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ri落前后,许智藏果然陪着主事老爷来探视我,我穿上婢女送来的女装,在院子门口恭迎,主事老爷打量了我一阵,嘴角含着恬淡笑意,却不做声。许智藏悄声感叹道:“老爷,绿珠穿这衣服,和阿狄真是似极了。”主事老爷却笑,“貌似而已,绿珠没有阿狄的气度。”许智藏笑道:“这倒是。”我低着头,默不做声。主事老爷笑道:“绿珠,你是几百年来唯一一个从徐家休咎营十八重门生还的人。”我说道:“如果没有老爷的解毒药方,奴婢即便从十八重门生还,也活不到现在,老爷的救命之恩,奴婢一生一世都会记在心上。”借这机会抬头细细审视他,主事老爷身形瘦削颀长,面容清俊,因为常年睡眠欠佳,脸sè苍白如雪,但是眼神犀利,不怒自威,我想起陵二公子说过的话,心里莫名紧张,主事老爷身上仿佛有些我的影子。主事老爷笑道:“救你命的不是我,而是管家。”我讶然,“我父亲?”主事老爷笑道:“对,当年他奉命修建扬州主大营的十八重门,事后对我说,觉十八重门设置过于霸道,断绝了人一切生机,有伤天和,所以找来这个解毒方子,交呈给我,算是补救,”他轻笑出声,“说起来,管家心地真的是仁慈。”我问道:“父亲有无说这解毒方子他是从哪里找来的?”主事老爷说道:“说是从徐家的天书库翻出来的,是上古那位设计十八重门的天行者亲手所写,他稍稍做了编译整理。”我没再做声,天书库里边确实有一部分卷宗,是上古时候的天行者写的,用的文字和现在完全不同,我一个字也不认得,没想到父亲居然能够看懂。许智藏咳嗽了声,对我说道:“绿珠,你觉着身子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冲我眨眼。我沉吟了阵,说道:“没有,已经大好,随时都可以出任务。”许智藏愣了愣,惊讶看着我。主事老爷煦然笑道:“这真是太好了,绿珠,我当前正有件事,放眼整个徐家,只有你能办。”我问道:“什么事?”主事老爷对着天边的晚霞出了会神,慢慢说道:“我昨天接到消息,说玄在突厥国的其牙城出现,你现在即刻赶过去,帮我把他找出来,带回武陟,参加徐家下一任主事的选拔,要是找不到他,”他扫了我一眼,慢慢说道,“你也不用回来了。”许智藏面sè微变。玄是徐家的八公子,年纪和九公子相仿,他十二岁时候,主事老爷决定将徐家的触觉延伸到突厥国去,派他去探察环境,但他在进入突厥国和北齐国交接的掠河地带时,离奇失踪,到现在已经有十三年,期间徐家耗费无数物力和人力搜索他,始终杳无音讯。我说道:“是,我记下了,我略做收拾,明天一早就出发去突厥国。”主事老爷甚是高兴,又说了几句闲话,随后和许智藏回到主屋大院。晚间我正在收拾行李,许智藏来找我,交给我一只绿sè药瓶,说道:“这药瓶你自己妥善收藏好。”我笑着说道:“先生,我自觉身子已经大好,应该用不着再服药了。”许智藏摇头,忧虑说道:“绿珠,六公子和九公子送你来武陟时,你身上毒素已经攻心,我用主事老爷提供的药方,造了一座药池,将你放进去熏蒸,让体内的毒素能够从体表排解出来,但是这法子不治本,不能把你身上的余毒都清理干净,所以我很担心,”他把药瓶放在我手里,“药瓶里边一共有五十粒药丸,以后你要是觉着胸口隐隐作痛,又或者肺腑之间有yin寒感受,就服一粒,服得剩下二十粒的时候,切切记得知会我,明白么?”我点点头,把玩着药瓶,漫不经心问道:“先生,主事老爷为什么要送我身上这件衣服?”许智藏说道:“这不是主事老爷送的,昨天夜间主事老爷差人传昭夫人过内府庭院伺候,其人得知主事老爷要来探视你,今早就托人拿了这件衣服,送进内府庭院,请主事老爷带给你。”昭夫人即是侑四公子的母亲,姓徐,单名一个昭字,原本是徐家的家生奴婢,后来委身给主事老爷做了第三房妾室,生下侑四公子,但她仍然不能住进内府庭院,按照徐家的规矩,内府庭院是专给主事老爷和当家主母休憩居住的地方,妾室只能住在靠近内府庭院的外围院落,未经主事老爷传唤,甚至没有进入内府庭院的资格。去年秋,侑四公子因为九真香的事,被徐晋武囚禁在善思营里,昭夫人受到牵连,也遭到软禁,善思营差了家奴ri夜看守她,除非是主事老爷传她伺候起居,否则不得离开居住的院落半步。我说道:“这衣服是我妈妈以前穿过的?”许智藏说道:“是。”我手心微微冒汗,却若无其事问道:“妈妈的衣服,怎么会在昭夫人的手里?”许智藏说道:“昭夫人和你母亲年纪一般大,两个人xing情相投,关系十分亲厚,她的女红很好,替你母亲做过不少衣服,开皇元年,管家带着你母亲撞壁自尽,主事老爷让库房的家奴清点你家财产,全部充公,昭夫人问主事老爷讨了这件衣服,作为纪念。”我心念千转,笑着说道:“先生,你带我去拜会下昭夫人好么,一则感谢她送我这样珍贵礼物,二则我的锦囊丢失了,想请她帮手做一个,用来装这个小玩意。”我晃了晃手上的药瓶。许智藏不疑有他,说道:“好,我带你去。”我跟在许智藏的身后,步出内府庭院,来到昭夫人居住的院落,只见月牙门紧闭,门口站着两名善思营的家奴,为首的那人认得许智藏,问他道:“许先生,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许智藏说道:“有件小事,想要求见昭夫人,请行个方便。”家奴说道:“请问是否有官长签发的腰牌?”我面不改sè的欺哄他,“没有,但我们请示过官长,得到他首肯才过来的。”许智藏瞪了我一眼,眼中满是不赞同,不过倒也没有开口拆穿我。家奴面有难sè,“没有官长的腰牌,我着实是不方便让你们进去。”我说道:“那这样好么,你把昭夫人叫出来,我们同她说两句话就走。”家奴想了想,觉着可行,于是推开月牙门进到院子,将昭夫人请出来,昭夫人见着我,欢喜之极,笑容满面说道:“绿珠,你穿上这件衣服,同你母亲真像是一个模子里边刻出来的。”我笑着说道:“奴婢多谢昭夫人的赐衣之恩。”昭夫人说道:“那也没什么,这些年来我对着这件衣服,想起你双亲的好,时常觉得感伤,现在这衣服送出去了,心里反而安静不少,”她走到我跟前,轻轻拉直我领口,“这衣服衬裙的下边,靠近腰身的地方,有一个内袋,做得很是隐蔽,但无比方便,又很安全,你母亲时常把钥匙银钱之类的小物件放在里边。”我心里一动,笑着说道:“好,我知道了,昭夫人,我今次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要请你帮手。”昭夫人问道:“什么事?”我说道:“我的锦囊丢失,昭夫人要是有空,可否帮忙做一个?”昭夫人说道:“我眼睛坏了,已经好长时间不做针线,”她径直解下腰间的锦囊,掏出里边物品,把空锦囊放在我手心,“你要是不嫌弃,拿我这个将就着用好么?”我笑着说道:“好。”锦囊是黑sè的,和我之前自鸟窝子里边掏出来那只一模一样。这天夜间我脱下身上衣服,仔细翻查,果然找到了昭夫人所说的内袋,但内袋里边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我皱眉,随后想明白,这衣服是从库房拿出来的,就算原本真的放有钥匙,一早也被掏走了。我出了会神,提笔写了几行字,折叠密封好,把登安叫醒,对他说道:“我明天一早即会离开徐家堡,你帮我把这封短信交给徐晋武。”我在短信中写道:相州基地第四重门的钥匙,可能在徐家库房内,找出当年清点我家财产的库房家奴,问个究竟。次ri清晨,我离开徐家堡,一路取道原州、并州、甘州、灵州,越过卢龙塞,横跨榆林,最后在三月二十这天到达掠河,我在掠河城内一间客栈稍事休息,随即去当地的行台右丞官府,对守卫的兵勇说道:“烦请代为通报,有故人徐氏,求见行台右丞长孙晟大人。”长孙晟在仁寿二年的chun天,自灵武调任到掠河,担任行台右丞一职。兵勇说道:“右丞大人陪突厥国的摄图可汗狩猎去了,不在官府。”我问道:“在什么地方狩猎?”兵勇说道:“白道川地区,骑快马三个时辰能到。”我沉吟了阵,转身去马市买了匹上好的青海骢马,直奔白道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