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间等了片刻,家奴即出来,说道:“你随我来。”他将我带至东宫殿的方泽庭,替我奉了一杯茶水,然后退出去。我想起僧祗楼的遭遇,没敢去碰那茶水。过了有一刻钟功夫,有人推门进来,和我打了个照面,笑嘻嘻的说道,“听说你找我?”来的这个人就是当朝的太子杨勇,晋王的长兄。他的样子称得上是俊秀,但是面容憔悴,醉眼惺忪,下颌上满是隔夜生起的胡须,浑身散发浓烈的酒臭味道,看来不像太子,倒像是穷途末路的江湖客。我说道:“是,太子殿下,在下有礼了。”杨勇笑嘻嘻说道:“用不着罗嗦,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他微微眯着眼,仿佛是快要睡着的样子。我沉吟了阵,走到他跟前,抽出腰间的匕首,在他手臂上轻轻一划,那匕首削铁如泥,我只用了一点点的力气,已经将他臂上的皮肤划破,血珠即刻顺着伤口冒出来。杨勇啊的叫了声,吃惊又讶然的看着我,眼神渐渐清明起来。我收起匕首,冷淡说道:“强敌当前,束手待毙、醉生梦死,是懦夫行径。”杨勇笑出来,看着我的样子颇是玩味。我平静的回视他。这是一个身材称得上是魁伟的男子,他的肤sè是古铜sè的,胸膛十分宽阔,肩膀也很厚实,锦衣包裹着的身体结实有力,但肌肉并没有虬结成团,所以我大约可以用姿貌瑰伟四字来形容他。杨勇看了我阵,站起身来,走到角落的铜盆旁边,将手臂上的血珠洗干净,又撕下身上的一片衣角,胡乱裹住伤口,这才笑着说道:“你今次来找我,就是为了羞辱我的?”我慢慢说道:“不是,我今次来,是想要和你谈一宗合作案。”杨勇伸了个懒腰,懒洋洋说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我笑着说道:“如果你跟我合作,这太子位也许能坐的久一些,如果你不跟我合作,不要说太子位,你可能连活命的机会都不会有。”杨勇瞳孔微微收缩,“你这是在恐吓我?”我笑出来,淡淡说道:“殿下,我不需要恐吓你,当前的情势你比谁都清楚,你根本已经是山穷水尽,只要晋王再行进一步,你必定逃不了一个死字。”杨勇默不作声,沉吟了阵,说道:“你想跟我合作什么?”我一字字说道:“狙击晋王。”杨勇说道:“你跟晋王有仇?”我笑出来,说道:“没有。”杨勇问道:“那你狙击他做什么?”我笑着说道:“很简单,我想立身扬名,晋王是目前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狙击他是最快捷的途径。”呵,这当然不是实话,我不想扬名,我只是想要证明我自己给长孙晟看,如此而已。杨勇老实说道:“你想狙击晋王,找我合作是错误的,我门下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没有狙击手可以借给你,我也没有办法再调集兵马,因为早在去年父皇就已经收回了我手中的兵权。”我笑着说道:“你错了,我所说的狙击不是要攻击他,而是要阻挠他向太子位挺进,确切的说,我想要做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逐出长安,做这件事不需要狙击手,只需要一个女人就够了。”杨勇笑出来,饶有兴趣的问道:“有这么容易?”我意味深长的笑,说道:“你要知道,这天底下没有难办的事,关键在于你是否知道办事的诀窍。”杨勇笑道:“这么说这件事的诀窍就在那个女人身上?”我笑道:“对。”杨勇问道:“那个女人是谁?”我慢慢说道:“弘华宫的宣华夫人。”杨勇苦笑,“还是算了吧,那女人我请不动的。”我笑着说道:“我知道你请不动她,但是东宫殿里有人请的动她。”杨勇笑道:“是谁?”我说道:“就是打扫东宫殿马厩的那个叫做钮洽的杂役。”杨勇愣了愣,说道:“钮洽?”我说道:“对,如果我记得不错,开皇元年太子殿下伐陈,攻破陈国的都城,洗劫陈国的国库,当时看守国库的就是时任陈国中散大夫的钮洽,其人当面指责殿下行径犹如盗匪,殿下遂与他交手,将他击败,带回长安,留在东宫殿马房做杂役,一直到现在。”杨勇很是讶然,说道:“这件事我没有上奏过朝廷,是怎么传出去的?我以为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才对的。”我笑着说道:“这个你不用管,你把这个人找出来就是了。”杨勇说道:“你找他做什么?”我沉吟了阵,说道:“这个人的背景,你是否清楚?”杨勇洒脱的笑出来,说道:“这个我不知道,我彼时带他回长安,原本是想要慢慢的摧折他,其人骨头十分硬气,摧折这样的人最有成就感,但是平陈回来之后,我忙于应付朝中波澜诡谲的时局,就把他这茬事给忘记了,至于他的背景,更加没空去打听。”我笑出来,说道:“钮洽其人出生在前陈国吴州的乌程县,在乌程县,姓钮的人家只有一户。而前陈宣皇帝顼的正宫皇后章氏要儿,也是吴州乌程县人,不仅如此,章皇后的父亲前陈国金紫光禄大夫章景明原本也不姓章,而是姓钮,其人自幼父母双亡,七岁的时候给一户章姓人家收养,这才改姓的章,这意思就是说,章皇后本姓应当是钮,她和钮洽是同一族人。”杨勇笑出来,颇是得意的说道:“这么说起来,我岂非是用前陈国的皇亲在做杂役?”他顿了顿,又笑着说道,“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凭什么认为一个东宫殿的杂役能够请得动当今圣上最为宠幸的宣华夫人?”我说道:“宣华夫人陈氏是前陈宣皇帝的长女,她的母亲就是章皇后,她和钮洽是同族人,钮氏一族最重亲缘关系,钮洽出面去邀请她,她不会不来的。”杨勇哦了声,沉吟片刻,又说道:“话是不错,但你也要知道,宣华夫人这小娘虽然是我送进宫的,但其人从入宫的那天开始,就同我划清了界限,所以就算是钮洽出面邀请她,她不来的可能xing也居多。”我弯唇笑道:“我知道,所以我已经做好了备份的准备,我会让钮洽传话给她,如果她不来东宫殿,十五ri之后,钮氏一族四百二十七口人命就会被我悉数活埋。”杨勇打了个寒战,“钮氏全族人的xing命已经在你的手上?”我弯唇笑出来,说道:“不,在你的手上,现在的吴州刺史、左卫大将军元旻,是你多年的好友,你即刻修书给他,让他将钮氏一族人全部绑缚,星夜兼程,秘密的送来长安,以备不时之需。”杨勇皱眉,说道:“这样做妥当么?”我森然冷笑,说道:“当然不妥当,坚皇帝一早已经出过圣旨,贵族和官吏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擅自绑缚、sāo扰、屠戮良民,那是有罪的,按照本朝的律法,应当处以髡首七年,刑笞二百下,还要罚白银一万两。”杨勇瞪了我一眼,说道:“你既然明知不妥当,怎么还建议我这样做?”我森然说道:“你觉着被髡首七年,刑笞二百下,罚白银一万两,和痛失太子位,被晋王像野狗一样屠宰,哪一样更难以接受?”杨勇打了个寒战,说道:“当然是后者。”我笑着说道:“那么这书信你写不写?”杨勇踌躇了阵,不甘不愿的说道:“我写。”我笑着说道:“从吴州到长安,如果是行陆路,要经过越州、稷山、扬州、常州、徐州等地,最快也要二十天,但如果到扬州之后改走水路,最多十天就能到达长安,你要记得在信件中提醒元旻这一点。”杨勇讶然,说道:“你好似对江南的地形十分熟悉,你去过南方?”我沉吟了阵,说道:“没有,我是从书上看来的。”杨勇露出悠然笑容,说道:“你有生之年,一定记得去江南一次,江南女子不仅肌肤雪白,吹弹可破,声音更是柔媚之极,再平凡普通的名字从她们的锦心绣口里边吐出来,都宛如是天籁一样。”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一早已经听说,太子殿下是出名的惜花圣手,最懂得欣赏女子的美态,更喜欢收集美人,所以东宫殿里边美人成群,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不过请容在下提醒殿下一句,美人大多不可靠,这世间最善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往往不是男子,而是包藏祸心的美人。”杨勇尴尬的笑,没敢再同我议论美人,老老实实的抽出笔架上的羊毫毛笔,写了封短信,用火漆封好,差信使用八百里流星快递送去吴州给元旻。他写信这功夫,我一直安然做在旁边看他收集的诗集,心里却想着其他的事。杨勇打发了信使,凑到我跟前,笑着说道:“徐先生,我十分想知道,把宣华夫人请来东宫殿,接着要怎么做?”我笑出来,合上手里的诗集,说道:“你很快就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