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绿珠眼中波光流转,“你是谁,从哪里来?”我心不在焉说道:“小女名叫孔慈,从武陟徐家堡来。”徐绿珠此时就在我正当前,全然没有防备,数处空门大露,我拇指扣住机关,只需要一抬手,就能shè中她身上要害。徐绿珠甚是惊讶,“你是徐家的家奴?”我说道:“是。”徐绿珠笑道:“今年多大?”我说道:“十岁。”徐绿珠笑出来,“不算小了,杀过人么?”我踌躇良久,说道:“杀过。”徐绿珠清冷的笑,“既然杀过人,为什么还是这么胆小,你袖子里边明明扣着暗箭,为什么不敢发shè?”我额间渗出冷汗,下意识将右手藏在身后,“你怎么知道我想放暗箭袭击你?”徐绿珠轻描淡写说道:“孔慈,你记着,要袭击一个人,首先眼神不可盯在其人的要害部位反复逡巡,其次不可长久握着凶器却引而不发,这两点是偷袭的大忌。”我汗颜,面sè通红,却将她说话记在了心上。徐绿珠又笑,“你是谁门下的人?”我摇头,“小女自储卫营结束受训后,就回了慈明营,不隶属于任何少子。”徐绿珠说道:“这么说起来,今次是主事老爷派你出任务?”我说道:“是,”我犹豫了阵,鼓足勇气说道,“徐绿珠,求你将玉璧麒麟让给我。”徐绿珠笑道:“为什么?”我说道:“我以下犯上,杀了人,主事老爷让我今天务必要拿到玉璧麒麟,送回徐家堡,才能脱罪。”徐绿珠问道:“你杀了谁?”我说道:“善思营的官长徐晋武。”徐绿珠和她身后清俊男子同时愣住,齐齐问道:“你杀了谁?”我说道:“善思营的官长徐晋武。”徐绿珠问道:“你为什么杀他?”我说道:“他逼死我父亲。”徐绿珠皱眉,“他做什么要逼死你父亲?”我说道:“我父亲毒杀了许智藏,他是替许智藏报仇。”徐绿珠面sè微变,“你说许智藏死了?”我点头。徐绿珠双眉紧蹙,“你父亲做什么要毒杀许智藏?”我说道:“那天,陵二公子拿了一颗酷似你的人头回徐家堡,献给主事老爷,主事老爷请了许智藏去勘验,许智藏验出人头不是你的,却没有说出来,主事老爷觉着他不忠,遂授意我阿爹毒杀了他。”徐绿珠面sè如雪,却不做声,只是低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在衣衫上,簌簌有声,她身后那清俊男子上前,将她揽在怀中,凌厉眼神逼视我,“你说实话,人头真的是陵二公子拿回徐家堡的?”我说道:“是。”徐绿珠轻声叹息,“马嗣明,我料得不错,狙击第四路人马的人果然是陵二公子。”叫马嗣明的男子问道:“又如何?”徐绿珠出了会神,低声呜咽如受伤的小兽,“四路人马每一路护卫的替身都和我惊人酷似,独独去西域天竺国这条路线上的替身出了问题,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马嗣明问道:“意味着什么?”徐绿珠慢慢说道:“这意味着,九公子入了陵二公子门下,他在协助陵二公子狙击我。”马嗣明似早已料到这一点,却故意做出惊讶神情,“怎么会?”徐绿珠说道:“我自小喜爱读佛经,时常和九公子讲,自己一生最大愿望,就是能够去到西域的天竺国,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王舍大城和孤独园,还想要在世尊如来成佛的菩提树下,割一箩孔雀草,编织一件草衣,穿在身上,睡一晚,做个瑰丽的美梦,第二天早上醒来,满身的露水,像珍珠一样璀璨。”马嗣明笑着说道:“穿草衣露天睡觉,你当心得伤风,而且晚上菩提树下有蛇,还有许多咬人的小虫子,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徐绿珠气结,狠狠瞪了马嗣明一眼,却渐次有了几分生气。马嗣明又笑道:“就算九公子笃定第四路人马护卫的是你的真身,但他并不知道第四路人马行进的路线啊。”徐绿珠说道:“六月中的时候,九公子联络长孙晟,说他和我一同逃出长安,在中途走散,因之前约定要一起去天竺国,因此问长孙晟我的行进路线,他想和我汇合,长孙晟觉着事情有些蹊跷,于是拖住他,急急传了消息给我,”她愧疚说道,“我考虑再三,让长孙晟把第四路人马的行进路线透露给了九公子。”马嗣明慨叹道:“绿珠,你恁聪明的人,怎么就是看不透,你明知道九公子在撒谎,却。。。。”他叹了口气,“第四路人马五千四百人,全部都是主子爷花费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jing锐,现在因为你的缘故,全军覆没。”徐绿珠低声说道:“我总是不死心,”她的眼神忧伤而平静,“我总是想,九公子也许是真的想要和我一起去天竺国呢,未见得就是意图狙击我,假如是这样,他得不到我的消息,势必会在线上苦等,”她自我解嘲的笑,“结果他得到我的消息,转手就卖给了陵二公子,两个人合力狙击我,更割下我的人头,送回武陟,”她轻声叹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马嗣明伸手擦拭她脸颊泪水,“九公子一心要和广较出高低,陵二公子则一心想要坐天下,两个人目标不谋而合,结成一派也是情理当中的事,”他沉吟了阵,委婉说道,“绿珠,尚修明托燕子献把你的匕首还给你,就是在暗示这一点,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只是不肯勉强自己相信。”徐绿珠轻声说道:“我现在相信了,”她长叹一声,“马嗣明,找到玉璧麒麟之后,我就和你回相州,以后所有的事,都由你安排。”我心里冰凉,徐绿珠并不打算将玉璧麒麟让给我。这时有个少年兴冲冲推门进来,神气活现说道:“表哥,看我买了什么?”他手里提着一只鸟笼,笼子里有一只上下焦躁窜动的鸟儿,正打算献宝,却见着秦琼面sè青白萎靡在地上,很是惊讶,“表哥,怎么了?”就想要扶起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发现,屋子里有陌生人,“你们是什么人?”秦琼说道:“表弟,你去哪里了?”持铜锤的小童眯眯的笑,“罗成,看过来。”少年转头望过去,“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童笑道:“燕山靖边侯的世子殿下,年少英俊,勇决骁果,天下无人不识。”罗成听得眉开眼笑,“你这小娃儿,年纪不大,嘴头真是甜。”小童眯眯笑,“我听闻世子殿下的银龙枪使得无比漂亮,很想见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罗成傲然说道:“我罗家的枪法,可不轻易练给人看。”小童笑容不改,很是惋惜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可惜了。”说完摇头晃脑叹气。罗成问道:“可惜什么?”小童狡黠的笑,“也没什么。”一个字也不肯多说。罗成好奇心大胜,才要开口追问,却又顿住,打量小童一阵,冷笑道:“你想诱我入壳,可没那么容易。”小童面露沮丧,徐绿珠忍不住微笑。秦琼身上黄枝的药xing开始缓和,身上剧痛稍减,挣扎着站起身,“表弟,你还没回答我问题。”罗成说道:“我刚刚去鸟市转悠,见着这只鸟儿,堪称是极品,所以花大价钱买了下来,准备送给姑母,做为生ri礼物。”秦琼说道:“你有无见到我放在盒子里边的那双玉璧麒麟?”罗成说道:“有啊。”四个人都是一振,秦琼问道:“你拿去哪里了?”罗成疑惑说道:“不是你自己回来取走了么?”秦琼吃惊说道:“我今天一整个上午都在州府衙门的殓尸房勘验尸身,根本没有回来过。”徐绿珠问道:“来的那个人样子如何,你形容看。”罗成皱眉,“无论身高还是面容,都和表哥完全一样,”他沉吟了阵,小声说道,“不可能看错的,明明就是表哥啊。”徐绿珠清冷的笑,“两种可能,第一,秦琼撒谎;第二,有人冒充秦琼,孔慈,你觉着哪种可能xing大?”我想了想,问罗成:“你有无和那人交谈?”罗成说道:“有的,我问他,姑母生辰快来了,我买什么礼物送她好,他说,姑母最喜欢养鸟,送她一只会唱歌的鸟儿,她一定喜爱之极。”秦琼说道:“胡言乱语,我母亲一向吃斋茹素,最不喜吵闹,怎么可能会喜欢唱歌的鸟儿。”我又问道:“那人腰间有没有悬挂一只金锏?”秦琼的金锏造型十分别致,是很难模仿打制的。罗成老实说道:“没有,”又急忙补充,“可是他穿着捕快的衣服。”说完就后悔了,露出一副我是猪的表情。秦琼叹气。罗成愧疚难言,“表哥,我错了。”徐绿珠沉吟了阵,说道:“这样说起来,是有人冒充了秦琼。”我问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罗成说道:“就在一个时辰前。”秦琼皱眉,“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我收到了晋安内史徐斐差人送来的书信,要求索回那双玉璧麒麟。”徐绿珠笑出来,和马嗣明互视一眼,“你说徐斐?”秦琼说道:“是。”徐绿珠笑道:“那就是了,其人很是喜欢玩鸟。”秦琼皱眉,“我不明白。”徐绿珠笑着说道:“送书信给你的那人,身形是否十分高大?”秦琼说道:“是。”徐绿珠笑道:“他就是徐斐,这男子有一项奇技,就是善于模仿人声,凡是他听过的声音,都可以绘声绘sè的模仿出来,”她沉吟了阵,说道,“其人来拜访你之前,先准备好一张和你酷似的假面,以及一套捕快的衣服,和你交谈之后,迅速装扮成你的样子,回你的僚所,哄骗罗成交出玉璧麒麟。”她忍不住轻笑,“你随时可能回僚所,他却还有闲心和罗成交谈,指点罗成去买鸟,这个人真是有趣。”秦琼说道:“我当时已经应承过他,等王元礼案了结之后,就会将玉璧麒麟奉还,他何必这么着急?”徐绿珠淡淡说道:“他既然来了,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再说了,王元礼案也不知道几时才能侦破,他等不及。”秦琼问道:“这双玉璧麒麟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使得你们多方寻找?”这问题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徐绿珠沉吟了阵,轻描淡写说道:“也没什么,只是关系到一个人的身世,如此而已。”马嗣明说道:“绿珠,我们现在去追徐斐?”徐绿珠没做声,怔怔的出神。我想了想,问秦琼:“王元礼案你查出什么结果来了没?”秦琼说道:“王家四十七名死者,除了王元礼以外,全部是中毒死亡,歹人在王家的饮水里边投毒。”我问道:“王元礼是怎么死的?”秦琼说道:“我仔细勘验过王元礼的尸身,他身体表面没有明显伤痕和淤青,但双手十指的指甲缝隙给人用锋利刀具割裂,有细管穿透痕迹,指骨关节被捏断,除此以外,腹部鼓起,推知内脏有大量出血,可能是肝脾破裂,再有就是双膝关节粉碎,我还没来得及解剖他的尸身,不知道是否还有其它伤口,”他顿了顿,“你问这个做什么?”我说道:“王元礼今年才只十六岁,又是文人出身,歹人为什么会无端的对他用这样大刑?”徐绿珠笑出来,“孔慈,我们想到一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