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嗣明笑道:“想到什么了?”徐绿珠说道:“按照我们的消息,王元礼七月二十五从张楚瑗手中骗到玉璧麒麟,当天夜间就出事,因此我斗胆假设,歹人光顾王家,主旨应该是为了玉璧麒麟。”我说道:“歹人找到王元礼,索要玉璧麒麟,遭到拒绝,于是对王元礼动刑,王元礼是不及弱冠的少年,身子骨又娇弱,肯定熬不住刑讯,遂交出了玉璧麒麟,歹人得手之后,杀死王元礼,为了杜绝后患,又在王家的饮水中投毒,将王家灭门。”徐绿珠说道:“歹人不仅手段yin狠,思虑也很周全,为了掩饰作案动机,他事先带了一对玉璧麒麟的赝品,拿走正品之后,将赝品原封不动放在盒子里充数,捕快见着王家府上物品一样不少,自然不会想到血案是因为怀璧而起。”我说道:“因此要找回玉璧麒麟,根本不用去追徐斐,只需要找出王家血案的元凶就可以了。”徐绿珠笑着点头,“关于这元凶,你有无想法可以提出来参考?”我想了想,说道:“照秦大人的描述,王元礼遭受的刑求,颇似前北齐国酷吏毕义云的手笔。”毕义云是前北齐国的邢部左丞事,其人最善于逼供犯人,他发明一种刑讯,叫做穿心手,即是将犯人手指的指甲缝隙用刀具割开,从裂缝塞进柔韧的细管,一直推到上臂,穿过腋下,插入胸腔,再经由细管,往胸腔输入黑sè毒液,毁损犯人内脏,细管是透明的,在表层皮肤下,可以清晰看到毒液形成黑线流入身体,残忍恐怖之极,许多犯人因为不堪这种jing神和**的双重摧残而发疯,毕义云因此成为前北齐国十大酷吏之首,和当时的另外一名酷吏大理寺正苏珍之,号称二绝。前北齐亡国之后,苏珍之被斩首,毕义云侥幸存活,逃回老家兖州宝安郡,那地方离洹水郡只有一个时辰不到的路程。徐绿珠说道:“我也这么想,但毕义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受谁的指使?”我看了马嗣明一眼,手心紧张得冒汗,面上却不露声sè,说道:“把他找来问个究竟就知道了。”徐绿珠笑出来,“说的也是,”她吩咐马嗣明,“马嗣明,劳烦你一趟,去宝安郡把毕义云给我接过来,”她清冷笑道,“如果他不在府上,把他的妻女高堂接来也是一样。”马嗣明沉吟了阵,对手持铜锤的小童说道:“我离开一小会儿,你小心守着绿珠,一步都不可离开她。”小童点头。马嗣明出门之后,我擦干额上的血迹,露出微不可见的笑容。罗成扶了秦琼坐在一边,小童凑过去,和他闲聊,话题兜来兜去,总也不离银龙枪,但罗成并不理会他。徐绿珠笑着对我说道:“孔慈,你是个很机敏的小孩,现在你来猜猜看,我们两个谁会得到玉璧麒麟?”我慢慢说道:“毫无疑问,是我。”徐绿珠笑出来,反问道:“为什么?”我慢慢说道:“徐绿珠,我知道你很犀利,所以不想和你发生冲突,但这并不表示,我惧怕你,事实上,我是有克制你的方法的。”徐绿珠笑道:“什么方法?”我没做声,把要说的话在脑中仔细想过一遍,这才开口,“我在储卫营受训的时候,师父告诉我,要攻击一个人,最快捷有效的办法,就是攻击她的弱点。去年你回徐家堡,身上中了剧毒,主事老爷出了个解毒方子给许智藏,他依据这方子,筑造一处药池,采用蒸煮疗法,帮你祛除身上的毒素,但并没有治本,也就是说,你身上一直带着没有清理干净的余毒,这就是你的弱点。”徐绿珠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说道:“你是徐家几百年来少有的反骨家奴,各大营盘的官长都在研究你,寻找解决的办法,主事老爷让人将你的半生履历编制成册,五岁以上家奴,人手一份。”徐绿珠哑然失笑,“你打算如何攻击我这弱点?”我说道:“有一种药草,叫做汤息草,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这种药草具有催生效果,而且味道甘甜,气味清新,将它采集来晒干磨成粉,和肉豆寇、人参、蜂蜜一起制成药丸,正常的人服食可以强健身体,体质虚弱的病人服食,身体里边潜伏的毒素被激发,病症反而会加重。”徐绿珠笑道:“你想给我服食汤息药丸,那也得看我同意不同意啊。”我慢慢说道:“我不需要你同意。”徐绿珠笑道:“为什么?”我说道:“因为你已经服食了。”徐绿珠笑出来,“这话怎么说?”我目不转睛看着她,“你有无觉着胸口有些隐痛?”徐绿珠没做声,面sè微变,伸手探入腰间的锦囊,掏出一只绿sè药瓶,倒了两粒药丸在手心,她双手轻颤,药丸滴溜溜打转,小童察觉出异样,走过来问:“徐姐姐,出了什么事?”徐绿珠服下药丸,定了定神,笑着说道:“没事,”又转头问我:“你是如何做到的?”我从袖子里伸出右手,在她跟前摊开,“我的袖子里除了暗箭以外,还藏着二十四粒汤息药丸,那原本是我的干粮,之前我求你让度玉璧麒麟,你不肯,我就把二十四粒药丸全部捏碎,让药气散发,借着呼吸,侵入你的肺腑,累积到足够份量,就会激发你体内的毒素逆行攻心,引起胸口绞痛。”我顿了顿,“换句话说,徐绿珠,你再次中毒了。”徐绿珠望着我满手的汤息药末,淡淡说道:“孔慈,你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我若是死了,你也活不成。”我说道:“我没有要你死,”我鼓足勇气,“我只求你让一步,不要和我争夺玉璧麒麟,如果你答应这件事,我可以设法替你祛除体内的余毒,使你比以前更健康。”徐绿珠露出兴味笑容,“你懂得医术?”我摇头,“我不懂,但我有帮你料理身体的方子。”徐绿珠问道:“你自哪里得来的?”我说道:“是我师父给的。”徐绿珠问道:“你师父是谁?”我踌躇了阵,说道:“他的名字叫苏婆达,是从西域天竺国来的僧人。”徐绿珠微蹙双眉,“苏婆达。。。。”她沉吟了阵,“他很懂得医术?”我摇头,“不懂。”徐绿珠问道:“那么这个方子他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我说道:“我不知道,师父从来不和我说他的心事。”事实上,他是不和任何人说心事。徐绿珠问道:“他给你方子的时候,有无说过什么话?”我说道:“有的,他嘱咐我说,年底之前,如果遇到你,就把方子交给你,如果没有遇到,即刻销毁。”徐绿珠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说道:“就在这个月中,我结束在储卫营的受训课程,去拜别师恩。”徐绿珠皱眉,“为什么要年底之前?”我想了想,说道:“我猜想是因为师父是觉着你体内的余毒年底之前一定会发作,令得你不治。”徐绿珠怔怔的出神,“我体内余毒是否会发作,连许智藏都不能肯定,你师父为什么这么笃定?他甚至不是医者。。。。”她自言自语说道,“这件事着实是不合常理。”我忍不住说道:“你若是觉着一件事不合常理,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收集的事实不够全面,有些重要的情况,你尚未掌握到。”徐绿珠笑出来,“这是谁说的?”我说道:“我师父。”徐绿珠笑道:“有道理,”又问我,“你觉着有什么事是我还没掌握到的?”我想了想,说道:“你把中毒、解毒的全过程仔细回想,哪一个环节,是你一无所知的?”徐绿珠沉吟了阵,说道:“解毒的过程。”我说道:“问题应该就在这里,我师父多半获知了这过程当中的某些事实,由此推断你体内的余毒年底之前会发作,而那些事实是许智藏和你都不知道的。”徐绿珠皱眉,“连许智藏都不知道的事实,会是什么事实?”我心里一跳,想到一种可能,却不敢说出来。徐绿珠眼光犀利,问道:“你想到什么了?”我踌躇了阵,委婉说道:“我是在想,会不会是许智藏照着主事老爷的方子配置药水时候,配错了份量或者药草,自己不知道,师父却知道了。”徐绿珠直觉否定,“那不可能,许智藏不会这么大意。”她愣了片刻,醒悟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我立即说道:“我什么都没说。”怀疑主事老爷的cāo守,在徐家是死罪。徐绿珠没做声,只是微不可闻的叹息,仿佛是失望之极,“我总以为主事老爷心存仁慈,他出猎杀令要少子们取我的人头,也许只是为着要试探他们实力,未必就真的想要取我的xing命,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轻声叹息,“他早在去年底,就已经立意要除掉我,”她轻叹口气,“他这样对待我,自然决无可能是我的父亲。”小童听得糊涂,在旁边插了句,“徐姐姐,我不大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又和主事老爷扯上了关系。”徐绿珠解释道:“我当初中毒,主事老爷提供解毒方子给许智藏,替我解毒,但那方子其实是有问题的,他可能改动了药剂的份量,又或者增减了药草的类别,使得我身体里边的毒素不能彻底根除,一年之内,一定会发作不治。许智藏一向崇敬主事老爷,因此虽然知道我体内有余毒没有彻底根除,也只以为是疗法的问题,不会想到是主事老爷暗自改了药方。”她神sè甚是黯然,沉默良久,又笑着说道:“我很是好奇,这件事你师父是怎么获知的。”我老实说道:“我不知道。”徐绿珠问道:“你师父在徐家有没有亲属?”我沉默了阵,说道:“没有,不过,我听父亲私下提过一句,说师父和主事老爷很有渊源。”我踌躇不绝,不知道当不当说出来。徐绿珠笑道:“有什么渊源?”她察言观sè,补充一句,“孔慈,玉璧麒麟的事,我们还是有得商量的。”我犹豫片刻,说道:“父亲说,师父和主事老爷可能是血亲,因为两人的面容颇是相似,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因为师父终年带着假面,连入睡都不取下来。”徐绿珠皱眉,“如果你师父和主事老爷是血亲,按照徐家的规矩,应该早在上一任主事老爷过身时候,就殉葬了才对的,他是怎么存活下来的。。。。。”ri头开始西移,我心里着急,追问道,“徐绿珠,关于玉璧麒麟的事,你可否给个准确回复?”徐绿珠却笑,反口问我:“孔慈,你当下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我叹了口气,说道:“有的,但是没有办法得到了。”徐绿珠笑着问道:“你想要什么,也许我可以帮到你。”我眼眶发红,眼泪刷的流出来,“我想要父亲活过来,和我一起在慈明营生活。”徐绿珠微笑,拍拍我的肩膀,温言问道:“除了这个以外,还有没有别的?”我擦干眼泪,说道:“有的,玉璧麒麟。”徐绿珠没做声,对着室内的光影出了会神,说道:“好,我让度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