱他的智商……况且,他端木无忧可是整个靖远国公认的美男子,偶尔皱皱眉头,只会让他更有魅力而已……当然,男人不能只靠一张英俊的脸蛋吃饭……她为数不多的甚有见地的话语之中的这一句,他还是认同的……所以,当那些劲装打扮的汉子,拦住了他们前行的马匹之时,端木无忧一张清逸的俊颜,已经无波无澜,那淡淡而漫不经心的神情……实在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应有的……呃,用那个女人的话来说,就是太早熟了……“诸位请留步……这条路乃是我家主子私有,非属官道……我家主子不想被人打扰,还请诸位绕道而行……”便见其中为首的一名汉子,出声拦阻道,又平又硬的嗓音,虽则刻意收敛,但明耳人显然能够听得出其有着极深厚的内功底子,再观与他一起的几人,莫不个个精神抖擞,身怀绝技,很显然这是一班训练有素的护卫……仆从尚且如此,不知他们口中的“主子”又是何方神圣?……只是,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得一把清脆的嗓音,曼声接口道:“此树是我栽,此路由我开,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钱……阿爹,我们这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劫道’的吗?……”这惊世骇俗般的言论一出口,纵使白锦堂见惯世面,此刻也不由的嘴角一抽,望向那说话之人……但见一名衣饰华贵的少年……看起来也就五六岁而已……端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明明是粉妆玉琢般的小小孩童,却偏偏显露着与他年龄十分不相称的成熟与深沉……那是自幼养尊处优,从心底散发出来的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气度……再看他身边那名被他称为“阿爹”的男子,面如冠玉,神情悠然,一张朗逸的脸容上,看则优而温润,但那一双潋滟的眸子,却兀自聚散着慑人的流光,深不见底,不可捉摸……而他周遭侍从打扮的护卫,只怕内功造诣也不在自己这些大内高手之下……正当白锦堂以为眼前这班人并不十分好打发的时候,却见那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不可触犯之气的男人,似有若无的扫过他家主子所在的方向,一双幽深如黑夜般的墨色瞳仁里,有大片大片未明的精光,陡然炽盛,但只一刹那,便已被悉数敛去,待得人想要细究之时,却早就恢复成一如既往的轻淡与无谓……便听男人温的嗓音,漫不经心的向着身畔的儿子开口道:“若他们真是‘劫道’的……只怕想要的……阿爹给不起……”端木无忧望着阿爹脸容上不自觉般陷入的某种悠远惘然之色,他虽相较于同龄的孩子,太过早熟了一点,但毕竟还是年纪太小,未能了解……只暗自奇怪,这个世上,难道还有阿爹给不起的东西吗?……不过这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问题,遂道:“给不起就不给……自己的东西,怎能拱手相让于他人?即便是抢,也要抢回来……阿爹你怎连这个道理也忘了?……”那小小少年,话声干脆利落,煞有介事的提点着他的阿爹,一双亮如辰星般的眉眼,却不自觉的隐隐透出股势在必得之气……那样的神情,细看之下,像极了某位故人……“若到时候有人想要从阿爹手中抢东西呢?……忧儿可会站在阿爹一边,帮着阿爹阻止坏人……守护娘亲呢?……”眸光一敛,便听那面如冠玉的男子,嗓音沉沉,悠声开口道。听他突然提起娘亲,端木无忧一张小脸上,现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娘亲那个女人……也就阿爹你会上赶子的想要娶她……忧儿可一点都不担心她会被别人抢去……”“这番话若是传到你娘亲的耳朵里……只怕忧儿你往后一个月都有得烦了……”低低的轻笑声,从男人削薄的唇瓣间,水一般流泻出来,他似乎已经想象到那可能会出现的有趣的情景,就连平日里一双轻淡而疏离的眸子,都不由的氤氲开来层层的笑意,荡进眼底,越发衬得整个人英气勃勃之中,透出股勾人魂魄的邪魅。便见那听得此言的端木无忧,一张总是神清气朗的小脸,不自觉的垮了垮,随即目光一凛,扫过那些正在窃窃失笑着的侍从,那警告的眼神,显然再清楚明白不过……众人立马收了玩笑之意,便听他身边一名护卫一脸正色的表着忠心耿耿道:“世……少爷请放心……属下们绝对不会把少爷今日这番话转达给夫人听的……”看着他们一个个信誓旦旦的样子,端木无忧却深知能瞒住那个女人的机会,微乎其微……唉,一想到她知道之后,会有的反应……他就忍不住头疼……“诸位若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还请及早离去……若是惊扰了我家主子……只怕你我这些人都担待不起……”眼见着这群过客旁若无人的谈笑,白锦堂不由出言提醒道……每年的今日,都是他家主子最为不豫的时期……他可不想让这些无谓之人,再在主子心上添堵……这警告和威胁意味甚浓的驱逐令,还真是让端木无忧十分的不爽……他家主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倒想看看怎么让他们“担待不起”个法……刚想开口,却听身旁的阿爹出声道:“算了……无忧,我们也不急赶路,绕道而行就是……”看着阿爹神色淡淡的样子,端木无忧只觉今日如此从善如流的他,简直不是阿爹的风格,虽然心有疑虑,但父亲大人已经发话,他自然不能有什么异议,遂道:“是。”目光望了一眼那不允许他们靠近的方向,只看得到亭子的一角和其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应该就是这群人口中的“主子”……端木无忧暗暗下定决心,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好好见识一下这“大牌”的某人……就当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打马转身,想要离去的时候,却突然听得一道声音阻止道:“诸位且慢……”便见那显然是从亭子的方向赶来的一名侍从,朝着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微微一作揖,恭谨道:“敢问这位公子可是靖远国的谨王爷?……”顿了一顿,这人似乎早已认定,不需要回答,便随即开口道:“故人既已到此……我家主子还请王爷前去一叙……”端木无忧望望身畔的阿爹,却只看到他俊逸英朗的侧脸,神情淡淡,仿佛掩盖了一切真实的喜怒哀乐,叫人瞧不分明……“要我们绕道而行的是你家主子……现在前来邀约一叙的也是你家主子……看来你家主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喜怒无常……阿爹……你认识他家主子吗?……”说不好奇那是假的,端木无忧却是状若不经意的开口问道。没错,眼前的男人,正是靖远国谨王爷,名讳端木谨,而这口口声声唤他“阿爹”的小小少年,乃是他的独生子,名叫端木无忧,今年方五岁整。眸光一闪,端木谨潋滟的瞳孔深处,刹那间掠过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稍纵即逝,顷刻间便已恢复成一如既往的淡然而清冽,一把温润的嗓音,无波无澜,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认识……但不熟……”“哦……”端木无忧理解的点了点头。“不过……既然淳安国皇帝邀约……这个面子本王还是要给的……五年未见……故人在此重逢……或许也是天意……”目光悠远,淡淡落在那不远之处的亭子之上,男人毓秀挺拔的身姿,掩映在层层叠叠的光影之间,朦胧而模糊……眉眼一敛,端木谨温声道:“忧儿……我们过去吧……”“请……”便见那先前来传话的侍卫,在前面带路,一行三人,朝着这空寂的古道之中,唯一的一座精致的亭子而去,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日光渐渐西沉,将笼罩在其中的各色人等,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拉的极长,仿若要延伸到那些从未忘却的过去之中一样,交缠着不可预知的未来……终至席卷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