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笑着说道:“小人姓李,叫李二。”我说道:“你的包子味道甚好。”伙计笑出来,细小双眼闪着亮光,“因为小人的肉馅儿配置的好,里边选用了一样十分特别的配料,其他包子铺老板不会用到。”我问道:“是什么配料,说来我听看?”伙计目不转睛看着我,绿sè眼珠闪烁妖异光华,“这可是我祖传的秘方,不方便说给外人知道,但小人和姑娘这样投缘,说给你听一听也无妨。”我沉吟了阵,说道:“奴婢洗耳恭听。”伙计愣住,干笑道:“小人只不过是个卖包子的穷伙计,姑娘也恁谦卑了,实在折杀小人。”我淡淡说道:“折杀奴婢的是六公子你吧?”伙计讶然,颇是有些不甘的问道:“徐绿珠,我哪里露出破绽了?”我说道:“你戴的假面完美无缺,神态举止也很似包子铺的伙计,但就有一点,眼珠颜sè没遮掩好,露馅儿了。”六公子的名字叫做宪,他的母亲是西域的罗刹人,身形高大,皮肤雪白,眼珠是少见的碧绿sè,清澈明媚之极,六公子遗传到了这眼珠的颜sè。徐家九子当中,六公子是唯一已经生子嗣的人,他有三名两岁到四岁不等的幼子,目前都养在武陟的弼聪营,由专人训督。弼聪营是徐家专事用来训督幼小少子和家奴的地方,凡是徐家的少子和出生在徐家的家奴,从一岁开始,就要送到弼聪营接受训督,一直到五岁。在弼聪营里,少子和家奴在待遇上没有差别,但少子的训督课程更加严格,因此不能熬到五岁就死在弼聪营里的少子有不少。六公子没好气说道:“就是担心这一点,所以特别选在夜间出现,没想到那样昏黄灯光,还是给你认出来了,绿珠你眼光真是犀利。”他唉声叹气,“这可恶的绿眼珠。”我笑着说道:“你想要隐藏这绿眼珠,就不该扮包子铺伙计。”六公子问道:“那该扮什么?”我说道:“算命的瞎子。”六公子拍掌笑道:“对啊,我怎没想到呢。”我笑着说道:“好了,我不和你玩了,我还有事要先走。”六公子却拦住我,“绿珠,我都还没说你吃那包子里边有什么特别配料呢?”我说道:“好吧,你说,我听着呢。”六公子嘿嘿的笑,“其实也没什么,我来长安之前,去过甘明珠以前的院落,在那里抓了几条毒蛇,挤了些毒液带在身上,本来是用来防身的,可是刚刚做包子那会儿,不小心打翻了药瓶子,毒液拌在包子馅里边,给你吃了。”我笑着说道:“你想毒杀我?”六公子大摇其头,“不是的,我只是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我问道:“什么事?”六公子说道:“跟我回武陟,解药我即刻就拿给你。”我问道:“你带我回武陟做什么?”六公子说道:“这个你不用管,你赶紧答应我的条件,别怪我没jing告你,我抓的可是有名的金环蛇,毒液见血封喉的,”他挠了挠头,“奇怪,按理说这会儿应该发作了才对的。”我忍不住笑出来,“六公子,你看这个。”我解开披风,用匕首划破左手臂,一股黑血从创口处渗出来,我把手臂举到六公子跟前,六公子惊得眼珠溜圆,“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轻描淡写说道:“个中的原因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明白一点,你就是把那包子里边毒液再加多十倍剂量,对我也无济于事,因我早已经毒素攻心,所以不受你毒杀,你不必再白费功夫。”六公子踌躇了阵,破釜沉舟的说道:“好吧,你不回去,我就跟着你,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我哑然失笑,“你跟着我做什么?你是主子,我是奴婢,哪有主子围着奴婢打转的道理?”我想了想,接着说道,“再说了,现在正是选拔新任主事的非常时期,你应当满世界的去找珠玑矿才对的,做什么非要和我纠缠?”六公子干笑,“我非得和你纠缠不可。”我问道:“为什么?”六公子迟疑片刻,说道:“我要拿你去和一个人换一样物品,那物品对我来说无比重要,我很想得到。”我问道:“是什么物品?”六公子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是我母亲生前留下的遗书,那遗书里边记载有我的身世。”我突然笑出来,“容我猜测看,你说这话的意思,莫非是在暗示我,你可能不是主事老爷亲生的小孩?”六公子苦笑道:“对。”他脸sè甚是复杂的笑,“所以我就想把这遗书要来,当面呈给主事老爷,请他将我从徐家除名,像九弟那样。”我奇道:“你不喜欢呆在徐家?”六公子平静说道:“不喜欢,很早以前我就想脱离徐家,我不属于这里,我想回罗刹。”我说道:“是谁要你带我回武陟的?”六公子避重就轻说道:“你回去见到就知道了。”我想了想,说道:“我暂时不能离开长安。”六公子说道:“没问题,交易里边约定,如果你不回武陟,我就亦步亦趋的跟着你,一直到你过世,也一样可以拿回遗书,”他咧嘴轻笑,“我原本以为这要花费很长时间的,但现在看起来,那一天好似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久远。”我笑着说道:“在这种情况下,你是否需要定期向交易人汇报我情况?”六公子说道:“要求是每两天一次。”我沉吟了阵,说道:“我现在要去正阳宫,你要跟就跟。”六公子也不问原因,一口答应道:“好。”他揭下脸上的假面,自发跟在我身后。我一路走的很慢,六公子居然也不催促,就跟在我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天,期间我屡次试探他,想要问出与他交易那人的姓名和来历,都给他圆滑的敷衍过去。但我始终是不死心,最后索xing直截了当说道:“六公子,只要你肯告诉我,与你交易的人究竟是谁,我也是可以想办法,让主事老爷将你从徐家除名,放你回罗刹国的。”六公子默不做声,踌躇良久,说道:“绿珠,不是我不肯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每次同我联络,都是差小童送信给我,本尊从来没出现过,但小童每次送信来,都会附上一件我母亲生前用过的物品,作为信物,所以我虽然没有见过他,还是愿意和他交易。”我皱眉,“你有无追问过那小童他的来历?”六公子说道:“问过,但那小童极其倔强,无论我怎样刑求,都是只字不吐,最后只得把他放了。”我问道:“你跟他有联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六公子想了想,说道:“约是在九月上吧。”这个时候我大约刚从辽东回到扬州。两个人说话间已经走到正阳宫门口,我心中虽然疑窦丛生,但也知道当前不是继续追问的时候,广在内宫不知道情况如何。我抽出广送我的腰牌,出示给宫门口的兵勇看,那兵勇看得很是仔细,末了又打量我片刻,问道:“是东宫殿过来的?”我沉吟了阵,说道:“是。”兵勇说道:“容我进去通报。”不大功夫有武官自内宫出来,腰间佩刀半拔出鞘,在宫灯照shè之下,闪烁寒光,背后是四名卫尉寺的守卫,面容看来都甚是陌生。我退后两步,六公子很是乖觉,悄声问道:“怎么了?”我低声笑着说道:“你参观过天牢么?”六公子说道:“没有。”我说道:“说不准今次能够让你见识一下本朝的天牢布局。”六公子问道:“你的意思,我们可能会给人逮捕?”我说道:“说不好。”六公子问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我淡淡说道:“因为出来的武官我认得,守卫却不认得。”出来的这名武官,甫自新晋不久,名字叫做陈子相,是容贵妃的外侄,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坚皇帝赐封他做了谘议参军、典司武事,统领长安中兵、外兵、骑兵、长流四部兵马,但他是外围武官,按照本朝的律法,外围武官是决计不能带刀入内宫的,违者会以谋逆罪论处;太子夺宫时候,一共调用了东宫殿的两百名亲兵护卫,事成之后,这两百护卫的一百人调入内宫轮值,剩下一百人驻守在宫门外,为了安全起见,后来我又建议他征用了杨素府上的两百亲兵,驻扎在宫门附近备用,这四百名亲兵,都是我亲手挑选,没有我不认得的,没有不认得我的。六公子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我说道:“这意思就是说,宫中果然发生变故,东宫殿的人被驱逐了,广多半已经给软禁。”六公子说道:“啊?不懂,你就直接告诉我,还要不要进宫?”我笑着说道:“当然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