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诚，我们谈谈吧

苏心轻轻的推开门，高芸背对着门口，坐在轮椅上，窗外金黄色的余辉洒在她的身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说不出的宁静祥和，从苏心的这个方向看去，她的神色凝重而又哀伤，像是陷入了过去痛苦的回忆之中。“前辈。”她轻轻的叫了一声，她其实并不是心急，也不想打扰她，本来是准备吃过了晚饭以后和她说的，没想到她一整天都呆在书房，她的时间并不是很多，而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击即中，在这之前，她做了很多的准备工作，但是到现在为止，她还是不能说自信，三成的把握，那只是渺茫的机会而已。苏心站在身后，明显感觉到她背影的僵硬和颤动，半晌，转过身，轮椅也跟着转了过来，而刚才脸上的迷惘和哀伤已经变成了往日的温柔，苏心觉得在她的身上可以找到自己的影子，冰冷和温柔不过都是她们的保护色，她觉得冰冰冷冷，像刺猬一样才不会受伤，而前辈却选择了温柔的对待每一个人。事实上，她们都是孤独而又寂寞的人。苏心笑了笑，她想，她是佩服她的，能将那么深得仇恨放在心里，什么都不做，在这个地方呆二十多年，也许她是想做些什么，只是觉得无能为力，就像一开始，她也想报复，让李倩倩也尝点苦头，只是，她没有那样的能力。苏心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她轮椅上残废的腿，还有那双放在大腿上苍白却又漂亮的手，真不像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的手。“我看过你的画，很不错，能让云山带你来这个地方，我倒真有些意外，苏心，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指导你吗？云山是个好老师，他也很看重你，你好好跟着他学习，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的。”她的脸上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笑容，可苏心却无端端看出几分嘲讽来，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嘲讽她呢？还是本能得愤世嫉俗？苏心盯着高芸，沉默了片刻，决定还是不拐弯抹角：“前辈，我想要成为你的学生，而且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苏心是你高芸的学生，唯一的学生。”她只是需要一个成名的平台而已，教授确实不错，但是他给不了她想要的。高芸似是不相信她的话，一向温柔沉静的她居然露出惊讶的表情来，苏心笑了笑，蹲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她，表情是绝对会让人忍不住会信服的认真：“前辈，我不是在说笑。”她真的是很认真的，很认真的想要把这件事给办的圆满了。高芸低着头，低头，笑出了声。“苏心你不应该是那种功利的女孩，这个忙我帮不了，不是帮不了，而是无能为力。”“我知道前辈可以，就只有前辈一个人可以，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也许从当年周子翔抛弃您，背叛前辈的父亲的那一刻开始，您也许就在心底暗暗发誓，今后绝对不会收任何一个学生，因为你已经不相信，你不相信人心，更加害怕背叛，不过我还是希望我能成为那个例外，我相信我自己，前辈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教授，他不会看走眼的。”高芸瞪大着眼睛，尤其是在提到周子翔的时候，虽然没有像昨晚那样失态，不过那模样明显是和平时温柔的高芸是不同的，随后便是漫无边际的悲戚，苏心自然感觉到了，她们都害怕背叛和欺骗。“我能够理解前辈。”真的能够理解，就像别人在她的面前提起苏怀诚一样，那是心理的伤，是硬伤，永远也好不了，天堂也地狱，永远只相差一步。高芸的眼睛瞪的更大了，看了苏心一眼，随后笑出了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苏心说的：“你理解的了？”苏心却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寄托了无限的期待，她想二十多年了，她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够理解她的人，替她分担心里那常人无法理解的苦楚。苏心点了点头，神色也莫名的染上了悲哀：“我理解您。”像是为了掩饰自己，她说完，站了起来，走到窗口，将视线投向那漆黑的夜空。“那种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就像是害怕夜晚的人被关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子，没有一丝丝的光亮，里面甚至没有食物，也没有水，只有绝望，比黑夜还要让人觉得恐怖的绝望，你想逃，可是四周全是被封死的，那个时候，你唯一想到的便是死，从这个世界彻底的解放出来。”高芸转过身，看着靠在阳台上的苏心，那个女孩，站在那里，全身仿佛真的被黑暗所淹没，而那黑暗就是那无边无际的悲伤和绝望，她突然想起她的那些画，鲜艳的色调，却总是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哀伤和绝望，那一刻，她真的而相信，她是理解她的。当年的她真的是想一死了之的，但是云山师兄说的也没错，要是她死了，父亲即使死了，也不会瞑目的，那个人，对学生严格，对她这个女儿，既当父亲又当母亲，将来照顾的无微不至，但是她真的没用，没能替父亲赢回名誉，现在的她有什么颜面去地下见父亲呢？“自己最心爱的男人害死了自己至亲的人，我们总觉得自己是不幸的，但是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幸。”其实人都是自私的，自己的身上一旦发生了不幸的事情，就会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她们悲伤，她们抑郁，他们脆弱，那一刻，甚至全世界和自己一起不幸，她们其实更想找的是一个比她们更不行的人纾解内心的愁闷和不满，因为有所求，所以她愿意成为那个笔高芸更加不幸的人。苏心突然转过身，高芸只觉得她脸色苍白，她蹲在高芸的旁边，高芸低着头，这才发现她的嘴唇都快要被咬破了。“我和前辈讲个故事好不好？我和故事里面的女主角很有缘分呢，一开始我很同情，后来我觉的她越来越傻，活该受那些罪。”苏心说完，在高芸的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件事发生的太久了，我都快忘记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了，不过真的是个很可怜的女孩，七岁以前，她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七岁那年的一天，她的爸爸突然把她的妈妈给杀了，然后自杀，只留下了她一个人，患上了自闭症，那些亲戚没有一个愿意要这个孩子的，那个女孩陪着垃圾过了三年，突然有一天，她被一个男人接回了家，那个男人让她叫他哥哥，他对她真的很好，她把他当成自己心目当中的天使，比她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因为女朋友抛弃了他，因为伤心才把她带回去的，全心投入的感情，结果才发现自己只是一个消除寂寞的玩具。”“然后呢？”高芸似乎是被这个故事吸引了，问出了声。“然后啊——”苏心吸了吸鼻子，双手抱着膝盖，头靠在膝盖上，紧紧的捂着那个生疼的地方。“他的女朋友就回来了，她几次看着自己心目当中的天和别的女人在**纠缠，她的胆子真的很小，也真的很懦弱，只知道躲起来哭，即使是被她的女朋友被欺负了，也不敢说出来，在她生日那天，她被他的前女友陷害，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就这样结束了吗？”高芸的声音带着哽咽。“在精神病院受折磨还不够，她被带出去了，亲眼看着她的哥哥向别的女人求婚，被另外一个男人带去了酒店，那个男人告诉她她哥哥的前女友不是好人，是因为有目的才靠近她哥哥的，为了能够告诉她哥哥这个消息，她主动取悦她，你说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孩，真是笨得可以的。”高芸转过身，此时的苏心，苍白的脸上早就是泪流满面，嘴唇发紫，上面是点点的红，她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确实很傻啊，世间的男儿皆是薄幸，为什么偏偏女的却那样的情深，他后来告诉她哥哥了吗？”苏心仰着头，觉得那张温柔的脸模模糊糊的，她伸手，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一片的冰冷潮湿，心里愈发的苦涩。“说了啊，不过她哥哥还是不相信她，还放下狠话说后悔有这样的妹妹，终于，那个女孩在他结婚那天自杀了。”“死了吗？”苏心吸了吸鼻子，脸上扯出了笑容，苍白而又虚弱的笑容：“死了，又活过来了。”“前辈，如果你是那个女的，你会怎么做？”苏心仰着头，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高芸。“报复。”她脸上的表情还是一样的温柔，只是那字眼却是冰冷的。苏心笑了笑，擦掉脸上的眼泪，眉眼弯弯的，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我以前不这样觉得，现在却这样觉得，软弱的人永远只有被欺负的份，只有你真正的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好自己，别人，无论是谁，都护不了你一生，但是——”苏心顿了顿：“报复是需要能力和资本的，我现在正努力寻找着这样的资本，开始崭新的人生。”“前辈的人生确实是不幸的，但是很多不幸都是因为我们太过在意，如果当初前辈喜欢上的不是周子翔，而是教授的话，现在的你，就绝对不会这么痛苦，我们的人生，好像总是在不停的错过，而我们错过的那些明明使我们最需要的，我们却总是将它无视，这么多年来，教授都没再娶。”其实，她何尝不是这个样子，如果她爱上的而是言希，她也会过的很幸福，明明那份安定的爱是自己最想要的，但是却选择无视，到底是不在意还是太过沉重，有些时候就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人都是这么下贱的，都喜欢追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得不到才越珍贵，也越不愿意放下追逐的脚步。“苏心，你的故事很感人，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哪里看到的不重要，前辈，即使周子翔死了，你还是恨的对不对？这些年，前辈的心一定非常的挣扎吧，他没死的时候每天都诅咒他，但是真的等到他死了，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了，就连憎恨的对象都没有了。”她像她也是一样的，他和苏怀诚注定要彼此伤害，即使伤害了他的时候她会因为他以前对她的好而痛苦，但是想到李倩倩回来后的那些事情，和平相处，她也做不到，就像前辈一样恨周子翔，但是如果不是爱的那么深，又怎么会有那么沉重的恨意？“这是我昨天晚上画的，那双眼睛，无论我多努力，都画不出来，前辈很像我的母亲，都恨温柔。”苏心拿出自己昨晚画的那副素描，递到高芸的手上。“前辈听说过拓跋野吧，周子翔的学生，我想超过他，非常非常想，如果前辈肯帮我，我也想和李倩倩一样办画展，明天下午我和教授就要回去，如果前辈相信我，我希望您能仔细考虑看看，我相信我会是个好学生。”第二天早上，苏心随便收拾了一下东西，今天下午五点钟的飞机，她和方教授就要飞回去。站在阳台上，看着自己这个只呆了三天不到的地方，外面，芳草萋萋，阳光明媚，还可以看到带着斗笠的人赶羊的场景，心里微微的有些不舍，回到房间，躺在**，心里隐隐的有些忐忑，高芸的事情，到现在，她都还没有完全的把握，要是她不帮自己，即使成功，也无法轰动，但是她想要的就是轰动的效果，偏偏她要的就是轰动的效果，如果不轰动，怎么把李倩倩一击击败？苏心看着天花板，心里有些乱，外面的风吹了进来，凉凉的，明明是很舒服的，可她还是觉得烦躁。“苏心小姐，我们小姐让你去三楼找她，她在那里等你。”苏心猛然站了起来，脸上是怎么也无法抑制的笑容，方才的那不确定慢慢的消失，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的光彩。她坐在**看着站在门口，一身深灰色西装的男子，是上次去机场接她和教授的那个人，这个地方的管家。她笑着点了点头：“好的，我马上就上去。”管家朝着苏心笑着点了点头，她还分明发现了那里面的感激，转身就离开了。苏心现在也不管那么多了，心里高兴的要命，她不笨，自然知道高芸这个时候找她，事情一定是有眉目了，无论是答应还是拒绝，总归可以不用忐忑了，而且她有预感，百分之八十是希望的。习惯赤着脚的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服，就慌慌张张的跑了上去，真的是——还蛮激动的，这是她整个计划当中非常重要的一步，真的太重要了。苏心站在门口，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拍了拍胸口，深吸了几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才推开了门。房间里面就只有高芸一个人，她坐在轮椅上，膝盖上面盖了条毛毯，这倒是苏心第一次见，好像前几天从来没见她在腿上盖住些什么，不过风这么大，盖着毛毯应该是更好吧，这算不算是爱惜自己的一种体现？苏心四处打量了一眼，愈发的吃惊起来，房间的两边全部都是画，这些她以前在网站上还有照片上看过，全部都是高芸以前的作品。苏心不由自主的走到最角落的那幅画前，她认得，这是高芸的成名作《落日》，远处的天边一片的艳红，在海平面上投下狭长的倒影，最中间是即将落下的太阳，在最最角落的地方，金黄的色调，和那艳红形成完全的对比，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冲击，海平面的旁边，两边，是茂密的叶子，明明是灰黑的颜色，却分出了层次，染上了充满生机的碧绿色，即使是即将消失，可还是让人感觉到了生命的色彩。她喜欢这样的灰白的色调，但是却从来不用，她的画用的颜色从来都是很鲜艳的，因为她的人生已经是破败的灰白了，如果画也那样，她的人生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一丝艳丽的色彩了。“前辈，这就是你的《落日》吗？”苏心转过身，看着坐在轮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的高芸，眼底还带着痴迷和欣赏，单一眼，就可以让人闻到阳光的味道，她喜欢这种可以让人觉得温暖的作品，就像她喜欢言希得分笑容，没有任何的理由。苏心快速了扫视了一眼房间的其他作品，那些色彩和她一样都是极其艳丽的，但是她的却总是缺少那股温馨的色彩，她永远都在她的画上找不到自己需要的温暖。“苏心，你让云山师兄带来的画我全看了。”苏心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高芸，期待她接下来说的话。高芸将苏心上下扫视了一遍，最后落在那双雪白的赤足上：“秋天了，家里都是冰凉的地板砖，你怎么不穿鞋呢。”苏心西这头，看着自己赤着的脚：“我以前在家都是这样的，已经习惯了，前辈，你是来告诉我答案的吗？”高芸看着她急切的模样，笑了笑，毕竟还只是个丫头，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什么都写在脸上了。“苏心，那些都是你画的吗？”苏心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两只眼睛迷茫的盯着她，点了点头，难道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还是前辈的要求太高入不了她的眼呢？“都是我画的，我知道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不过我会努力改正的。”高芸见她这个样子，笑了笑：“苏心，如果不是山师兄再三说起，我真的不敢相信，那是你画的，苏心，你还只是个小孩子。”那些画，所表达的东西，就像是个沧桑而又绝望的人，在她的画里，她找不到一点属于这个年龄女孩子应该有朝气还有生气，她莫名的想到那个绝望的故事，那个绝望的女孩。“昨晚给我的那幅画为什么没有眼睛？”高芸突然问道。“昨天那副吗？因为我想不出那双眼睛是怎么样的了？是善良而又温柔的，还是绝望而由凄楚的，十年了，我都快忘记她长得什么样子了，也忘记那双眼睛长什么样子了，怎么描就只有轮廓，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神，看到前辈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像自己的母亲，那双眼睛，真的和前辈的很像，所以我希望前辈能提我画上了点睛之笔。”“苏心，看到那幅画了吗？”高芸指着角落的那副《落日》。“是《落日》吗？”苏心走到角落位置，指着安静的躺在一旁的《落日》。高芸点了点头：“你不是那种功利的女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我不会多问的，你相信你会是个好学生。”“前辈——”苏心的声音甚至带着感激，眼泪在眼眶打转，差点流了出来。“但是你也看到了——”高芸指了指自己的残废的大腿。“现在的我真的不方便，我身体一直不好，要是贸贸然的出去，那么多的媒体记者，我真的应付不来，也没有那么多的能力去应付，不过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学生，苏心，二十多年了，我一直活在过去，这次真的谢谢你了，那个故事，真的很感人，确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幸，相对于那个女孩而言，我其实还是幸福的，至少，我的师兄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你把那幅画带去，应该可以帮得上你，过段时间，我身体好点了，我随时都会飞过去找你的，你好好努力，回去后想做什么就做吧，不要后悔，无论发生什么是，居然活着，就该好好活着。”苏心的心情已经不是激动两个词可以形容了，手上抱着那副《落日》，居然流出了眼泪。“苏心，每个人都有自己作画的风格，我不会要求你改变，你也可以不改变，不过我还是希望有一天，你能有一副能够让大家都觉得温暖的画，那是对你自己的挑战。”苏心点了点头，可能是太过激动的缘故，她的脸已经完全被泪水打湿了，朝高芸深深的鞠躬。门口，方山和管家都站在那里，方山见着泪流满面的苏心，上前，替她擦干：“带你来见芸儿，这是我一生中做的最明智的决定。”身着深灰色西装的管家上前：“苏心小姐，收拾下东西吧，我送您和老方去机场。”出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外面的灯已经全部亮了，四处都是嘈杂的声音，来来往往的车辆川流不息，刚刚和他们一起出机场的人都各自打车走了。苏心一下子就怀念在c城安静的夜晚来，提了提肩上的背，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方山，实在是没有打车的经验：“教授，我打个电话让人来接我们。”刚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钟明旭，站在一旁的方山突然出了声：“你哥哥没说吗？他之前给我打了电话，说你第一次出远门，让我好好照顾你，今天早上还来了电话，我告诉他我们今天回去，他问了我几点的航班，说是来接我们。”方山完说，像是为了要确认什么，看着苏心，又再问一遍：“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你吗？苏心，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是兄妹，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看得出来，你哥哥他很关心你，他那么忙，每隔几个小时就给我打电话问你的情况，不要再闹小性子了，回去以后和他好好聊聊吧，能够成为兄妹，这是多大的缘分啊，你要好好珍惜。”苏心有些失神，那种酸楚的感觉又在心里冒泡，一点点，慢慢的发酵，是呀，很有缘分，完全是孽缘，即使时光真的已经逆流，她的生命依然重新开始，但是只要那段记忆存在，他们就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爬的越高，摔得越重，同样的道理，付出的越多，一旦受到伤害，那也是翻倍的。方山看着她的模样，走到她的身边，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相处吧。”苏心抬头，紧咬着唇，看着方山，笑了笑，就来也能够感觉的出来这个笑容有多么的苍白无力。小性子，她从来都不是那种会耍性子的人，好好相处，对她和苏怀诚而言，这真的太难，那好像真的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因为有伤害，所以不可能和乐融融，因为有美好的回忆，因为无法做到真正的绝情决意，所以，在伤害他的同时，对自己，也是一种折磨，这注定是他们的相处方式，既然是这个样子，那就保持安全的距离好了。报复？仇恨？对苏怀诚她下不去那个狠手，因为这个，她有些时候都恨透了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没用。不过即使自己不主动，他夹在自己和李倩倩的中间，只要他同时在意的是她们两个，他就注定也是会受伤的。苏心想了想，伸手，手轻轻的轻抚着后面的包包，那里面，有高前辈送给她的画，这里面装着的是她的希望。方山没有再说什么，看着苏心发愣的模样，只是叹了口气，不停地摇头。“教授，苏怀诚——”他们下飞机已经很久了，和他们同一趟飞机的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还是没见到苏怀诚的身影，正准备打电话让钟明旭来，或者是言希，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声音。“心心——”她顺着声音看去，发现了不远处，不停的朝着她挥手的苏怀诚，他的身上是一套简单的深灰色西装，显的整个人愈发的干练起来，那张脸，带着让人安心的笑容，他的旁边，是那辆他开了好几年的黑色奔驰，看起来，有些老旧，苏心觉得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也觉得沧桑起来，突然觉得他其实也好可怜。他深爱李倩倩，但是李倩倩和他在一起确实别有所图，那六年，他应该是付出了真心的，可现在自己却在践踏那颗真心。苏心觉得奇怪，真的奇怪，这里明明就有那么多人，汽车的喇叭声，还有那大大小小的说话声，明明就是很嘈杂的环境，可是她却还是一眼就可以捕捉到他，无论在什么地方，他的身上好像就是会发光一般，总是能让她第一眼就可以看到，也许那六年，她对他的印象真的太过深刻了。以前的他不是很懂，不过现在的她也渐渐明白，身为旭风建设那样大公司的总裁，每天都是会有很多应酬的，她忍不住想到以前，那六年，只要没出差，他好像都是在晚上八点钟之前赶回家的，他对她的好，她记得，但是那些噩梦般的记忆她有怎么可能忘记的了。心，一下子就疼了起来，差点流出了眼泪。“那是你哥哥吗？”方山似乎也听到有人叫她的声音，拍了拍苏心的肩膀，指着向他们靠近的苏怀诚，苏心点了点头，看着向自己靠近的苏怀诚，深吸了几口气，眼底的悲伤似乎就被很好的隐藏了起来。真是的，好端端的让他来接机，原本的好心情被破坏的一点都没有了。“教授，我们过去吧。”苏心笑着，扯了扯方山，也向苏怀诚靠近。“你不是很忙吗？我可以找别人来接我，或者你也可以让老王来接我，不是还有黄磊吗？”苏怀诚完全理会她口气的冷淡，笑了笑，眼底满是宠溺，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不放心你，想看看你。”苏心耍了耍头，向后退了两步，两只眼睛狠狠的瞪着他：“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不要用这种对待宠物一般的方式对待我，我不是你的宠物。”和平相处，除非不见面，不过这样彼此伤害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即使他真的是出于好意，可是她却没有了接受的勇气。“苏心——”方教授看不过去，叫了一声，眼神难得的严厉。“您就是方教授吗？您好，我是苏怀诚，虽然苏心已经不承认了，也不知道她在闹什么别扭，不过我还是她的哥哥，这些日子麻烦您了。”苏怀诚走到方山的跟前，自我介绍了一番，举止谈吐，彬彬有礼，落落大方，方山笑了笑，眼底满是满意。“你不用感谢我，我还要谢谢苏心同学呢，要不是他——”“教授——”苏心叫出了声，苏怀诚明显擦觉到了她眼底的慌张，她不想他知道她的事情，她在电话三令五申，就是不想自己干涉她的事情。苏心确确实实不想苏怀诚知道她的事情，尤其是这次飞到c城，她不相信苏怀诚，现在对他的信任度几乎没有及格，苏怀诚查出来那是他的本事，不过休想她回主动说出口。“苏怀诚，你帮教授提行李吧。”说完，背着身上的背包朝苏怀诚的车走去，想也不想，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苏怀诚将方教授的放在后车厢，方山叹了口气，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靠在闭目养神的苏心，又看了看外面忙碌着的苏怀诚：“苏心，你这样真是太不对了，你难道看不出来，你哥哥对你的好吗？他那么累还来接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个样子会伤害到他的，知不知道，就像他说的，无论你承认不承认，他都是你的哥哥，这个世界上你唯一的亲人，你现在不知道珍惜，将来总有一天会后悔。”苏心闭着眼睛，心里乱糟糟的，难受的很，哼都没哼一声，将身上的背包抱在怀中，倒在了后座上。方山是个过来人，自然看不惯苏心这个样子，刚想说教，苏怀诚就走了进来，坐在驾驶座上，对这一旁的方山礼貌的小磊笑傲，透过后视镜，看到躺在后座上的素心，眉头皱起，将车门关上，慌忙打开暖气：“心心，你身体不好，这样睡觉会感冒的。”边说边将自己身上的西装脱了下来，转过身，盖在苏心的身上。“苏怀诚——”她真是恨极了他身上的那股干净的味道，以前可以让她觉得安心，现在却比毒药还要让她觉得难受，那是对心的折磨和考验，苏心真的有种将这西装扔在他脸上的冲动。“苏心，你哥哥是担心你受凉，累了，就好好休息吧，记得盖上，不要任性。”方山的口气有些严厉，苏心不想多做狡辩，无奈得拿着衣服坐了起来，却将那深灰色的西装放到了一边，苏怀诚看了，什么都没说，只是那笑容，分明就是苦的，却又是极其无奈的。“坐了那么久的飞机，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点什么？”“教授，你饿吗？”苏心抱着书包，身体微微向前倾，问道副驾驶座上的方山。“我不饿，坐了那么久的飞机，想回去好好休息，苏先生应该是从公司赶过来还没吃饭吧，苏心，等下送我回学校了之后，和你哥哥好好出去吃顿饭吧，这些日子在那边，天天白菜萝卜的，让他带你去吃顿好了。”苏心看了看方山严肃的表情，又看了看苏怀诚期待的眼神，可能是因为晚上的缘故，心情又莫名的变的沉重起来，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那我先送教授您回去吧。”车上，三个人，苏心坐在后面，抱着书包，一句话也没说，苏怀诚透过后视镜，看着她头靠在书包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也不知道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车子开的很慢，遇到堵车的时候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烦躁的摁着喇叭，方山偶尔会和他说几句话，却发现他的眼神一直透过后视镜观察着苏心，刻意压低声音，在心底叹气，说了几句，也就不再说了。车子里面一下子变的安静袭来，即使是微弱的呼吸声，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苏怀诚担心苏心会生病，调高了温度，只觉得这些日子的烦躁和痛苦一下子就消失了，自己的心似乎也随着车内的安静变的静谧起来。最后车子直接将方山送到他住的房子楼下，苏怀诚下了车，将东西取了出来，本来还想替他提上楼去的，被方山拒绝了：“苏先生，今天谢谢你了，我不知道你和苏心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关心她的，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早晚有一天会发现你的好的，她毕竟还小，不懂事。”苏怀诚听着他说，只是一个劲笑着点头，上了车的时候，苏心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点也没变，小心的关上车门，唯恐吵醒了苏心。车里面开着灯，苏怀诚转过头，头靠在位置上，漆黑如墨般的眸子盯着靠在书包上闭着眼睛睡觉的苏心。整个车厢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坐在驾驶座上，她坐在后座上，苏怀诚的眉眼渐渐染上了满足的笑容，这些天的烦躁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他们多久没有这样和平的相处了，一见面她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野猫一般，以前的他出差回来的第一件事，总是马上赶回去，仿佛只要一看到她，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而她每天，也只有见到了自己才睡得着，即使是出差，他也会定时给她打电话。越想，心里就越觉得苦涩，以前的她从来不会对自己这样冷冰冰的，甚至是针锋相对，她总能让他感觉到他是被需要的，而这样的平静似乎就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了。自从他带倩倩回去以后，她就变了，变的冷若冰霜，难以靠近，尤其是这次倩倩怀孕，她更是浑身都是刺，见到他，立马就竖了起来。倩倩的这次怀孕真的是太大的意外，那次醉酒还有另外一次，他们确实是没有做任何的防护措施的，不过事后，他是有让她吃避孕药的，他真的没想到她会怀孕。不过现在说太多都是枉然，事实就是事实，更何况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会听自己解释。“心心——”苏怀诚轻轻的叫了一声，趴了过去，伸手，想要替苏心整理头发，以前的他总是会蹲在她的床边，轻轻的轻抚着她的发丝，看着她黯然的入睡。苏心像是感应到什么了一般，他的手还没碰上她的头发，她就先睁开了眼睛，看着苏怀诚顿在半空的那双手，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双眸子，分明是清醒的，哪有半分的睡醒后的惺忪。“苏怀诚，你是有神经病了吗？还是眼睛有问题，干嘛一直看着我睡觉。”苏心一边说一边恶狠狠瞪着他。“醒了？”苏怀诚看着她，笑了笑，似乎并不意外，那双泼墨搬的眸子带着浓浓的宠溺还有掩饰不住的无奈，手缩了回来，他也觉得自己有病。“想吃些什么？”苏心没有说话，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半晌，笑出了声，缓缓的开了口：“苏怀诚，如果说我们真的还有什么联系的话，只能说我们都姓苏，我只是你的妹妹，但是你知道，我原本并不是这个姓，我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那双眸子，干净而又清亮，仿佛什么东西都能看透一般。苏怀诚微微的愣住，动了动唇，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坐了这么久的飞机，我现在没口味，什么都不想吃。”对于苏心，苏怀诚的耐心似乎特别的好，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太过的勉强，苏心看了也觉得心酸。“你的胃不好——”苏怀诚的话还没说完，苏心的手机就想起来了，苏心想也没想，到处翻找手机，直接按下了接听键。“言希——”“对对，我回来了，刚刚下的飞机。”“不用接我了，我现在就在学校。”“来找我，不用了，明天吧，我们一起吃饭。”苏怀诚看着苏心的模样，那张脸上，带着他很久都没见的笑容，虽然很淡，那双泼墨般的眸子一点点得暗淡下来，不久之前，这个笑容，其实只属于自己。“什么，已经弄好了。”苏心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前排座位上的苏怀诚，苏怀诚看着那眼神，带着几分开心，还有犹豫。“好吧，你等下来悠悠，把东西给我，我在那里等你。”苏心说完，便挂了电话。“累了的话就早点休息吧，我送你回寝室。”似乎知道是谁打来了，苏怀诚也没再问，直接发动车子，却被苏心拉住了手。“苏怀诚，去悠悠，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