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204回 生死存亡

白色，除了纯洁，还代表着冷和无边的寂寞。整个雪域，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不管从哪方望去，都是茫茫的雪花，仿佛无声的动画，失去了神魂，只是麻木的飞着。圆形的石台，赤色的红石在一片白色中显得很是刺眼，如同凝固的鲜血，飘飘扬扬的雪花落在上面，被沁染成红色，逐渐溶入其中。瓷白的杯，刻印着云纹，注入了八分满的清茶，嫩色的叶儿在杯中舒展，将清茶染成琥珀色，茶是新茶，水是滚水，升腾着的氤氲热气，这热气，是雪花飘摇无边冷寂中侵透出的唯一暖意。四杯茶，三个人，品茗赏雪。真武率先道了声“请”，端着清茶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好似真的只是找两人喝茶。“帝君还在等人？”柳橙看着多余的那杯茶，开口问。过了会，柳橙以为他不会回答，真武才悠悠说道：“皇儿喜欢酒，每次喝茶总是苦着脸，意外的孩子气，可惜不是等就能等到的。 ”神色复杂的看着一旁多出来的杯子，半晌，有些落寞的叹了口气，用三指捏着茶杯，将茶水往空中一撒。 “喝酒误事，磬骅，若能转生，多喝点茶吧。 ”“茶虽然好，但哪及得上酒香醉人的滋味。 ”柳橙没碰跟前的茶杯，自拿出一坛子百果酒，倒满三杯。 却一一洒到空中，说：“磬骅，记得你以前总喜欢在美色和杨二哥斗酒，现在少了酒友，只能让你自斟自饮，醉倒了没人扶，别贪杯噢。 ”“柳姑娘有心。 皇儿若是有知，定会高兴。 ”真武的声音淡淡。 听不出一丝怨愤。“磬骅是我地好友，应该的。 ”柳橙微微点头，给藏鸦斟酒，顺便也给真武满上：“这是我自量的百果酒，原料采自多种珍贵的神果，对身体有莫大的好处，而且味道不错。 磬骅喜欢它的醇，帝君也试试。 ”“柳姑娘真是多才多艺，还真要试试……”真武看着酒杯中红色的酒液，眼中沉郁，唇角却弯了弯——笑了。“雕虫小技，不敢当帝君赞赏……”柳橙谦虚地道。虽说不上对酒当歌，或者把酒言欢的友好程度，但一杯杯下肚。 柳橙真武这两个死对头竟然你来我往，仿佛忘记以往地仇怨，一副和乐融融的气象。“真武，我们要找的人呢？”藏鸦皱了皱眉，不喜欢柳橙挂着虚伪的笑容跟人应酬，直言打断他们的寒暄客套。真武一怔。 淡淡的勾了勾唇：“不用急，只要朕没回去，他们就不会有事。 ”“言下之意，是让我们将你留在这里，最好永远也出不去？”藏鸦的话，几乎可以说是挑衅。真武却不在意，只是点了点头：“你们能做到吗？有那个能力地话，朕无所谓。 ”“帝君说笑，您可是玉清天神，最接近大罗天的得道大神。 我们做小辈的哪是您的对手……”柳橙笑着给真武斟酒。“朕没说笑。 ”真武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在融冰洞做客那么久。 朕已经不是玉清天神，不过那本是拜柳姑娘的灵血所赐。 没了也就没了，你们连手的话，也许……朕还真不是对手。 ”柳橙藏鸦对视一眼，这样的真武太诚恳，也太冷静，让他们不由得更加警惕。真武摇了摇头，话锋一转，突然问：“听说新地天条是你们定的？”“不，是零跟玉帝一起制定的，帝君如果有什么建议和意见，我倒是可以代为转达。 ”柳橙脑中猜测着真武的心思，面上却眉眼弯弯的笑着答。“天工先生啊……”真武说完，默然半晌，突然自嘲似的轻笑了声，单手抚额，闭眼掩住眸中地复杂神色，“难怪如此完善，原来是他。 就说以昊天之能，制定不了那么详细的规划……也好，三界少了杀戮，不错……不错，当年云雾山的誓言让他逐渐实现了……”真武一杯杯灌着酒，似醉非醉，神色朦胧，思绪仿佛飞到了遥远的地方，声音也跟着缥缈起来。“柳橙，柳丫头，当年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会是三界的变数，曾想过将变数消灭在萌芽状态。 只是……没想到在你手中升入了玉清境界，若是你能跟磬骅结合该多好，可惜啊……”叹，忽而又笑：“三界生于混沌之中，记得当年还是玄武兽，那是天界没有人类，虽然也是弱肉强食，遵循着自然的法则，但说不出的单纯自在。 有了人类后，一开始人类真的很弱，要不是大家护着，根本延续不下来，不过人类很有意思，跟昊天豪赌，抛弃了本体转生成人，都忘了数过了多少年，人界越来越大，衍生的世界越来越广，每日都有不少世界新生或者湮灭……得道成仙成神的人聚集在天界，奉行着强者为尊地理念肆意制造杀戮，与被欲望征服地凡人一般无二。 ”“……统一三界，让三界洗去血腥，真正安乐祥和，多么宏大的愿望，差点忘了，自己也不是一个单纯地人类，竟然心心念念着想为人类求一个未来……想要改变环境，却被环境改变。 玄武，真武，不管哪个，也许当年发下宏愿的真心早已遗失在不停流逝的时空当中，只记得那个变强，以杀止杀，与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真武说着，看向柳橙，目光深沉：“……是我阻碍了三界发展吗？”“没有人能阻碍三界的发展。 ”柳橙不知道如何答，藏鸦在一旁淡淡的开口，仿佛讽刺真武太过自大，竟然把自己和三界相提并论。“一直认为，如果是我，一定能让三界变得更好，可我却失败了，而且很彻底的失败。 ”真武仿佛没听见藏鸦的话，依然固我的朝着柳橙问。柳橙想了想，说：“玉帝是恰逢其会，你是恰不逢时。 ”“是啊，还真是不逢时，如果没有你这个变数，现在我已经是三界的共主。 ”眼神中透出了怨愤。“世上没有如果。 ”柳橙说。“没错，世上没有如果。 ”真武哈哈大笑，刚刚浮现出的那一丝怨愤消失殆尽，神色有着看透一切的清明。 “正因为没有如果，所以我无法放下，既然放不下，只能拿起。 但是我不懂，你们为什么如约而来？”“你以为我们愿意来这冷冰冰冻得死人的地方？还不是你绑架了飞烟跟断云要挟。 ”柳橙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是因为他们？明知道等待你们是什么，却进了我的雪域，难道你们以为我会幡然醒悟，约你们来喝茶，握手言和的吗？”真武还是疑惑。“客随主便，你敢请喝茶，我们便奉陪，你说我们便听。 ——你要战，那就战。 ”这下藏鸦也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入北方大陆，就被无数股隐藏的气息包围起来，他们只能向前走，至于进雪域——既然是来渡劫，就没必要逃避。真武笑了，很舒心的笑。 笑得柳橙心里直打鼓，一手剑丸，一手青莲，只要他有一丝异动，马上就可以祭出东西。“我真武从来不愿承认失败，却败在了你们几个小娃娃手里，这就是天命吗？不，天命是很容易便能改变的东西，我不会被它打败。 磬骅儿死了，阿武死了，雪儿死了，商盟没了……他们身上谁没有几条人命？死得也不冤。 ”真武按了按手，血红的石桌化为粉末飞扬到雪花之中，渐渐的，只见那白茫茫的雪花从他附近开始逐渐晕染成血色，不过片刻，这雪白苍茫的世界变成一片红。“不过，人总是自私的，未免磬骅儿太过寂寞，灵橙公主便去陪陪他吧，放心，等送走了你们，会让那两位小殿下紧随你们而去，还有那忠于职守的好侄儿……”真武说着，声音轻柔，黑色的衣袍仿佛融在了血红的飞雪当中，显得异常诡异。磬骅曾说，他的父皇是个危险人物。 真武认定的事，即使再荒唐，也会使尽手段达到目的——不惜一切代价。“那么，如果真的有虚无之空间，我们再见吧。 ”这句话，成为了真武的留在三界最后一缕声音。“做梦！”藏鸦的绿藤杖化成火焰扑向真武，不及触到他的身体，就只见真武化为莹莹的粉尘消散在血色的飘雪中，几乎是刹那间，空间迅速如同破碎的镜子，一块块坍塌，瞬时间，位于最中心处的青莲发出警告的强光。“橙儿！”坍塌的速度太快，藏鸦脸色大变，一咬牙，绿藤杖的火焰暴涨，将开始碎裂的空间直接轰出一条嫌隙，推掌将青莲抛入其中。“藏鸦！快进来！”柳橙一直握在手中的剑丸化成长绳，游龙般缠绕住藏鸦的腰，用力一拉，在空间扭曲成碎片的刹那间将他拖回青莲之中。“他竟然以身献祭，好险……”柳橙抱着藏鸦庆幸。可惜，她的庆幸还太过早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