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问道:“做什么?”我笑着说道:“你将***引去剿太丘山,跟着让五个人出阵,用车轮战法围攻他,等他累得jing疲力竭,你再出面将他挑死。”秦琼说道:“不成的,***武艺高超,就算五个人一起上阵,估计在他手底下走不到四个回合,就会给他屠宰掉。”我笑着说道:“放心,不会的。”秦琼说道:“为什么?”我说道:“***爱才,又没有子嗣,所以见着武艺出众的少年,都会想方设法网罗来做义子,决不舍得下重手。”秦琼沉吟了阵,说道:“好,我听你的。”我离开秦琼寓所,回到徐家别馆,将徐绿珠的短信拿给九公子看,九公子沉吟良久,说道:“孔慈,我有不祥的预兆,总觉雁门关此行,凶多吉少。”我笑着说道:“不会的,有徐绿珠在,这天底下,有谁能够伤到你一分一毫?”九公子没做声,我再接再厉,“而且我相信徐绿珠主张你去雁门关,应该有她的用意在,你不去她一定无比失望。”九公子无奈,“好吧,我们去雁门关。”八月初十,我带着九公子赶到雁门关,在附近的崞县住下,当天的夜间,有一个自称殷开山的人,带着四名家将来找我,开门见山就问道:“请问是否是孔慈姑娘?”我说道:“是小女。”殷开山说道:“在下是太原府唐国公门下的家将,今次是奉四公子的指令,来拜会孔姑娘,想请孔姑娘过霍邑云定兴将军大营一会。”我说道:“你们四公子是谁?”殷开山笑着说道:“我们四公子姓李,正字是玄霸,外号叫做虎霸子,使的武器是一对铜锤,孔姑娘之前在兖州见过的,他是徐绿珠姑娘护卫。”我哦了声,心里暗自吃惊,没想到唐国公的公子爷,居然也是徐绿珠门人,“殷大人,请问徐绿珠姑娘是否也在云大将军营盘?”殷开山说道:“是的,孔姑娘现在动身,天明的时候就可以见到她。”我说道:“好,我跟你去,不过,我还有一名同伴。”殷开山笑容可掬,“孔姑娘指的是否是徐九公子?”我说道:“是。”殷开山笑道:“孔姑娘不用cāo心他,在下的师弟刘弘基,已经将他请走了。”我讶然,“是什么时候的事?九公子就住在我隔壁房间,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殷开山笑道:“我敲门之前,至于没有闹出动静,”他笑容甚是和蔼,看来却颇有些yin冷,“想是刘师弟出手足够迅速的缘故吧。”我心下一沉,“你既然知道我和九公子是同伴,带他走时为什么不预先知会我一声?”殷开山闲闲笑道:“我大师兄说过要刘师弟找到九公子后,和他好生沟通一番,我担心孔姑娘不喜那场面,所以就没有通报给你知道。”我问道:“你大师兄是谁?”殷开山笑着说道:“孔姑娘也见过的,即是马嗣明。”我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九公子?”殷开山闲闲的笑,“放心,不会伤他xing命的,”他摸梭着腰间的佩刀柄手,笑着说道,“孔姑娘,四公子正在等你。”我心念千转,殷开山步伐沉稳,双臂坚实有力,虎口有厚厚老茧,握着刀柄的手自然的如同呼吸一样,一看就知道练过多年刀器的好手,他身后四名家将身手貌似也都是不弱,我却没有瞬间发shè五种暗器的能力,所以今次不跟他们走是不成的了。我深吸口气,说道:“烦请殷大人带路。”我跟着殷开山,在天明十分赶到霍邑云定兴将军大营,进入中军大帐,见云定兴坐在主帅位上,跟前摊开一张行军图,徐绿珠正和他在讨论如何营救圣上,她身后站着马嗣明和御北楼,旁边坐着似睡非睡的小童李玄霸,状甚百无聊赖。屯卫将军云定兴是本朝有名的武将,治军严格,不过他出身十分贫寒,年轻时候还曾因为生活艰辛,卖过妻子儿女,本朝废太子杨勇以前曾经宠爱过一名叫做云昭训的妾室,就是他的女儿,云昭训得宠时候,为云定兴引荐本朝博陵郡公宇文述,云定兴费了许多功夫,获得宇文述赏识,宇文述因此保荐他担任本朝的卫尉少卿,不久即转左御卫将军兼少府知事,今年四月新皇继位,又升迁他做左屯卫大将军,出任幽州总管,雁门关就在幽州辖内。云定兴本人的外形和一般的武将完全不同,他斯文俊秀,年纪约有四十上下,身形瘦削颀长,双手十指纤细,眉眼狭长,中间隐约有道川字纹,面容冷峻,不像是容易亲近的人。殷开山说道:“四公子,孔姑娘已经带到。”小童睁开眼,懒洋洋打量我,“孔家小女,我们又见面了。”徐绿珠抬起头来看我,笑着说道:“孔慈,你来得好快,九公子呢?”我愣了片刻,“不是给马嗣明差的人接走了么?”遂把殷开山的原话如实复述一遍。徐绿珠问马嗣明,“你差刘弘基把九公子接去哪里了?”马嗣明笑着说道:“我没差他去接九公子,我刘师弟也不在此间,他在唐国公府上当差,我和他已经有三年多没有见过面。”徐绿珠沉吟片刻,问我:“你怎么说?”我却笑,“徐绿珠,你仔细想一想,我今次是专程带九公子见你的,有什么藏匿他的必要?”徐绿珠沉吟了阵,对御北楼说道:“把殷开山拖出去,不管用什么办法,问出九公子下落。”御北楼笑着说道:“如果问不出来呢?”徐绿珠看着马嗣明,轻描淡写说道:“屠了他。”殷开山尚没反应过来,李玄霸的脸sè已经发白,“徐姐姐,不要。。。”徐绿珠面沉似水,“九公子在哪里?”李玄霸默不做声,徐绿珠冷笑,吩咐御北楼,“拖出去。”御北楼却不动,只是看向马嗣明。马嗣明沉吟了阵,委婉说道:“绿珠,九公子的事,我们容后在议。”徐绿珠怔怔出了会神,突然笑出来,“我知道了,锁拿九公子这件事,是妈妈吩咐的吧?”马嗣明避重就轻说道:“绿珠,主子爷行事,一定有她的道理。”算是默认了。徐绿珠沉吟了阵,“我知道了,”又转向云定兴,“大将军,我们接着讨论营救圣上的计划。”我心念千转,九公子母亲是孔家大小姐,父亲是徐家主事老爷,他这样**的身份,落在孔狄手里,以孔狄的为人,如果徐绿珠不插手,他九成九是没有生还可能的,但如今物事人非,现时现景,徐绿珠还肯为九公子义无反顾么?她让我引九公子来雁门关,究竟是基于什么目的?云定兴说道:“按照流星探马送回来的最新消息,突厥国今次是始毕可汗亲自出征,围困雁门关的人马共计有十七万,其中有七万是突厥铁骑,剩下的是步骑;雁门关内,圣上今次带着的随从当中,较为凶猛的武将有柱国将军樊子盖、左卫大将军虞庆责虞世基两兄弟、英果中大夫宇文述将军、左亲卫武贲郎将魏澹五人,全部守兵加在一起,约有四万人,因此不建议圣上突围,由我们发兵救助,脱险的可能xing大些,但问题的关键是,我目前能够筹集的人马,最多不超过五万,这中间还有至少七万的差数,找不到地方补齐。”徐绿珠问道:“雁门关内的粮草还能够支撑多久?”云定兴说道:“最多十天。”徐绿珠微蹙双眉,“这样看起来,是不能等的了。”云定兴说道:“但也不能贸然发动攻击,以十万对十七万,一定要用奇计才有胜算。”徐绿珠出了会神,笑道:“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云定兴顿时jing神大振,“什么办法?”徐绿珠说道:“以前读兵书,记得书上写,言不相闻,故为之金鼓;视不相见,故为之旌旗。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民之耳目也。民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我们倒是可以在这上边做些文章。”我忍不住插了一句:“故夜战多金鼓,昼战多旌旗,所以变人之耳目也,你说的是孙子兵法提到的军争术。”徐绿珠惊讶笑道:“你也知道?”我说道:“师父告诉过我。”徐绿珠露出兴味笑容,“你师父真是个人才,有机会我一定要见一见。”我没做声,想起九公子说过的话,细细打量徐绿珠,徐绿珠究竟是不是徐家的人?如果她是徐家的人,她的父亲到底是老主事老爷还是我师父?或者,另有其人?云定兴问道:“这文章要怎么做?”徐绿珠说道:“把你手上五万人马采用新的编制方法,全部打散,悄悄调出霍邑,分散送到附近州郡去,伪装成各州派来的增援部队,向雁门关挺进。”云定行问道:“什么方法?”徐绿珠说道:“通常情况下,兵马出征,不外乎是两百人一队,首尾间距一百里,每一队的排首设置一名旌旗官,一名击鼓手,各队白天用旗语、晚上用金鼓互通消息,突厥人对于我们这一行军特点也十分了解,现在我们稍稍改变策略,五十人一队,每一队的前中后各设置一名旌旗官,一名击鼓手,两队间距保持在五十里以内,持续行进,只要沿途协理得当,五万人马按照这种编制设置,可以形成二十万人马的气势,始毕可汗今次兵围雁门关,所依仗的也就是手上十七万雄兵,如果可是使他相信,我们调集二十万人马来解围,他一定会即刻撤退。”云定兴沉吟了阵,说道:“这个疑兵计倒是值得一试,但着实是有些冒险,万一事情不成,反而会给突厥人知道我们兵力不足的事实,届时雁门关必定不保。”他背后一名偏将附和道:“是啊,突厥人现在对雁门关只围不攻,就是因为不清楚我方增援部队实力的缘故。”徐绿珠笑着问我:“孔慈,你怎么看?”我想了想,说道:“大将军的顾虑也有道理,我的改进方案是,五万人马第一队由你和我带队,万一始毕可汗识破我们的疑兵计,我们索xing就直接杀入雁门关内,设法将圣上救出来。”徐绿珠笑着说道:“你有把握从十七万突厥人的包围当中救出圣上?”我点头,“救出圣上其实不难的,难的是如何保存他的尊严和国体。”徐绿珠笑道:“这倒是,”转而劝服云定兴,“大将军,我们今次的计策虽然是冒险,但对你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云定兴问道:“怎么说?”我说道:“以五万之众,击退十七万雄兵,如果成功,大将军就是军神,可以名垂千古;如果不成,靠着我和徐绿珠,至少可以救出圣上,也算是大功一件,不是么?”云定兴听得心动,徐绿珠趁热打铁,“大将军如果还是下不来决心,我可以和你签一纸军令状,如果今次计策失败,我就把项上人头让度给你,你拿着我的人头到武陟徐家,可以获得莫大好处。”马嗣明听得不豫,看着徐绿珠的神情古怪之极,李玄霸跳起来,“徐姐姐,千万不要,你要是出什么意外,主子爷会吃掉我的。”徐绿珠却笑,淡淡说道:“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去雁门关救圣上。”李玄霸甚怒,“徐姐姐,我真的是不明白你,如果今次雁门关遇险的是九公子,你这样舍生忘死也就算了,杨广他有哪点好,值得你这样做?”徐绿珠说道:“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自己行事的理由,我也不强迫你和我一起冒险,你不去就算了,我只求你一件事,如果我死在乱军之中,你千万不要来替我收尸。”李玄霸气结,“你?!”徐绿珠转问云定兴,“大将军,你考虑的如何?”云定兴笑出来,“徐姑娘既然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我就借你五万人马又有何妨?”徐绿珠露出笑容,“把兵符拿来给我。”马嗣明终于沉不住气,“绿珠,慢着,”他斟酌了阵,“我恳请你不要这样冒险,我们从长计议好么?”徐绿珠露出讥讽笑容,“我冒险不冒险,与你有什么相干?你想要从长计议,只管计议你的,但我没有兴趣参与。”李玄霸跳脚,“师兄可是你的丈夫!”徐绿珠大笑,眼角却有泪水悄然滑落,“他几时变成我丈夫的,我和他几时成的婚?”李玄霸语塞,马嗣明沉吟了阵,对徐绿珠说道:“好,我不阻拦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徐绿珠说道:“这两天把兵力分散出去,最迟后天清早动身往雁门关。”马嗣明说道:“我和你一起去。”李玄霸急得脸上冒汗,“胡闹。”马嗣明墨黑眼珠闪了闪,温言说道:“小童,我没有胡闹,”他看着徐绿珠,意味深长说道,“我只是不想自己将来后悔。”徐绿珠眉梢轻动,却没做声,目光转向别处。李玄霸叹了口气,“主子爷那边怎么交代?”徐绿珠说道:“御北楼会留下来向她解释。”御北楼大急,“主子爷,我不离开你。”徐绿珠笑容清冷,“由不得你说不。”御北楼惊惶说道:“主子爷,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徐绿珠缥缈的笑,“你没有做错,只是我厌倦了。”她拿着云定兴的兵符,头也不回的离开中军大帐,御北楼撩开帐门也跟出去,被她喝退,难堪退回来,跟着她在帐外说道:“孔慈你出来,我们去雁门关附近看看。”我步出中军大帐,就见徐绿珠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骏马,立在三米远处,头发漆黑,长身玉立,虽然面sè憔悴,容颜黯淡,还是清丽明秀之极,在她旁边另有一匹身形较为矮小的波斯马,我跨身上去,笑着问道:“要不要和我赛马?”徐绿珠露出兴味笑容,“有什么彩头?”我说道:“我赢了你,你替我解答三个疑问,我输给你,任凭你处置。”徐绿珠笑道:“听起来似乎是我占便宜?”我笑道:“愿赌服输。”徐绿珠抿嘴轻笑,“好。”两人两骑缓步行出大营,以辕门为线,向雁门关方向疾驰,行出五十里,徐绿珠略略超过一个马身,我悄悄抽出匕首,在马臀上刺了一刀,波斯马吃痛,长声嘶鸣,发足狂奔,将她远远甩在身后。行出三百五十里,到达雁门关附近的无京山,我运气力透指尖,收紧缰绳,波斯马扬蹄跃起,跟着轰然倒在地上,徐绿珠在我身后笑道:“孔慈,难怪你会提议和我赛马,你的马术真是惊人。”我说道:“过奖。”徐绿珠翻身从马上下来,状甚随意说道:“你赢了,”她看了地上的波斯马尸身一眼,“你匕首上有毒?”我说道:“是。”徐绿珠注视我良久,说道:“孔慈,你有没有想要一生守护的东西?”我想了想,说道:“没有。”徐绿珠说道:“建议你去找一件。”我笑着问道:“为什么?”徐绿珠出了会神,说道:“我在你身上,见到许多自己少年时候的影子,我担心你没有人圈缚,会误入歧途。”我忍不住笑出来,反问她:“这样说起来,九公子就是你替自己找的圈缚?”徐绿珠笑着说道:“是,”她露出玩味笑容,“最近这阵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九公子,我的人生将是怎样的?”我笑着问道:“有无答案出来?”徐绿珠摇头,“没有。”我问道:“为什么?”徐绿珠淡淡说道:“我想象不出没有九公子的生活,所以无从勾勒没有他的人生。”两个人没再说话,沉默的上山,藏身山顶一块硕大方石后,从这角度望过去,可以隐约见到雁门关城头的旌旗,还有黑压压包围着雁门关的突厥铁骑,偶尔还能听到顺风传来的兵戈之声。徐绿珠站在我旁边,山风吹起她身上长衣,她的身形远比我想象中还要纤细瘦削,“你有什么疑问需要我解答?”我说道:“第一个疑问是,你今次来雁门关,果真是为了救助皇上?”徐绿珠说道:“不是,”她脸上笑容渐次朦胧,“救他只是顺手。”我说道:“那你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徐绿珠没做声,望着遥远的雁门关出了会神,笑着说道:“孔慈,你熟悉雁门关地形么?”我说道:“不熟。”徐绿珠说道:“雁门关背后,有一座山,叫做铁围山,据说从铁围山的万丈绝顶跳下去,就可以突破空寂六界,进到佛国的须弥山,越过须弥山的四天王界,就可以踏上极乐国土,见到帝释天人师。”我心中惊诧之极,“你想求死?”徐绿珠却笑,目光幽远,漫声吟道:““离yu深正念,净慧修梵行,志求无上尊,为诸天人师,堪破生死门,稽首无上尊,得尊三藐法,闭塞诸恶道,消除三垢冥,天光从顶入,清净自往生,”她举重若轻的笑,“我不想求死,我求的是解脱。”我说道:“有什么区别?”徐绿珠只是笑,“区别就是,许多时候,求死并不能解脱,而解脱也不见得需要求死。第二个疑问是什么?”我沉吟了阵,问道:“你为什么要让我引九公子来这里?”徐绿珠出了会神,“许多年前,九公子扶持前废太子杨勇,和广争夺皇位,输给他一局,他一直不甘心,处心积虑想要扳回这一局。”我说道:“所以?”徐绿珠笑道:“所以我让你引他来这里,给他一个打败广的机会,算是我替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我皱眉,“你打算怎么帮他打败皇上?”徐绿珠笑道:“后天你就知道了,第三个疑问是什么?”我想了想,说道:“我放弃这一权利,不再问了。”徐绿珠笑出来,“为什么?”我老实说道:“我担心令你不快。”徐绿珠眼中波光流转,“是否是涉及我个人的私事?”我说道:“是。”徐绿珠不置可否的笑,“你问问看,若是令得我不快,我不答你就是了。”我说道:“好吧,这是你自己要求的,我就不客气了,”我斟酌了阵,单刀直入,“你的父亲是谁?”徐绿珠没做声。我说道:“主事老爷就这个问题,编有如下这番说辞给九公子听。”遂把九公子那天说的话原封不动复述给徐绿珠,她听得很仔细,眼中波光不动,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笑容,似是觉着有趣,又似是觉着无奈。八月骄阳,酷烈ri光照在身上,两个人背心都是汗湿,我等了阵,不见她答我,遂笑着说道:“我们下山吧,这问题你不愿意回答就算了,只是作为弥补,你得让我和你骑同一匹马。”徐绿珠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因为,”她面带苦笑,“我也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她斟酌了阵,“不过,如果你执意要查究答案,我可以提供一点线索就是了。”我问道:“什么线索?”徐绿珠说道:“我随身那名小童李玄霸,你是否知道他的来历?”我说道:“听殷开山说过,他是太原府唐国公的四公子。”太原府是陇西重镇,唐国公的名字叫做李渊,他出身自陇西李氏家族,七岁世袭唐国公封号,成为太原府最高的行政官长,其人今年三十岁上下,生有五个小孩,即是长子建成、次子世民、三子元吉、四子玄霸和小女平阳。陇西李氏家族是前凉国武昭王李暠后裔,这家族在中原也许不甚有名气,但在陇西狄道地区,却是家户喻晓的名门望族。李氏除了拥有庞大基业以外,每一代主事还都十分善于钻营,很懂得经营人事资源,因此虽历经前魏国、前周国直至本朝,三朝三百年漫长岁月,依然长盛不衰,李家世代的嫡长子都是陇西地区的镇将武官,在陇西有绝对的统辖权。徐绿珠说道:“李玄霸的身上,带有一块玉牌,按照他的说法,那是他家族少公子才会有的饰物,”她轻巧的笑,“凑巧之极,我身上也有这么一块玉牌。”她自腰间的锦囊内翻出一块刻有花纹,sè泽温润的血丝玉,“是我十八岁那年,母亲送的生ri礼物。”我心念千转,“她有无说这玉牌的来历?”徐绿珠说道:“没有,只是嘱咐我,要好生保管玉牌,将来送给自己中意的人,做定情信物。”我说道:“我是否可以借此推断,玉牌原本是你父亲送给你母亲的定情信物?”徐绿珠笑着说道:“说不好,也许吧。”两个人离开山顶方石,走到背yin的树荫下,各自解开水囊饮水止渴,歇息了小会儿,顺原路下山,途中我忍不住又问徐绿珠:“你母亲来中原以后,不是被孔家圈禁,就是被徐家圈禁,按理说,她应该没有机会结识陇西李家的人才对的。”徐绿珠不置可否的笑,懒洋洋说道:“她没有机会结识李家的人,不表示李家不会派人搜索她,主动为她提供援助。”我惊讶问道:“李家为什么会主动为你母亲提供援助?”徐绿珠说道:“报恩吧,据说李家的先祖,是汉朝的飞将军李广,他当年在雁门附近战败,被匈奴人俘虏,是靠了天行者门无鬼的帮助,才逃回国的。”我谨慎说道:“我对天行者的传说,始终是抱怀疑态度,不相信世间真的有过这样的神人。”徐绿珠出了会神,笑道:“好,我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对你来说应该比较容易接受,李家先祖武昭王李暠当年在酒泉自立为凉王,据守宁朔、敦煌、陇西三处州郡,后来因为领土扩张,和当时的凉州牧段业发生冲突,李暠战败,出奔到西南林邑国,在那里寓居了足足五年,期间想必是得到了我家族的一些庇护,李氏受了这样滴水之恩,数百年之后以涌泉相报,也不无可能,当然,”她补充一句,“这是我个人的猜测。”我转过身,认真看着徐绿珠,“徐绿珠,在你上铁围山顶之前,我们先把你的身世查证清楚好么?”徐绿珠却笑,把她手上那块玉牌交给我,淡淡说道:“你自己查吧,我厌倦了。”我踌躇不绝,心下有一种难言的不舍,“徐绿珠,你相信我,这世间还有许多美妙的事,你没有经历过,现在决定生死,真的是为时尚早。”徐绿珠笑出来,“话是不错,但这世间最美妙的事我已经历过,自觉是心满意足,再没有别的要求。”我问道:“什么事?”徐绿珠轻笑,那笑容令她憔悴面容陡然生出光彩,“被一个我很看重的人,无条件的需要了许多年。”我没再做声,两个人沉默地回营,略作休息,即去云定兴的中军大帐,商量营救圣上的详细计划,到天明时分,确定所有细节内容。在介绍这一计划之前,有必要对雁门关的地形做个简要说明。雁门关在前周叫做广武郡,本朝立国改称代州,置有总管府,当今圣上继位后,又废州改称雁门郡,它是西北重镇,前靠朔州,后临漠北长城,下属有繁畤、崞、广安、永定、建安五县,五县以雁门关郡城为中心,呈扇形分布在四周,有五条主干道,连接交通,我们今次的计划,就是要兵分五路,从五县出发,沿着主干道向雁门郡城挺进,对始毕可汗形成半包围之势,逼他撤回长城以北。云定兴提供的五万步骑,由徐绿珠安排,以五十人为一队,九千人为一部,分为五部,交由五路先锋官指挥,潜行至雁门五县,剩下一部五千人留守霍邑大营,由云定兴指挥,随时支援五路人马。在先锋官的选定上,我们盘点了大营所有武官,云定兴麾下共计是有四名偏将,分别是武贲郎将张威、折冲中大夫和永、副将陈颖和副将杜彦,协调规划之后,确定由张威带一部九千人从繁畤县出发,和永带一部九千人从崞县出发,陈颖带一部九千人从广安出发,杜彦带一部九千人从永定出发,剩下一部九千人,则交由我和徐绿珠带领,从建安县出发。八月十三的傍晚,四万五千步骑在五路先锋官率领下,在猎猎热风中击鼓行军,向着圣上所在的雁门郡城挺进,彼时战鼓雷鸣,旌旗如林,看起来真是有千军万马的威力。我和徐绿珠骑着快马,走在建安主干道的最前列,马嗣明带着五十名步骑,远远跟在后边,李玄霸由殷开山护卫着,走在中间,老大不高兴。五路军行至雁门关外二十里左右,前方突然响起震天的炮火轰鸣声,紧接着雁门关的上空惊起无数云雀,徐绿珠严峻面容上露出笑容,马嗣明和李玄霸疾驰上来,说道:“绿珠,前方好似发生变故了,你和孔慈带着大队人马留在原处,我去看看。”徐绿珠笑道:“不用看了,”她吩咐跟前旗牌官,“传令四路先锋,始毕可汗正在撤兵,着即全速前进,乘胜追击。”马嗣明若有所思看着徐绿珠,沉吟着没做声,倒是我沉不住气,开口问她:“你怎这么肯定始毕可汗是在撤兵,不是在点炮准备迎战?”徐绿珠懒洋洋的笑,指着前方天空,似真似假说道:“你仔细看雁门关上空那段云气,”她嘴角带着淡淡笑意,“觉不觉得它似苍龙盘旋?云气四周还有火焰灼灼,隐隐见着赤光,这在天文上,被称之为丹陛流光,是瑞吉云相,这样云气覆盖在雁门郡上空,寓意自然是圣上可以化险为夷。”我忍不住笑出来,“这种胡编乱造的解释,你以为我会相信?”徐绿珠抿嘴轻笑,“哈,给你识破了。”我问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徐绿珠说道:“说出来其实十分简单,”她轻描淡写说道,“我另外安排了一路援兵,越过长城,从背后狙击始毕可汗,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位,始毕可汗见到这路援兵,一定会撤兵。”马嗣明微蹙双眉,问道:“你几时安排的这路援兵,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情?”徐绿珠笑着说道:“你差人锁拿九公子,我不也是一点也不知情?”马嗣明给她抢白,轻咳了声,略略有些尴尬。我笑着说道:“你安排的这路援兵有什么神奇的本领,为什么它一出现,就可以吓退始毕可汗?”徐绿珠笑道:“援兵本身并不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神奇的是它的来历,我征调的这路援兵,是突厥铁骑,隶属于突厥国俟利弗设特勒王,这位特勒王今年三十上下,是始毕可汗的亲弟,突厥国一向有父兄死则子弟承袭汗位的传统,这意思就是说,汗王的亲弟和嫡长子是有平等继承汗位的权利的,所以始毕可汗身死后,俟利弗设特勒王将有五成希望继承汗位,始毕可汗的长子什钵苾王子今年才只六岁,和年富力强的俟利弗设特勒王争斗起来,胜出的可能微乎其微,而一旦俟利弗设特勒王继承汗位,什钵苾王子的处境就会变得格外艰难。”我说道:“我明白了,所以你今次调用俟利弗设铁骑来袭击始毕可汗,主旨其实并不是为了要击败可汗,而是要给他造成俟利弗设意图反叛的认知,迫使他回身自救。”徐绿珠笑道:“对。”马嗣明问道:“但你人根本不在突厥,是怎么说服俟利弗设出兵的?”徐绿珠笑出来,“我没有说服他出兵,我只是借用了他一部人马,如此而已。”马嗣明问道:“他为什么肯借兵给你?”徐绿珠笑着说道:“他也不是借给我的,而是借给长孙晟的。”我笑着说道:“如果是长孙晟出面,的确是可以借来俟利弗设铁骑一用。”心下愈加钦佩徐绿珠,连长孙晟这样的人才都可以网罗到。长孙晟是本朝薛国公长孙览的小公子,其人矫捷过人,又通透敏达,他十五岁充任前周司卫上士,当时还是丞相的坚皇帝对他很是赏识,前周静皇帝时候,大义公主远嫁突厥国和亲,坚皇帝亲自指派长孙晟作送婚使,出使突厥国,摄图可汗见到他,喜爱之极,想将他留在突厥,坚皇帝正好也有意要拓展突厥国的外事关系,就顺水推舟,给了长孙晟一个特使头衔,让他名正言顺留任突厥,算是自己安插在突厥的眼线,长孙晟在突厥国活动了五年有余,和国中诸多王族大臣都有密切关系,俟利弗设和他更还有结拜之谊。马嗣明微蹙双眉,“你几时联络的长孙晟?”徐绿珠淡淡说道:“出发来兖州那天。”马嗣明说道:“那天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怎么没见到你传消息出去?”徐绿珠笑道:“你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傍晚时候,你背着我去了兖州东城一间小医馆,在那里逗留有小半个时辰,这时间足够我传十份消息给长孙晟了。”马嗣明反问道:“我回来时候,你怎不问我去那里做什么?”徐绿珠避重就轻说道:“我尊重你的**。”马嗣明不明所以的动怒,“你不是尊重我的**,是不屑于了解我的动向,在你心里,永远只有九公子,其他人都如草芥尘埃。”徐绿珠却笑,挑起眉梢说道:“是又如何?”马嗣明怒极,双眼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却并不发作,只是拨转马头一语不发的回到队尾。李玄霸说道:“徐姐姐,你今次真的是有些过分了,师兄去东城医馆,是为你配药,孔慈提供的方子上边有几味药材,非常难求,那医馆的主人和师兄有旧,又很喜欢收集珍奇药材,师兄是想去碰运气。”徐绿珠沉吟了阵,说道:“我很抱歉。”李玄霸说道:“这话你应该说给师兄听。”徐绿珠出了会神,“找机会吧。”半个时辰之后,五路军在雁门郡城门外会合,始毕可汗果然如徐绿珠所说的,已经全线撤出雁门关,只是在此之前想必也发生过激战,因地上随处可见丢弃的利斧和长弓,也有些受伤的突厥人,呻吟不止,等着兵勇料理。城门口站着一位年纪约有三十上下、英姿不凡的男子,他战炮上血迹斑驳,腰间一条长鞭,末梢挂着血珠,眉宇之间隐隐残留有杀气,见着徐绿珠时,无限欣喜,“主子爷。”徐绿珠含笑说道:“长孙晟,辛苦你了,有没有受伤?”长孙晟说道:“没有,五路军勤王的消息传来时候,我刚刚和始毕可汗交战,他担心腹背受敌,所以并不怎么恋战就撤退了。”徐绿珠问道:“皇上呢?”长孙晟说道:“在雁门郡城府,已经差了五百亲兵护卫他。”徐绿珠露出笑容,“很好,我现在去见他,你帮我守住城门,没有皇上宣旨,不要让任何人进城,”她扫我一眼,“孔慈,你和我一起去。”长孙晟让开一条路,我和徐绿珠闪身进城,马嗣明想要跟上来,却给徐绿珠阻止,“你留在原处,等皇上宣旨。”马嗣明面有忧sè,“绿珠,你凡事小心。”徐绿珠笑容清极,“我会的。”两个人进到城内,有当差的兵勇引路,带到圣上所在的郡守府,在门口通报过,不大功夫有小太监出来,请了徐绿珠进门,却让我在外边候着,足足又等了两个时辰,终于等来一位执事太监,尖着嗓子说道:“宣皇上旨,着孔慈觐见。”我跟在执事太监身后,进到正厅,却不见徐绿珠,红木椅子上坐着当今的圣上,瘦削清俊,面sè憔悴,但眼神仍然锐利,“你是孔慈?”我说道:“是,”我顿了顿,问道,“徐绿珠呢?”圣上喝了口茶水,“走了。”我愣住,“走了?”圣上说道:“对,她临走时候,给了我一道锦囊,嘱咐我交给你,但你须得替我做一件事,才可以得到这锦囊。”我说道:“锦囊里边放的是什么东西,你要我替你做什么事?”圣上笑道:“这锦囊里边,放着一个全新的身份,你拿到这锦囊,就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至于孔慈其人,则会死在乱军之中。”我沉吟着没做声,这提议真是让我怦然心动,如果想要逃脱徐家的追捕,诈死无疑是最好的办法,而新身份只要是出自徐绿珠的安排,必定是百无一失的,“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圣上露出和煦笑容,“简单之极,你去找一个叫做马嗣明的人。”我说道:“我不想骗你,马嗣明就在城门外头侯旨,不需要找。”圣上笑道:“你听我说完,你去找马嗣明,竭尽你所能,让他把九公子交给我,只要九公子到我手上,锦囊就是你的了;如果他不肯交出九公子,你杀掉马嗣明,锦囊一样也是你的。”我问道:“这是徐绿珠要求的?”圣上说道:“对。”我皱眉,“你为什么又肯这么做?”圣上怅然的笑,“许多年前,我还是皇子,徐绿珠和我订立契约,她帮助我谋夺皇位,作为交换条件,我护卫九公子一生周全,九公子现在处境艰难,我是唯一能够为他提供庇护的人。”我问道:“那为什么要杀死马嗣明?”圣上说道:“马嗣明如果不交出九公子,九公子就必死无疑,你杀死马嗣明,算是替九公子报仇。”我想了想,“九公子和你之间,好似是有些过节的,你接收他,难道不担心他对你不利?”圣上朗声笑道:“他想挑战我,真是欢迎之至,太平盛世的,我急需一名对手调剂生活,”他顿了片刻,忽又露出绮丽笑容,“而且绿珠说过,只要我和九公子缠斗到不能共生的地步,她就会再出现,”他叹了口气,“虽然是不值得期待的前景,但似乎已经是再见到绿珠的唯一办法,所以我给九公子这个机会,也希望二十三岁的九公子已经累积有足以和我抗衡的胆识,不要老是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我面上不露声sè,心中却感叹,徐绿珠这样安排真是滴水不漏,既给九公子争取到了挑战圣上的机会,又给他预留了足够生存空间,圣上也许比九公子jing明能干数百倍,但他如果希望再见到徐绿珠,势必就不能轻易出手歼杀九公子,“拿到九公子之后,你打算怎么安置他?”圣上意兴阑珊说道:“绿珠给他争取到了工部尚书这一职务。”我沉吟了阵,问道:“徐绿珠究竟去了哪里?”圣上寂寥的笑,“后山,”他慢吞吞说道,“后山有两条路,一条出关,直通西域;一条上山,直到铁围山顶,我不知道她走了哪条。”我问道:“你不关心?”圣上摇头。我说道:“为什么?”圣上露出奇异笑容,看来似是宽慰,又似是感伤,“因为不管她走哪条路,都能令我放下心头大石。”我似懂非懂,但也没再细问,就退出正厅,到城门口去找到马嗣明,他见我独自一人出来,劈头就问道:“绿珠呢?”我握紧袖子里边的暗器,“马嗣明,绿珠走了,请你把九公子交给我。”马嗣明身形一颤,随即镇定,“你告诉我她去了哪里,九公子就归你。”我踌躇片刻,说道:“圣上说,她去了雁门郡府的后山,那里有两条路,一条通往西域,一条通往铁围山顶。”马嗣明沉吟了阵,说道:“九公子其实就在云定兴大营,我用金针镇住他身上几处要害,让他不能动弹,关在西北角的土牢里边,明晨八时我主子爷差的人会把他提走,你想要动手,须得赶在八时之前。”我说道:“明白了,”又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马嗣明说道:“我要去找绿珠。”我说道:“你都不知道她去向,怎么找?”马嗣明却笑,轻描淡写但无比坚决说道:“慢慢找,西域就那么大,我迟早会找到她。”我说道:“你这么肯定她会去西域?”我踌躇了阵,“她告诉过我,已经厌倦人世,想要上铁围山顶求个解脱。。。”马嗣明却笑,望着夜空中明亮的星子出神,“她不会的,我了解她,九公子是她生存的动力,也是她一生的负担,只要九公子还活着,不管有多么厌倦人世,她都决计不会先走,”他含笑看着我,“所以孔慈,如果有那么一天,九公子遭遇到不测而你恰好又能帮上忙的,恳请你千万要不吝出手,好么?”我想起那道锦囊,不由点点头,“好。”心中却感慨,徐绿珠其人,真是算无遗策,她用两条路径,一道锦囊,就将圣上、马嗣明和我牢牢的圈在了九公子周边。马嗣明冲我抱拳,“珍重。”说完他催马进城,转眼之间,消失在城门背后。我深吸口气,辩明霍邑方向,拨转马头,一路疾驰。