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再做声,承云说出这样的话,我再追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了,“行了,你去休息吧,让我自己单独呆会儿。”承云和颜悦sè说道:“绿珠,你要相信我,御北楼不是你想的那种背信弃义的人,他确实是背着你做了一些事,但出发点都是为了你,他从来没有害过你,事实上,”承云温和的笑,“这世上恐怕再找不出谁能比他对你更忠诚了。”我只是冷笑,没接她的话头。承云却又锲而不舍追问:“绿珠,你做什么会突然怀疑御北楼?”我说道:“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但在此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承云问道:“什么问题?”我说道:“恳请六公子来救助我的那个人,是否是从御北楼处获知我陷落在苍玉宫的消息的?”承云点了点头,“是。”我冷笑,“这就是了。”承云问道:“我还是不明白。”我冷笑道:“我去苍玉宫的时候,吩咐过御北楼,一旦和我失去联络超过三天,就让他来苍玉宫找我,可是我在那里等了八天,他就都没出现,只把消息送出去了事。”四月初七那天,我和御北楼到达长安,下住在福来客栈,当天夜间,我去苍玉宫,因为想着要单独和广谈话,就没有要他跟,只是吩咐他,如果三天之内没有收到我的消息,就到苍玉宫来找我,但是直到四月十五,我被押解进正阳宫,他都没出现。我最初以为,他也给广拘拿了,直至后来广告诉我说,洗宝娉去福来客栈找他,盘旋到深夜才回宫,我才开始疑惑,广既然没有惊动他,他一直在福来客栈,为什么没有来找我?他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这样畏缩不前,着实令人费解,不过随后我又想:他隐忍不发,也许是因为他有所谋划。可是现在看来,我分明是错了。承云温言说道:“你是怪他没有亲自来救助你?”我冷笑,“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我恨的是他欺瞒我,还监视我行踪。”承云皱眉,“御北楼不会这样做。”我说道:“承云,你不了解中间的内情。御北楼是我母亲家族自有的狙击手,他尊行的家规和徐家不同,我母亲家族有一条家规,是这样规定的:如果主子有难,指定一名狙击手营救,这狙击手决计不可推卸任务,除非有更高阶家族官长做资源调配,将这任务指给其他人执行。今次我给广圈禁,指明了要御北楼来救助,可是他将我消息传递出去之后,就再没有动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承云问道:“意味着什么?”我说道:“我母亲的家族,在许多年前给人灭族,只有母亲一人幸存,母亲去世以后,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仅有的后人,御北楼也是家族最后一名狙击手,但是现在看来,情况根本不是这样,我母亲的家族,除了我和御北楼以外,应该至少还有两个人存活着,他们一个是高阶家族官长,一个是和御北楼平级的狙击手,御北楼知道这两个人,可是他对我只字不提!”我越想越怒,“这也就算了,我们家族另还有一条规矩,也和徐家不同,即是家族少子要随时向高阶家族官长汇报动向,想到这些年来,御北楼辛苦收集我一举一动,背着我按时汇报动向,我心里就对他十二万分的感激,若是不好生报答他一番,我怎么对得起他?!”承云说道:“绿珠,容我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在气头上做决定,以免铸成大错。”我咬牙说道:“别人也就算了,御北楼是我最为信任的人,我从来没有像信任他那样,信任过别人,结果就是这个人,给了我迎头一击。”承云沉吟了阵,委婉说道:“绿珠,这是你家族的内务,我是外人,又不清楚中间的详情,不方便胡乱评论,御北楼是你的狙击手,你想要怎么修理他,我都不便干涉,我只建议你一点,动手之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以免将来自己后悔。”我听得一激灵,仿佛是有一盆雪水兜头泼下,不期然想起明珠和李道兴的死,那年我也是在盛怒之下,拿了自己匕首给长孙晟,让他将两人处决,事情过去这么年,每每忆起两人,心中仍然无比悔恨。这种错误,我决计不要再犯第二次。我擦干额间渗出的冷汗,慢慢冷静下来,也觉着御北楼这样做法确实有些蹊跷,“御北楼的事容后再议吧,承云,你可否告诉我,恳求六公子出面盗我出宫的人,究竟是谁?”承云笑着摆手,“真是抱歉,主子爷一再嘱咐过,无论你怎样追问,都不可说出其人的名字,”她拍拍我的手臂,“你也不用多想,主子爷说了,时候到了,他会亲口告诉你。”我踌躇片刻,试探着问道:“至少说明下这个人是男是女?”承云抿嘴轻笑,“不要问了,赶紧歇着,我也得回去睡了,有什么事,等天亮以后再说。”承云走后,我又出了会神,直到烛火燃到尽头,自然熄灭,才躺回卧榻,闭上眼,过了阵居然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天sè微明之际,我醒过来,翻身下床,叫道:“承云?”她没有应我,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承云睡眠一向轻浅,只要我在里间有一点点动静,她都会察觉到。我又叫了声,“承云,你在不在外边?”仍然没有人应声。我心里jing觉,抽出匕首握在手中,小心翼翼推开门,随即倒抽口冷气。承云就倒在门栏外,她颈项给人扭断,歪斜垂在一边,身上衣衫还是昨夜那件,很显然是甫自离开我房间,就给人狙击,我蹲下身,探测她的颈骨,发现那骨头断得很干脆,是遭受重力摧折之下,瞬间扭断的,这样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我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会用,就是邢子高,但邢子高一早已经跟着韶五公子隐居,决无可能出现在睹紫殿。我掩上门,小心绕过承云的尸身,去到她休憩的耳房,小小房间干净整洁,卧榻上锦被稍稍有些零乱,梳妆台上放着我送给她的香膏和香料,每一样都用过一些,看来她也是个贪新鲜的人,拉开抽屉,里边放着一只首饰盒子,内有几样珠花,两副耳环,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物品,房间的门背后,放着铜盆毛巾等洗浴用品,另还有一只藤葛编成的洗衣篮,盛有一件她换下来还没有清洗的旧衣,我用匕首挑起,在地上摊开,然后我愣住了。这件旧衣用料虽然是普通,但做工却无比的jing细,似极昭夫人的手笔,我撩开下摆,露出外衣下边的衬裙,在靠近腰身的地方,果然找到一个内袋,这也是昭夫人缝衣的习惯。我伸手进内袋,摸到一张纸条,拿出来展开,见上边写着:已差快马ri夜兼程,送蚕丝甲到长安,最迟二十二ri抵,设法给她穿上,出宫后找裴虔通。短信的落款只有一个字:狄。短信中写的她,想来指的应该是我了,我心里轻声叹息,母亲果然没有死。早在徐晋武告诉我说,相州基地关押着许多我的替身,我就在想,母亲给我置备有替身,就必定也给自己置备有,当年在徐家堡撞壁自尽的人,未必就是她本人,也有可能是她安排的替身,但这想法未经验证,我也鼓不起勇气去验证,现在看来,她果然是这样做了,不知道父亲彼时是否知道,和他牵手站在绝壁跟前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他的枕边人。。。母亲既然没有死,乙他伽兰氏比我更高阶的家族官长,顺理成章的也就是她了,御北楼会甘愿听从她的调遣,也是情理当中的事,因他毕竟是母亲一手**出来的。至于昭夫人,她也许是母亲门下的狙击手,也许不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母亲诈死隐身之后,她就成为母亲察知外界的眼睛之一,我ri后见着她,势必要多多和她沟通看。承云是六公子门下的人,母亲既然拜托六公子营救我,就决无可能再派人谋害承云,那么,承云是谁杀的?我皱眉苦思了阵,不得要领,于是离开耳房,将承云的尸身搬到睹紫宫大殿的走廊上,然后回到自己内室,关上门,闭目养神。过了有半刻钟功夫,外间传来早起小宫女的惊声尖叫,“来人哪,杀人哪。。。。”因为发生凶案,一整个上午,睹紫宫都闹哄哄的,负责宫禁内务的尚事局内监到场勘验,询问了我好些问题,比如最迟见到承云是什么时候,彼时她有无异样等等,我一一作答,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过了两天,尚事局公布查案结果,说承云是暴病身死,着家人将尸身领回去,又赔了几两银子,这件事就结了。五月二十二的上午,有值事太监交给我一个包裹,我问他是谁送来的,值事太监说道:“尚书右丞刘士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