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太子东宫殿马房的杂役钮洽穿着崭新的衣服,赶到弘华宫外,说是要求见宣华夫人,卫尉寺守宫卫士拦住他,询问他的来历,他说道:“我是太仆寺驼牛署的典驼官,晋王之前吩咐我替宣华夫人找一匹金驼(宣华夫人喜爱金驼是众所周知的秘密),现在金驼已经找到,我奉晋王之命,来知会宣华夫人,并与她确定交接金驼的时间。”守宫卫士对钮洽一番话信以为真,就将他放了进去。半个时辰之后,宣华夫人亲自将钮洽送到宫门外,对钮洽说道:“你放心,后天下午我会准时到的。”钮洽将这消息带回东宫殿,杨勇彼时正在舞剑,听闻之后高兴之极,笑着说道:“这小娘,还算有点良心。”我没做声,安然的翻看杨勇收集的诗集。杨勇抄起毛巾,擦干身上的汗珠,袒着上身凑到我跟前,说道:“徐先生,这些诗集你要是喜欢,我统统送给你,条件是你把腰间那把匕首拿来给我观瞻看。”我冷淡说道:“没什么好看的,寻常的防身武器罢了。”杨勇却笑,说道:“不的,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腰间那把匕首,是一件上古名器,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祸生,据说是chun秋时候鲁国人曹沫用过的,那时候齐国和鲁国交战,齐强鲁弱,鲁国割让了许多土地给齐国,曹沫于是就用这把匕首劫持了齐桓公,要求齐国用强占的鲁国土地来做交换,齐桓公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但是他一回国,就派人去到鲁国,把曹沫暗杀了,这也是那把匕首之所以会叫做祸生的原因。曹沫死后,他的家人将这把匕首做了陪葬品,以后再没人听说过它。一直到晋武年间,有盗墓贼抄没了曹沫的坟墓,这把匕首才重见天ri,盗墓贼将这匕首高价卖给了当时西南林邑国的国王文王,文王十分喜爱这匕首,龙潜的时候把他传给了继任的佛立王,佛立王又传给了须达王,须达王传给敌真王,敌真王索xing就将这匕首作为皇族嫡系继承人的信物,每一代的皇族嫡长子或者长公主成年之ri,就将这匕首赐给其人。”我脑中轰的一声响。皇族长公主。。。。杨勇顿了顿,终究是忍耐不住,说道:“这把匕首你是怎么得来的?”我没做声,良久轻描淡写的说道:“别人送的。”杨勇追问道:“谁送的?”我笑着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是谁送的,但是说出这个人之后我就打道回府,宣华夫人你就自己料理吧。”杨勇无奈,说道:“真不够意思。”我没再理睬他,装做心无旁鹭的看书,但是心中百感织集,眼泪几yu夺眶而出。七月十五的下午,宣华夫人陈氏乘着软轿,如约来到太子东宫殿的方泽庭。杨勇笑着说道:“宣华夫人,一别经年,觉着你比以往又俏丽许多,看来深宫的生活是十分适合你的。”陈氏面罩青霜,淡淡说道:“太子殿下,你今次找我来,有什么贵干,不妨直说,不用拐弯抹角,妾身还有其他要事,没有功夫跟你多费口舌。”杨勇笑出来,说道:“你这小娘,说话真是呛,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出身,一个亡国妇人,有什么好拽的?”陈氏气结,转身拂袖而去。我等到她跨出方泽庭的门槛时,才笑着说道:“宣华夫人留步,在下有一件事想要跟你商量。”陈氏脚下不停。我笑出来,不紧不慢说道:“宣华夫人,只要你再向前走一步,我就将岐州司马裴子烈同你的往来一五一十报给独孤皇后知道。”陈氏身子一震,沉吟了阵,转过身来,说道:“妾身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笑着说道:“不明白不要紧,你坐下来,在下慢慢解释给你听。”陈氏踌躇了阵,到底还是折了回来,拣了处靠窗的位子坐下,杨勇亲自给她奉了茶水,跟着自己也翘起二郎腿,捧着茶碗,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我,仿佛我是茶馆里边的说书先生。我忍不住笑出来,觉杨勇虽然胸无大志,得过且过,但他个xing豁达,为人也还算坦率,这是我十分喜欢的。当然我也知道,这种人注定是扶不起来的。不过,那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原本也没打算要扶持他。杨勇等了片刻,不见我开口,于是笑眯眯的催促我,“快说,讲的好给赏钱。”我气的笑出来,撇了他一眼,对陈氏说道:“宣华夫人,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陈氏说道:“什么交易。”我说道:“你帮我办件事,我帮你保守秘密,并且愿意交还所有和这秘密有关的证物。”陈氏冷笑道:“妾身有什么秘密,是需要你保守的?”杨勇在旁边跟着叫嚣,“对啊对啊,宣华夫人有什么秘密给你知道了?”我弯唇微笑,说道:“宣华夫人早在十二岁的时候,曾经由宣皇做主,许给当时陈国的右卫大将军、中书舍人裴子烈将军,两个人在次年成婚,裴子烈因此受封驸马都尉,但是宣华夫人十四岁的时候,和裴子烈仳离。”杨勇说道:“这样说起来,宣华夫人现在做了父皇的妃子,岂非是再乔之妇?”我忍不住笑出来。再乔之妇,呵,这前朝流传至今对于妇人再嫁的一种蔑称。陈氏气的面sè如雪,讥诮说道:“太子殿下那张毒舌,胜过蛇蝎无数倍,堪称是本朝的一大奇观。”杨勇露出无赖汉的笑容,故作谦虚的说道:“哪里哪里,过奖过奖。”陈氏气结,沉吟了阵,转而攻击我,“本朝民风一向开放,就算妾身入宫之前,与裴子烈有过婚姻,那也没什么要紧的,坚皇以前宠幸的张、孔二氏,不也是妾身的弟妹么?阁下想要拿这一点来跟妾身做交易,未免是过于托大了。”我笑着说道:“我手上的砝码,当然不止这件事,事实上,我这才刚刚起了一个头而已。开皇元年,太子殿下平陈,宣华夫人你和张、孔二氏被带回长安,裴子烈也投降隋国,坚皇帝封他做了岐州司马。开皇二年,裴子烈进宫面圣,坚皇帝在弘华宫的望仙阁接见了他,彼时你也在场。在这之后,你开始同裴子烈有私下的往来,裴子烈回岐州后,你们开始互通信件,你在最近的一封信中,写有这样的字句:非无巧笑姿,皓齿为谁发?君行亦宜返,今夕是何时?”陈氏默不作声,握着丝绢的双手却开始轻轻颤抖。杨勇啧啧说道:“再乔之妇背着丈夫与旧情人藕断丝连,写下情意绵绵的书信,交给勤劳的青鸟传递,结果没料到青鸟给埋伏在暗处的猎人打下来,那些书信想必也是落在了猎人的衣兜里边了?”我含笑说道:“当然,而且还不止一封。”陈氏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沉吟良久,说道:“你想怎样?”我笑着说道:“很简单,只要你答应帮我做件事,我就把那些书信还给你。”陈氏说道:“我如果不答应呢?”我弯唇微笑,说道:“我会把这些书信全部交给太子,让太子拿到永安宫去,献给独孤皇后御览,独孤皇后因为你受坚皇帝专房之宠,早就对你恨之入骨,要是给她掌握了这些你与人私通的书证,届时她将会用什么手段来款待你,你不妨自己去想象。”杨勇呵呵的笑,森然说道:“我母后嫉妒心强,心胸也十分狭窄,她款待宫人的手段,你有无听说过?如果你没听说过,我不介意一一说给你听,我父皇宠幸过一次的秀女尉迟兰,是被她勒死的,你那两个弟妹张、孔二氏,是给她杖死的,还有一个仁寿宫的小宫女,父皇曾经称赞她双眼明亮,隔天母后就将她用水银绵纸活活闷死了。”陈氏面sè青白,咬牙说道:“你想要我做什么?”我笑出来,淡淡说道:“我要你造一个事实给坚皇帝知道。”陈氏问道:“什么事实?”我弯唇微笑,一字字说道:“晋王无礼。”陈氏难堪之极,面上俱是屈辱神情,踌躇良久,低声说道:“这件事需要妥善安排才行得通,否则会弄巧成拙。”我笑着说道:“我给你三天时间。”陈氏惊跳道:“三天怎么够?!”我笑着对杨勇说道:“殿下,你差个牢靠的人去我家一趟,把那些书信取过东宫殿来。”陈氏咬了咬牙,说道:“三天就三天。”我笑着说道:“好,我等你的好消息。”陈氏离开东宫殿后,杨勇问我:“你手中真的有那些书信?”我笑出来,反问杨勇:“你说呢?”杨勇狡黠的笑,说道:“我猜其实没有。”我弯唇笑出来,说道:“你猜对了。”杨勇笑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空手套白狼?”我忍不住笑出来,说道:“我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做空城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